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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拓跋威方振(三)(1 / 1)

有神巫诫(拓跋)圭,当有暴祸,唯“诛清河、杀万人”乃可免。圭乃灭清河一郡。常手自杀人,欲令其数满万

——《尧山堂外纪》

——

铁骑踏来,宛如山崩。

这支以鲜卑汗庭自拓跋力微可汗时代通过各种手段打造的精锐军团,许多人都是人马俱甲,当他们冲入匈奴军脆弱的侧翼后,一路上的杂胡部众几乎是当者披靡,成百上千的匈奴兵被矛戳箭射而亡,匈奴骑兵的侧后软肋被无情地撕扯,断裂,粉碎,再也无法重整。

拓跋猗卢可汗,骑着黄鬃骏马,带着亲卫不仅贯穿了匈奴兵的左翼,砍倒一面又一面旗帜,一连擒斩了十余位匈奴头领,还将迎面冲来的匈奴精锐摧锋折锐,溃其一部。拓跋猗卢就亲自执弓射中一位匈奴大将,那人的亲卫拼死下马护卫,几乎以全体折损的代价,才把主人抢回本阵。

匈奴人的旗帜如狂风卷过的麦子般倒下,匈奴人的尸体与伤兵在鲜卑铁蹄的践踏下化为血泥,拓跋猗卢举目望去,对面尽是军心崩溃的逃卒,把后队的匈奴兵反冲的连带着立足不稳,整个匈奴阵线都有崩溃的危险。

鲜卑直勤军贯穿整个匈奴军左翼,并与中路的新附军会师后,匈奴五部大都督刘渊见败势已不可挽回,与直勤军的正面冲突又不占上风,从子刘曜中箭负伤,勉强抢回,便决意趁着精锐伤亡不大,赶紧调转方向,交替掩护撤退,不然被鲜卑军彻底突入后队,就走不脱了。

“可汗,匈奴单于要撤了!要追吗?让我来!”

拓跋猗卢的亲卫段繁骑着一匹黑具装乌孙马,鞍边挂着好几枚匈奴贵人的首级,长马矛尖滴血不止,指着败退的匈奴军问道。他是辽西段部鲜卑的庶支,因为争夺牧场失败,整家都被赶到千里之外的阴山,结果不仅被拓跋猗卢收留,还委以重任,因此他对猗卢忠心无比。按照鲜卑人的习惯,对于溃败的敌人,要无情地予以包抄和追击,尽可能杀掠更多的敌人,因此段繁便来请命,想夺取更大的功勋。

“不追,受伤的狼最危险。”

拓跋猗卢一反常态,他换下披甲突击后已是气喘吁吁的战马,登上侍从牵来的另一匹大宛骏马:“传令,直勤军看住匈奴人的后卫,其他人尽力捕捉俘虏,不必管他事。”

“可汗,求求您,让我带儿郎再追一阵吧,我发誓为可汗取来匈奴单于的首级!”

“段俟勤地何,你比搏杀虎豹的大鹰还要勇敢,比飞越深谷的骏马还要矫健,我知道,可是你看看......”

拓跋猗卢指着那面不断变小的匈奴单于旗帜,又指向那些正在追杀各路匈奴杂胡部众的部落大人,甚至有人已经开始下马割取人头,抢夺战利品,甚至是己方尸体上的遗物,闹得不可开交,以至于队形散乱的游牧氏族骑兵,至于卫雄、姬带领的新附军,里面还有大量来自于拓跋猗迤可汗相助的人马,并不是拓跋猗卢可以随意指挥的部众。

只听得面色凝重的拓跋猗卢说道:“匈奴单于的首级现在对我有用么?我们打得下晋人的城池关隘么?”

段繁只得低头认错。

拓跋猗卢盯着匈奴人的旗帜,确保他们是真的在撤退,而不是寻机反击:“我已经赢了,再冲上去厮杀,诸部大人必然不愿,若死人太多,回去必然生乱。到此为止吧。”

“诸部大人,只肯吃肉,不肯吃骨头,连草原上的狼都不如。”段繁恨恨地骂道。

拓跋猗卢却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片开话题:“我听说,段部单于段务勿尘麾下,有铠马一万骑?真的吗?”

段繁点头:“回可汗的话,的确如此,段乞珍与段务勿尘两位单于搜集铠马,众人皆知,到我离开段部的时候,据说已有皮铁马铠万具了。”

“你给我带来的马铠很好,”拓跋猗卢看看自己的具装骑兵,大部分形制来源于对辽西段氏和魏晋幽州边军铠马突骑的仿制,也有少数西边的乌孙、呼羯进口货,只是数量还远不能与强盛的段氏鲜卑相比:“因此我要更多的俘虏,不然养羊放马的人都不够,哪里能冶铁?”

在故汉汾阳城附近打败匈奴主力,把建威将军刘渊赶回离石笼城自保后,拓跋猗卢并未选择跨越吕梁山,继续深入并州,而是要挟此大胜,宣扬自己的功绩。

拓跋猗卢先将斩获的匈奴名酋自大豆得一育鞠、太阿厚以下,至普通战士,共计头颅数千颗,命人垒作一塔,在四周堆砌碑状石块,每斩一有名勇士,则立一石,号曰“杀人石”,大豆得一育鞠这样的匈奴酋王还用简单的线条,在石头上描写了夸张的眼鼻口手,以作为猗卢可汗武功之象征。

草原式的“杀人石”与震慑匈奴人用的京观已毕,拓跋猗卢仍不满足,又让卫雄与其叔父卫操按照中原风俗,再刻一碑,全用汉文,立于杀人石上。

铭文非常简单,仅九个字,“鲜卑王猗卢破匈奴碑”。

但这件事在拓跋猗卢看来

却是意义非凡,草原上的什么勇士英杰,大人伯克,贤王单于,死后不都是堆杀人石,无非多与少的区别,过了几百年,谁知道立下这石的是歌谣里的谁?

还是汉人这方法好,立了碑,刻了文,哪怕千百年后,“拓跋猗卢可汗的功业大名,也能真正的流传下去”,拓跋猗卢可汗也能超越一般的游牧统治者,成为真正至高无上的王了。

立碑毕,为彰显军威,补充军姿,整顿士气,拓跋猗卢又在汾阳吕梁山一线大肆围猎,纵万骑于山野之中,驱兽射禽,进而将兽皮兽肉就地处理,铺展于野,野兽的血几乎将整整一座山丘的泥土都染成了赤红,北风吹过后散发的腥臭味可达数里之遥。

然后,拓跋猗卢在孟门渡口大设市场,聚拢跟随而来的诸多商人,譬如雁门的乌桓莫氏,草原上的各家商胡,还有高鼻深目的西域胡商甚至是来自并州太原一带,身份十分神秘的汉商,用鲜卑人虏获的俘虏、金银、牛马、毛皮交换各类草原贵族急需的奢侈品、粮食、铁器、丝帛。

拓跋猗卢特别叮嘱,要想办法斥重资弄来更多的汉地或者西域城邦的工匠,若走不了官方的途径,靠走私偷贩也可以,“每一个会手艺的匠人,用三个健壮男奴或四个美貌女奴换!”

弄完生意,拓跋鲜卑已是赚的盆满钵满,不少部落大人便归心似箭,迫切想回到自己的牧场穹庐,享受这次南下劫掠的丰厚报偿,但拓跋猗卢却意犹未尽,他的征服事业怎么能只进行这么一点?

在黄河边,孟门渡,拓跋猗卢站在这座自古以来相传是大禹疏通的“黄河第一门”的岸边,俯瞰着水流交汇冲击,雪白的水汽化作云雾,缠绕着两岸忙碌地搭设浮桥,或准备羊皮筏的鲜卑人,让他们仿佛置身于云端的登利天神国度,奔涌的黄河水激流交叠,激起千重波浪,拍击着石岸,发出排山倒海的呼啸声,此情此景,不由得让这位年轻的可汗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便带领千军万马度过黄河,继续他的征程,征服西边那些尚未归服的铁弗匈奴及羌狄酋王。

亲信仆从皆围绕着他,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住泥土,不敢直视拓跋猗卢的面庞,自汾阳大胜后,可汗已经不是一般凡人,而是登利天神真正的宠儿。没有得到命令,凡人怎么能随便望见神子的面庞?奴材又怎能在主人面前挺直膝盖?

“草原是我家的牧场,牛马是我家的私产,诸部大人都是我家的奴材”,拓跋猗卢坚信这一点,正如“猗卢”在鲜卑语里的含义便是国土与部落,“猗卢汗”即是国家之主。

“我已决意,即日度过河水,征服所有的铁弗人和羌人,收取其人马牧场,然后才返回汗庭。”

拓跋猗卢发布命令,亲随大人们皆不敢仰首,更不能反驳,只敢低头称是。

“诸部大人有不愿去者,就让他们压着俘虏与牲畜,原路回草原,愿意跟随我的,明天的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来我的大纛下汇合。”拓跋猗卢没有带走全部的部队,他觉得带着大队辎重越河西征也不方便,不如让归心似箭的诸部大人先领回去一部分。

至于诸部大人撤离后的人力短缺,完全可以由一路上新附的杂胡补充。反正核心战力的秦-乌桓新附军与拓跋直勤军还会跟随他,打赢西边那些不成气候的松散部落实在是轻而易举。

愿降者变作前驱,不肯投降者夷灭全族,何愁无兵可用。

“明公!”拓跋猗卢命令完,突然有亲从伏地请命,言辞恳切:“请予在下五百兵马,回雁门替父祖报仇!”

“哦?”拓跋猗卢望了他一眼,是个新附的汉人,仔细再看了几眼,便知其身份:“我记得,范将军勇武,在汾阳斩杀匈奴大酋一人,立有大功,你的要求我准了!予你在新附军中自择八百骑,我再让直勤军百骑相助你,我相信,以范将军的本领,必然破得妖贼,可够否?不够尽管开口,我都准了,去挑人手吧。”

那人大拜在地,感谢拓跋猗卢的赠予:“足够了!此去报得父祖大仇,今后在下唯明公所命,虽赴汤蹈火,万死无辞!”

待那雁门范氏的孑遗走远,拓跋猗卢叮嘱了几个近侍几句话,又招呼不远处持矛侍立,臂膊上托着大鹰的高大黑甲铁面武士:“莫护跋,来!”

“在!”

这武士正是祁种民,只见她走上前,一无傲然之气,俯低脑袋,和声应答拓跋猗卢。

“我记得,你与那叫什么,对,康朱皮,就是那个说能驱疫的粟特西胡,有过交道?他把阿叔可汗那边的秦人打败,都是你撺掇的结果?”

“回可汗话,不全是。”

“知道了。”

拓跋猗卢接着说:“莫护跋妹,你与贺兰大人负责监督诸部北返,途径雁门的时候,顺带协助范将军,去见一见那粟特胡,如果他真懂军略,又能治病,他现在反了秦人,该找处地方投靠,若他如秦人的说法,叫什么‘识时务’,便劝他投降我,至于范将军那边,我自来处置。若他不知时务,便

取下这粟特胡的狗头,给范将军做个金碗,有没问题?”

“可汗,那康胡儿.......上谷郡的乌桓祁氏好像被......”祁种民想到往事,略微迟疑片刻,听拓跋猗卢轻微地“嗯”了一声,她只得立刻行礼:“绝无问题,我必谨遵可汗号令!”

“箭。”

拓跋猗卢取来一枝雕羽箭,抛给祁种民,又指了指身旁的另一亲侍:“你持此箭,我拨小卫将军助你,随你行事。对了,替我看好纥豆陵大人。”

“是!”祁种民双手稳稳地接住箭。

“此事若办得好,”拓跋猗卢笑了,朝祁种民饶有兴趣地望了几眼,冰冷如铁的命令式话语里也加入了几份调笑:“莫护跋妹,你便在掳来的妇人里任意挑选五人,就说是我准的!”

“呃......”面具下的祁种民看不清表情,只是愣了片刻,方才行了一大礼:“多谢可汗!”

拓跋猗卢的笑得更加灿烂了:“还有,这次掳得的牛马随你择选,且代我向阿干可汗,与你阿姐大可敦二人问好。”

——

驰名域外,九译宗焉。治国御众,威禁大行。声著华裔,齐光纯灵。智深谋远,穷幽极明。治则清断,沉浮得情。仁如春阳,威若秋零。强不凌弱,隐恤孤茕。道教仁行,化而不刑。国无奸盗,路有颂声。自西讫东,变化无形。威武所向,下无交兵。南壹王室,北服丁零。招谕一狄,咸来归诚。超前绝后,致此有成。

——卫操称颂拓跋猗迤、拓跋猗卢兄弟的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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