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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三爷一听这话,心凉半截,忙上前两步抓着刘老的手,问道:“刘老莫要说笑,这可并非一件小事!”
此事关乎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刘老叹了口气,沉吟道:“三爷,你有所不知。宁少侠此次昏厥,并非一战力竭,而是旧伤复发,久战成疾。此疾,无药可医,谓之绝症。即便......他醒过来,也没剩下几日好活。”
他回想起宁不凡身躯之上遍布的狰狞疤痕,除了四五十道刀剑伤痕外,足足有数十道足以致死的伤疤。
此伤若是落在旁人身上,只怕早便一命呜呼,可躺在床榻的宁不凡,仍是呼吸平缓,似沉沉睡去。
刀三爷心头一紧,“武者厮杀乃家常便饭,若是久战成疾,那全天下的武者岂非都有不治之症?”
刘老摇了摇头,回道:
“不同,大不同啊......三爷试想,假若人的身躯为湖泊,支撑其活着的,便是湖内水源,幼儿之时,湖水满溢,衰老之时,湖水倾泄,待死后入土,湖内水源尽泄,唯留干涸坑洞。这湖内的水,便是人的生命本源。”
“老朽初次为宁少侠诊脉时,便察觉到宁少侠似乎是曾受到过什么伤及生命本源的伤势,年纪轻轻,却是湖内水源尽泄,生命本源不存。似如此之人,老朽平生却是不曾见过,但却敢断言,此人性命至多留存三年,可......宁少侠毕竟是武道中人,次次与人搏杀,身体越发腐朽,竟如垂髫老者般。”
少年白头,自古悲凉。
若非生命本源尽泄,又怎会满头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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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三爷越听越觉着头皮发麻,“刘老,你方才不是还说......”
刘老看了刀三爷一眼,思索片刻后回道:
“三爷容禀,宁少侠虽寿命无多,但却并非醒不过来。这半月来,我等用了不少良药为宁少侠续命。宁少侠身上的新伤已然逐步好转,若是所料无错......大概这一两日便能醒来。不过啊,后续之事,我等已是无能为力,三爷还得早些叮嘱宁少侠,要早早备好后事,免得日后仓促,力所不及。”
医者对生死之事见得多了,也就淡然起来。
他说让刀三爷转告宁不凡,早些备好后事,也是关切之言。
刀三爷重重叹了口气,沉默许久后,问道:“刘老可否告知,宁先生究竟还能活多久?”
这问题一出,刘老愣了半晌,连带着他身后十余名医者,也是不知该如何回话。
按理说,应是三日。
可......过了三日又三日,这都过了十五日,还是三日。
短暂的寂静过后。
刘老眉头紧蹙,斟酌良久,终于开口道:“若是未有差错,或......不足半月。”
刀三爷重金酬谢这些医者后,亲自送刘老等人出了湖心别院。
“三爷,他们都是西荆楼的人。”
天刀凝望着刘老等人离去方向,缓声道:“刘老在四年前,便奉梅竹娘为主,此事极少人知晓,黄三石曾以密信告知于我与地刀——宁钰在蛟龙岛一战,必有所伤,若要寻觅医者,定要寻刘老。”
刀三爷眉头微皱,“我怎不知?”
地刀叹了口气,拱手道:
“黄三石那胖子,知晓三爷的性情,若将此事告知三爷,以三爷的耿直,定不会容许此等上不了台面的小计摆在明面。这是咱们扬州海域数万人的后路,我等知情不报,也是为了咱们自个儿着想。此时事情已成定局,我等若不禀告三爷,便是不忠,这才坦言相告。”
刀三爷沉默片刻,问道:“如何个退路之法?”
天刀轻声道:“他们回去后,势必会将宁先生的伤势缘由,细细禀明西荆楼。到那时......即便宁先生死在蛟龙岛,也非我等之责,如此一来,西荆楼看在我等曾助过宁先生的情面上,也不会迁怒我等。”
刀三爷猛一摆袖,冷声道:“宁先生还未死,你们就将他死后的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只顾着自个儿不受殃及,如此行事,倒也不怕寒了人心!”
天刀与地刀垂首沉默。
刀三爷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指向两人,“各领百杖,滚!”
面对这两个心腹,终究还是动不了断其一臂的家法。
如此惩治,算是轻了。
夜深人静,群星璀璨,皎月无瑕。
宁不凡在梦里,瞧见了一座长满杂草的荒芜大山。
这座山外,有遮天蔽日的浓浓白雾。
白雾之下,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巨树,盘根错节,杂草丛生。
山腰处,有两座大坟,坟前杂草丛生。
宁不凡自山脚,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这两座大坟前,竟觉着有些悲伤。
这种悲伤,不知从何而来,却切实存于心头。
这是谁的坟?
宁不凡环顾左右,却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撼。
浓浓雾气之下......藏着一座堪比天高的无面雕像。
雕像无面,但依稀能瞧得出来,这是一位男子。
宁不凡按下心头的震动,深深呼出口气,“这是......何等壮阔的奇观啊!”
这时,一位身子佝偻的白发老者缓步走来,慈祥笑道:“来了?”
待瞧清了来人后,宁不凡眸子里藏不住惊喜,赶忙大步走去,站在老者身侧,“村长爷爷!”
来者,正是柳村村长。
村长挺起佝偻的身子,抬头看着宁不凡,又拍了拍宁不凡的肩膀,“长这么高了?”
这般家常闲话,却让宁不凡鼻头一酸,哽咽半晌,才止住要夺眶而出的热泪。
村长背着手,一步步走向无面雕像,“出了村子之后,可受人欺负了?”
宁不凡沉默片刻,张了张嘴,却又微微摇头,笑道:“没有。”
村长点了点头,沧桑道:“多吃点儿亏好,也能长长记性。不过啊......”
他走到无面雕像前跪下后,才继续说道:“不过啊,你要记着,咱自个儿的事情,得自个儿去做。可不敢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村子里面的那些个伯伯婶婶。他们若是知道你受了欺负,这人间啊,可就真乱了。”
宁不凡笑着点头,“我记着了......对了,村长爷爷,这雕像......是谁啊?”
村长叹了口气,“恩师。”
宁不凡略微惊心,正要跪下朝拜祖师爷之时,却被村长一挥袖给抬了起来。
村长摇头笑道:“为何要跪?”
宁不凡咽了口唾沫,为难道:“我听说......村长爷爷的师父,可是三千余年前的那位红尘仙。这天底下所有不可知之地的老祖宗,都是祂的追随者。按着辈分,这天底下任何人来了,都得跪拜吧?”
村长点了点头,“说的倒是无错,不过......你不用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