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翌日,初破晓。
青州城外,官道前。
立着一张随风飘摇的破烂旗帜。
这是一家茶馆。
掌柜姓王,名庆之,是大燕国人,八年前来到这东海之地做生意,数载经营,舍得下金银,倒也通了白黑两道,无论是在官府还是江湖,都有几分薄面。
这家店啊,一开就是八年。
这一日,他吩咐店里小二开了门面,摆下桌以后,似往日一般趴坐在柜台,打着懒盹儿。
不一会儿,便有不少要入城的江湖游侠来了店里讨水喝。
“王掌柜!”一位黑脸扛刀大汉高声呼喊。
王庆之眯了眯眼,脸上堆笑,拱手道:“哟,这不是穿云豹章二哥嘛?怎的今日却有空来我这店里吃茶?”
四五桌的游侠,蓦然抬眉,看向黑脸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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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穿云豹是江湖名号,真名为章断山,是雍州黑李鬼的手下四将之一,因排行第二,便被江湖上的人称为章二哥,他的名讳,在这东海四州可是鼎鼎有名。
章断山哈哈笑道:“说来也无妨,也不是啥大秘密。我奉鬼王之令,来这东海寻梅竹娘商议出海入陆之事,不想那梅竹娘却不在东海,她手底下那几个娘们儿说是在青州,便指了方向,让我自行前来。”
出海入陆!
这条消息一出,惊得众人瞪大双眼。
五年前,先是上杉家举事重创贼寇,后又有一位黑袍剑修杀穿了四州之地,最后四州刺史聚拢数万官兵将贼寇全部驱逐入东海,于是这四州百姓才有了喘息时日。
怎的......这东海四王竟又要伸手四州大地了?
王庆之面色微凝,后又装作不经意摆手道:“吹吧你就!这四州刺史哪里容得了贼寇入山?许是你家大王又派你来求梅竹娘的姻缘,你被拒了,为了面子这才谎言欺我,哈哈!”
他这句话分寸把握的极好,将欲探明后事的想法藏了起来,装作玩笑话般说出。
果然,章断山也不动怒,反而拍案大声道:
“四州刺史?哼,也不怕与你们说道说道,那都是自家人!当年为何官府驱逐我等啊?还不是那个黑袍剑修做的好事!那时候啊,也就是武道未曾开天,这厮才能以一品剑道横扫东海,今时今日,武道已然开天,咱东海上也出了数十名一品高手,不说那黑袍剑修已然死去,就算他没死,再来东海,老子定要一刀砍了他!剑道?狗屁剑道!”
自刀圣斩天之后,东海之上的贼寇便蠢蠢欲动,待得柳先生诛仙过后,东海四王手底下,各握着七八名一品高手,野心便越发膨胀起来。
只不过,那时他们还犹有心惊,怕剑,怕那名黑袍剑修复返。
直至——一则消息自西边传了过来。
他们才知道,原来......当年杀入东海的那名黑袍剑修已然身死!
于是,整个东海狂欢了十余日后,终于按捺不住膨胀的野心,不再满足于海上的地盘,开始往陆地上伸手。
按照黑李鬼的话来说,这四州有不少娘们儿,比那海上的娘们儿,更为温婉,玩弄起来,也更有风味儿!
官府?
四州刺史哪个不是收了他们诸多好处?
官府都是自家人!
于是,越来越多的海盗往四州三十六郡奔走,每日找那当差的兄弟饮酒作乐。
或许......不久之后,整个四州大地便复又回到五年之前的情景。
贼寇漫山遍野,百姓民不聊生。
王庆之一手撑脸,另一手轻轻敲打桌案,漫不经心道:“我记着,当年黑袍剑修走时,曾与四州刺史有约,若是四州再起震荡,剑便悬顶。不想......才过了五年,这四州动荡便起。看来我这家小店啊,也不好做喽!”
章断山嗤笑道:
“你这胆小怕事的老掌柜,怕甚!你每月给我们孝敬这么多金银,我们海上的兄弟可都敬着你的为人,怎会损你这茶馆!至于你说那什么狗屁悬顶之剑,嘿嘿......方才老子也说了,那黑袍剑修啊,早就死了!知道怎么死的不,被一剑穿心而过!哈哈,果真爽利,他一个玩儿剑的,竟死在剑下!当东海的兄弟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知笑了多久!要我说啊,这些修剑的,一个个都是无胆鼠辈!”
王庆之叹了口气,刚要敷衍两句,抬眉之际,却忽而眉头紧蹙。
他看到漫天风沙里,走出来一个手握双剑的白衫年轻男子。
这男子满头白发,面色淡漠至极,一步步往茶馆的方向走。
王庆之微微挑眉,看向黑脸大汉,摇头道:“章二哥说这话啊,可千万要小声些,万万不敢被修剑的人给听了去。五年前,我这家酒馆里走来一个黑袍男子,要了碗茶,喝罢了后,便提着三尺剑入了青州城,那一日啊,真是血流成河,闻者惊心啊!”
章断山不明其意,冷哼一声,“说便说了,怕它作甚!老子昨日便悟刀破境入一品,你这王老头,可知道何为一品?他娘的,延寿三百,无垢之体,水火不侵!老子连水火都无惧,何惧三尺剑?”
“延寿三百?”身后,传来一道泛着寒意的声音。
章断山皱了皱眉,转身看去,心头猛地一震。
宁不凡握剑双手隐隐颤抖,盯着章断山的眸子,冷声道:“无垢之体?”
章断山翻腾而起,瞪大双眼,死死看着宁不凡左手握着的猩红木剑,“这......这!”
东海禁剑,东海惧剑。
整个东海的贼寇,怕极了五年前杀穿东海的那柄猩红木剑。
宁不凡一步步走向章断山,声音越发森然,“水火不侵?”
茶馆内,七八桌的游侠咽了口唾沫,也不敢说话,忙朝官道跑去。
唯有茶馆的王掌柜,依然单手撑脸,饶有兴趣的瞧着这一幕。
五年前,叶辰提着碎星剑,来了这家茶坊。
五年后,宁不凡提着叶辰的碎星剑,也来了。
章断山遍体生寒,方才说出口的豪气却是不见了踪迹,即便他入了一品,但对当年这柄剑,怕到了骨子里。
忽有......蝉鸣惊起!
宁不凡猛然踏前一步,再也无法按捺心中滔天火气,怒而挥剑,狠厉道:“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辱我兄弟?”
碎星剑,脱手而出。
剑刃附着的璀璨剑气自虚空凝结出数百道蝉翼,宛若一道道离弦利箭,霎时便划破空气,卷起狂风猛然砸向黑脸大汉。
“老子可是一品!”章断山一声嘶吼,惧怕皆有。
他奋力挥刀斩向蝉翼,可长刀瞬息便被砍碎,顷刻间,炙热滚烫的碎星剑将他穿体而过。
一道道蝉翼利剑刺入他的身躯,带起一蓬又一蓬血焰。
血液,肆意挥洒。
宁不凡踏着漫天蝉翼,走至生机将尽的黑脸大汉身侧,狠狠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又抓着他的头发往上提起,狞笑道:“老子杀的,就是一品!”
“嗡——”
蝉鸣声越发高亢,比任何时候都要嘹亮刺耳,足足传出数十里外。
这一日,整个青州城里的人,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江湖游侠,全都听到了阔别五年之久的蝉鸣。
这柄悬顶之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