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处僻静的房间,屏退下人,陈颍又派了梅笔守门,再检查了一遍角落房梁。
看得林如海疑惑不解,他刚才见到陈颍眼色,反应过来是有些话不好让黛玉听到,所以带着换了房间,却不解陈颍现在是何操作。
检查一番后,陈颍冲林如海一礼后道:“还请世叔谅解,实在是兹事体大,不得不谨慎。”
方才孙老为林如海诊断后所写的其实并不是什么症状,而是他们内部的一种暗语,看起来像是医者写的医方,反正医方一般人也认不出来。
孙老通过暗语告知陈颍林如海很可能是中了慢性毒素,对此陈颍早已有所猜测。但是此事不好让黛玉知道,于是便有了另寻静室一说。
陈颍示意孙老开口,孙老捋了把胡须道:
“林大人的病表面上看是劳累过度,偶感风寒,但却不似外邪入体,反倒是病由内腑而发,老道推测是中毒。”
林如海面色大变,隐隐有些颤抖。
孙老取出银针在林如海指尖取了一滴血,置于一特制的小纸条上,待血浸开细细观察,又拿到鼻前轻嗅。
“确实是中了慢性毒药,此药我未曾见过,结合林大人病症,主药应有一味醉龙草,中毒之人五脏渐毁,症状颇似熬坏了身子的人,幸而毒素尚未扩散全身,不然老道也无法分辨出来。其他成分尚且不知,还要林大人取一些常日里的饮食来,容老道细查。”
陈颍也面色凝重,心里纠结着该不该把一些消息告诉林如海,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说了林如海也定然不信,反而惹出嫌隙。
“世叔,此事不可揭露,只能暗中查探,否则打草惊蛇,我怕幕后之人对妹妹不利。”
“此言有理,我这就派人暗中调查,再加强人手保护玉儿周全。”
孙老突然又道:“之前给你们父女诊治的医者有重大嫌疑,虽说不少医者见病弱体虚就会开人参补药,可对一总角稚童用这等虎狼之药,要么是庸医误人,要么就是想林大人一家绝后。”
林如海身子一晃,双目圆睁,陈颍连忙劝解他稍安勿躁,
“世叔,此时万不能打草惊蛇,有孙老在,妹妹的身子一定能调理好的,眼下要紧的是找出幕后之人以及除了世叔身上的毒。”
待林如海平复之后,陈颍和孙老起身告辞。
“孙老,你刚才何苦刺激他呢,不过是一可怜的糊涂之人罢了。”
孙老哼了一声,“着实是糊涂,你屡屡提点于他,他却不得其要。”
陈颍也是一叹,“这世道男主外女主内,时间久了便就这般了罢,我提及妹妹安危是想让他清理一遍内宅的暗子,结果反倒还要加派人手,唉。”
两人沉默许久,陈颍突然开口道:“孙老,我那妹妹可中毒不曾?”
“这个不好说,但是想来是没有的,毕竟醉龙草极难得,幕后之人也不会浪费在一个小女娃身上。”
孙老喝了口茶兀地又道:“但是那小女娃肯定也是被盯上了的,单说那人参丸,就是要命的,哪里还用的着下毒。”
陈颍想了想问道:“孙老,如果妹妹一直用人参养荣丸,寿数几何?”
“活不过二十之龄,若是待以后毁了根基就得一直靠好参吊着了,若是断了好参,撑个一两载也就没了。”
陈颍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之前竹砚调查到的东西,再联系上原著黛玉在贾府的遭遇。
陈颍两眼之中寒芒乍现,如刀剑逼人。好一个王氏,好一个甄家,真是狠毒啊。
陈颍在林府住下了,每日早间锻炼身体,然后陪着黛玉一起用早膳,陪着给贾敏守灵。
林如海忙的焦头烂额,又是盐政上的繁杂公务,又要料理亡妻的丧事,还得暗中调查下毒之事。
孙老检查了林如海的饮食后,发现毒来自于张姨娘给林如海做的红枣莲米羹。
这张姨娘原是服侍贾敏的丫鬟,陪嫁到林府,在贾敏有孕时开了脸给林如海收房。近两年来,林如海公务劳神后常爱用一碗张姨娘做的红枣莲米羹,益气补血。
林如海得知后拿了张姨娘审问,问出是年初时有人用她老子娘威胁,让她给林如海下毒,开始她不从结果对方送来了她老子的一根手指……
林如海派人去查发现她老子是因为赌博被人砍了指头,不过暗中确有人阻止他去见张姨娘。
为此林如海又拿下几个门房还有婆子,却都说是拿了钱财加上本来就厌恶张姨娘她老子为人,只以为张姨娘老子得罪了人。到此线索只剩下砍了张姨娘老子手指的赌坊。
林如海只把张姨娘和那几个翻了事的下人打发到了庄子上,看的陈颍无语至极,却又不好干涉。
最后还是从黛玉口里得知那些都是跟着贾敏陪嫁过来的人,这才恍然。
待贾敏头七过后,林如海带着黛玉扶灵回苏州,陈颍也一路相随。
盐政上的事林如海很忙了好几日,如今交给副手让他按照留下的章程办事。
鲁树人说得对:想要俏,一身孝。
看着换了一身成套孝衣的黛玉,陈颍都不由心中赞叹。
一身雪白,显得清冷、不染凡尘。小小的一只再加上红红的眼眶格外惹人怜惜。
这要是放到后世,妥妥的被那些二次元萝莉控奉为神女。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码头登船,一路上也不少人设了路祭,对此陈颍很是不屑。
这些人多是那些盐商,之前不敢去盐院衙门祭拜,怕被当做投靠了林如海,现在头七都过了跑来设棚路祭,还不是怕林如海找他们麻烦。
登船之后,陈颍在船舱里陪着黛玉。
看着黛玉蹙着的秀眉,还有那红彤彤的湿润眼睛,陈颍心里有些难受,不过他也没去劝解,说了一声出去甲板上透气。
林如海站在船头,注视江面,陈颍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远远的有几艘船坠在他们后面。
虽然笃定那些盐商不敢在这江上对林如海出手,陈颍还是捏了把汗,这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陈氏春秋有言:陈颍不爽了,必然有人倒霉。
不久后,一只灰色的鸟儿落在了林如海船上,稍停片刻后又飞走了,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扬州城内,某个房间,气氛很是沉闷。
一个中年汉子开口打破僵局,“郑老爷子,你老倒是拿个注意啊,派去跟哨的船全被凿沉了,人一个都没回来。”
旁边一个脸色阴鸷的儒衫中年也开口道:“看来林如海暗中还有一股很强的人手,我们竟一点迹象都没察觉到。”
“是啊,这要是林如海回来找我们麻烦可就糟了。”
剩下两人也纷纷开口,几个人都看着主座上的老者,指望他拿个主意。
老者依旧老神在在,悠闲的抽着玉杆儿旱烟,吧嗒吧嗒吐着烟雾。
最先开口的那个汉子显得很是急躁,站起身来回走动,然后又开口道:
“老爷子,这一遭得罪了林如海,万一他回来后拿我们开刀怎么办,咱们一向以您为首,您倒是给拿个主意啊。”
老者也抽完了烟,卷巴卷巴收起烟袋杆儿,耷拉着眼皮道:
“得罪了就得罪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邱老八平日不是胆子最大吗,这会儿唬成这个熊样儿?”
邱老八顾不上老者的调侃,急道:“老爷子,不是我熊,毕竟那林如海是管盐的,平时忌惮我们八大盐商,可这一遭,要是林如海以为那些船是去灭口的,保不齐跟我们鱼死网破。”
显然另外三人担心的也是这个,邱老八说完立马得到了附和。
见老者还是不为所动,邱老八神色一恨,咬牙道:“老爷子,你可别忘了林如海那张姨娘才被赶去了庄子上,这会儿那林如海估计就是条疯狗,您老难不成还想置身事外。”
老者脸色剧变,目露寒光逼视着邱老八,“你参与那件事了?”
苍老的声音透着寒冰般的冷气,让邱老八脑子一清,霎时面色惶恐,一股凉气从心底窜上脑门。
另外三个人连忙远离邱老八,避如蛇蝎。
邱老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子你救救我啊,我是被人算计了,我也没办法啊。”
“你参与到什么程度了?”
“那个张姨娘的老子是在我的赌坊被砍的手指,年初时林如海想改革盐制,李麻子跟我说以此震慑林如海一番,哪想到...他敢下毒哇,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张姨娘给林如海下毒的事,老爷子您救救我吧。”
郑启荣四人心道这事儿还真有可能,这个邱老八不是老牌盐商,是一路争勇斗狠爬上来的,平素也没什么脑子,被当枪使也是有的。
怪不得今日邱老八一直叫嚣着对付林如海。
郑启荣咳了两声道:“你先别急,我觉得这次不是林如海的手笔。”
“怎么会,难不成还有人会帮林如海不成?”
郑启荣意味深长地看着邱老八道:“李麻子他们三个呢?”
“他们常日里和甄家往来密切,前些日子甄家大爷来了扬州,他们在瘦西湖上包了画舫招待呢。”邱老八语气含酸的回道。
所有人都是脸色剧变。
脸色阴鸷的儒衫男子问道:“老爷子莫不是觉得这次是他们干得?可他们的船和人手也一起折了啊。”
“攀上高枝了还会在意一船人手,更何况诸位那个不是心狠手辣,会在意底下那些打手的性命?一个个以为林如海这盐运坐不长久了,就开始窝里抢食了,哼。”
被郑老讽刺的有些脸红,心狠手辣确实没错,他们聚在这也是为了利益,没谁是为了那几船亡魂讨公道的。
不过要真是李麻子串通甄家干的,那他们也不是泥人儿。
“邱老八,接下来他们怕是要拉你上船了,你自己掂量着该怎么选。”
郑启荣说完也不看几人脸色,径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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