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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气力苦战冰霜开(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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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浚)大营器械,召(段)务勿尘,率胡晋合二万人,进军讨(司马)颖。以主簿祁弘为前锋,遇颖将石超于平棘,击败之。浚乘胜遂克邺城,士众暴掠,死者甚多。鲜卑大略妇女......沉于易水者八千人。黔庶荼毒,自此始也——《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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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呼啸地从头顶和身侧飞过,康朱皮弯着腰,努力控制战马,调控前进的方向,尽可能地加速逃亡。

经验无数次提醒他,在冷兵器战场上,大部分的伤亡不是来自于面对面的厮杀,而是在逃亡过程中被追杀,丧失了组织的单兵缺乏战斗力,别说敌人,猛兽、饥寒、盗匪,甚至一些只有农具的山民村夫都能夺走溃兵的生命。

面对老虎,尚且能在滑铲之外,选择“我不用跑得比所有人都快,只用跑过最后一名”的套路,但战场逃亡不是。

追兵可不止要杀最后一名,第一名有机会也不会放过的。包裹里的财物,身上的盔甲,身下的坐骑,肩膀上的脑袋,哪个不是穷的叮当响的兵家子垂涎之物,怎么能白白放走呢?

追杀是无止境的,除非追击者疲乏,被追者速度更快,或者,反击......

今天是康朱皮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战场逃亡,追人很爽,被追很不爽,不爽至极的康朱皮,咬着牙齿,预备在壕沟那里进行一次反击,给后面的官军追兵一个教训。

前提是他能坚持到那儿。

王梦和他的部曲跑散了,阿爪自缠斗官军骑兵队以争取时间后就不见踪影,至于那些收拢来的残兵?早就一触即溃,或者沦为追兵马鞍上的首级。康朱皮的身边只剩下了仓皇逃窜的三十余骑。

几个勇敢的亲兵正在康矛的带领下,边跑边放回马箭掩护。官军也有骑弓,双方对射,你来我往,特别是白袍将祁弘不时就抽箭在手,怀中揽月般挂弦,再回手正弓,对着康朱皮的队伍便是一箭,康朱皮的队伍里不时就有人中箭,轻伤者拔掉箭就能继续跑,重伤者则......

此时天色越来越暗,箭也开始失去了准头,但也越发产生了随机的凶险,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一发流矢从奇怪的角度扑来,康矛就是回马射的时候左臂中了一箭,疼得他抛了弓,只得继续催马跑路。

康朱皮的前二匹坐骑早就中流矢扑倒了,这已经是最后一匹马了,为了逃命,康朱皮扔掉了大部分负重,除了必要的盔甲、武器和干粮,连碍手的长枪都甩掉了,反正也不指望靠那玩意还击,拿在手上或背在肩上,还影响骑乘时的躲闪。

身上的细软金银全扔了,这是康朱皮战前就准备的保命措施,让亲兵们带着些散碎细软,万一打不过就抛洒在地上,这法子果然起效,康朱皮的亲兵把珍宝洒在地上,不少官军就驻马捡拾细软,毕竟他们也不富裕,此时不捡珠宝,回来被别人拿走怎么办?这便成功削减了二十多名追兵。

只有那个该死的白袍小将祁弘,虽然他的手下战马体力逐渐下降,换乘的战马也用尽了,与康朱皮的距离没能进一步缩近,射箭已经够不着了,且夜幕已然降临,在这种能见度极差的条件下,再行野战对双方都是大威胁,但他依然是一路穷追不舍,还一直扯着嗓子嚷嚷:

“休要走了妖贼头目!”

“黄胡须的是妖贼头领!勿要放过!”

听着脑后追兵依旧不散的喊声,康朱皮喘着粗气,对着旁边的康矛嚷道:“大约还有多久到壕沟,呼,喝,你还记得么!”

“部大,穿过前面那树林,再翻两座丘,就能看到!”

康朱皮伏下身子,因为他听到后方又有箭声,同时嚷道:“快准备鸣镝箭通知赵桓!喂,还有箭吗?”

康矛拿刀把自己战袍扯破,边给自己胳膊胡乱包扎,边努力摇头:“我的胡禄扔了!没了!谁还有响箭?”

“该死,谁还有鸣镝箭?”

康朱皮心急如焚,若有响箭,还能通知赵桓整队出击,权作支援,若没响箭,以赵桓的严守康朱皮军令的性格,之前临行时交代过他不能贸然出击,那他肯定不会贸然出击。若乱嚷乱叫,不仅大晚上会被自家人误伤、让赵桓没时间整理战斗队形就迎敌,还可能被后面的追兵听到而利用,造成更恶劣的效果。

“康帅,我有......啊!”

张甲刚驱马靠拢,示意他有响箭可以支援,不料坐骑在奔跑中突然踩中地上的坑洞,坐骑猛然绊倒,张甲猝不及防从马背上跌了下去,摔得是七荤八素。

这次康朱皮果断猛然勒马,他咬着牙关,用吃奶的力气拽缰绳,坐骑几乎人立而起,旋即调转马头来到坠马的四甲身边。

“手给我,上来!”康朱皮伸手大叫道。

摔得晕晕乎乎的张甲强撑着起身,而追兵还在靠近,双方相聚,他的战马负伤后也摔倒了,这样的伤马是不可能继续坚持的

,而与康朱皮两人披甲乘一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逃不掉。

“康帅快走......天下可以没......没张甲,不能没......没康帅!”

张甲摆开康朱皮的手,抓住自己沾满泥土与血污的环首刀,艰难地想回身作决死状,可惜屁股摔得生疼,站都很难站稳。

“放屁!这天下没了谁都行,我没了谁都不行!”

康朱皮破口大骂,硬是去拽张甲的胳膊。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今日一路随康朱皮断后力战的百骑亲兵,一路下来失散损失了十分之七,丢了这个,死了那个,再坚持下去还能剩几人活命?现在张甲也要给殿后部队再殿后,这不是明摆着死路一条么?

“四甲,别磨蹭了,上马!”

亏得这时康武牵一匹马赶来,他有一匹备用马,逃亡过程中也保护得很好,准备留给康朱皮不时之需用的,之前有亲兵坠马,他也没借。此刻情势危急,见二人纠缠,康朱皮表情想要吃人一般,便将此马让与张甲。

张甲扔了几斤重的头盔,拼命翻上马背,队伍重新开始逃亡,此时他们与追兵的距离又缩短了,再过片刻又要挨箭了。

“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还要死人,得反击他们个黄羊羔种,去前面小树林打夜战,我死也要先杀了那祁家小儿再说!”

康朱皮料定,祁弘一路苦追,体力消耗一定很大,双方本来人数相当,他带的追兵也不会有多少人。如果在合适的地形设下伏击,和重振士气,哪怕拖入混战,夜战他们也有充足的经验,而敌人那诡异的左后侧包抄战术,在复杂的林间地形很难施展,可以放大己方的优势。

“好!”

康武、张甲等亲兵齐声应喝,他们这些骄兵悍将被一路追杀,何曾受过如此的窝囊气?此时看见康朱皮准备回身反击,他们也不作多想,便决意在小树林和追兵拼了。

“谁还有火石?油罐?火把?绳索?快点!”

但夜战不能只凭运气与血勇,康朱皮抓紧时间询问,同时心中默念,千万得有,千万得有,不然最后真得靠运气与人品了。

“有,有!我还有火石!”

“我这有小半罐猪油!”康武嚷道,荒野宿营天冷,出发前康朱皮特意搜集了一些猪油猪膏,发给亲兵们涂抹在要害位置防冻,想不到扔了那么多东西,康武还带着这玩意。

“火把我有一根!”

“绳索我带了!”

众人七嘴八舌,剩下的器物不多了,康朱皮抓紧时间,在脑海里草拟了一个简单而大胆的计划,谢天谢地,弩机还没扔,让反击作战又多了一点胜算。

康朱皮叫来三个亲兵,让张甲带着他们继续逃:

“你们尽全力大声喊叫,继续往前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回头,去壕沟那里找赵军正,让他带人准备支援,还有,让他留人准备点燃壕沟,记住了吗!这是命令,不许驳斥,现在就去!”

“可是......康帅保重!我去去就回!”

张甲瞅见康朱皮要杀人一般的眼神,不敢违抗,也不敢多说废话,立刻带人继续跑。康朱皮则点燃火把,交代其他的亲兵:“从现在开始,全部用鸟鸣,除了我以外不许说话!第一步,让马跑乱一点,再到我这儿集合!”

一路进了小树林,天色完全黑下来了,这里能见度更差,如果不点火把,康朱皮就感觉眼前有一层浓厚的黑雾,面前的一切都隐约而模糊,走路都不敢太快,生怕磕绊摔倒,正是执行计划的好地方。

“把绳子栓这里,阿矛,来帮我脱盔甲......”

过了一会,祁弘的追兵也来到树林边上,他们刚要进来,就发现不对劲,因为林间静悄悄的一片,却有隐约几处火光,远方则还能听到人的喊叫声在回荡,很是奇怪。

祁弘十三岁就跟着叔伯出阵,今年十九岁的他虽然年轻,但已凭着出身大姓,悍勇善战又熟悉家传的突骑战术,已经做到了乌桓突骑的军司马,与各色人等作战都是大胜,遇到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他本想继续追击,一堆溃败了这么久的妖贼怕什么?但身旁的侍从老臣还是持重,急劝他勒马,先派斥候看看再说。

斥候检查了一番蹄痕,以及头顶有许多鸟雀在乱飞,先确定康朱皮一伙人全进了小树林,同时蹄痕慌乱的很,至少在进树林前,并不像有组织,至于那几处火光,十分微弱,照不了什么地方。

听完斥候的汇报,祁弘的老侍从皱眉说道:“妖贼三十来人,我等也止三十骑,万一他们的弓弩手在这小树林设伏,我等便不方便举火,若不举火,夜战厮杀又恐伤及同袍,小人觉得少郎还是持重些好。”

“阿叔,妖贼一路丢盔弃甲,旗帜、刀枪、弓弩、金银全扔了,被咱们追杀掉的就不止三十骑,剩下这些人怕是早就丧了胆,哪敢回首逆战!”

祁弘却不以为然,执意要进林

绞杀:“我看他们只不过设得疑兵计,靠这种撒钱一样小伎俩来吓我,让我不追,想得倒美!这些妖贼有大伯的家旗,恐怕大伯家已遭了毒手,我今日不报仇,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少郎可以等到明日啊!”老侍从依旧苦口婆心地劝说,

“叔,妖贼都是骑兵,等到明日不早跑了!今日我非杀他不可!”

祁弘越说越急,直接领兵点燃火把,进了一片漆黑的树林。不须时,他就望见远处火光闪动,靠近一些,却发现旁边又什么都没有。

“有人!”

突然一个点着火把的乌桓骑大叫,众人立刻朝他手指的方向连射数箭,果然借助火光,他们看见有个人藏在灌木树从之间,似乎还披着套好甲胄。

又是一轮箭雨钉向那个人,众骑拔刀持枪,随时准备和黑暗里杀出的敌人搏斗,可是半晌也无动静,那人就像死了一般钉在原地不动,也没人冲出来厮杀,林间除了鸟儿的鸣啼外,非常安静,全然不像有伏兵的迹象。

太奇怪了,几名官军骑兵立刻上前检查,却发现所谓的“人”只是个空壳铠甲。

“将军!”一骑拿着一顶头盔跑回:“贼人把头盔、铠甲与斗篷都留下了,放在那冒充假人!”

祁弘大怒:“好个妖贼,果然是伪装伏兵吓唬人,害我几乎中计!拖延这许久,贼人又得跑出好远,还不快追!”

说着,祁弘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他在心中笃定,贼兵只会耍这种阴招,靠着夜幕假装设伏,连盔甲都敢拿来吓唬人,为了保命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不过这也证明妖贼是吓破了胆,不可能再回身厮杀,此刻不追,怕是真要让他们跑了!

“快追!”

祁弘大喊着,狠抽马鞭,催促战马急行,穿越这片碍事的树林,不料,还没等他出去,地上就突起绊马索,把他战马绊了足。祁弘猝不及防,紧抓缰绳想不落马,刹那间,耳畔就听得一声弩弦响,距离非常近。

“中计!”

——

若野战败阵,溃兵都会尽量扔掉武器装备,以减轻重量,常有逃人虽多,器械丢失却大的情形,导致战力急速下滑......故欲反败为胜,一般需有战斗意志较强之中下级军官为中坚,能在主将阵亡之情形下组织队伍,其次需要有战力的预备队前出掩护,才能让溃卒重新整编,不整编的队伍重返战场并无用处......此乃大军合战之要领,至于小规模战斗溃败,则需注意......

——《往事录·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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