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
正值春日,园林里草木萌生,桃花、牡丹、紫藤等各式花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华贵端宏的宫殿隐在林木深处,更显王宫富贵太平。
凉亭里珠帘垂落,宫女们守在外面,隐约能瞧见亭中萧衡和司马宝妆对面而坐。
石案上摆放着一瓶白牡丹插花。
司马宝妆拿着金蛟剪,漫不经心地侍弄花枝:“郡公找本宫,不知所谓何事?”
“西海城失守,家妻阿难沦陷城中,至今生死不明。”
司马宝妆修剪花枝的动作微微一顿:“数百里之遥,本宫也无能为力。小阿难是本宫最心疼的姑娘,本宫也盼着你尽快夺回西海城,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萧衡盯着她的双眼:“晚辈记得,殿下也曾有个女儿。若还活着,大约和阿难一般年纪。听闻当年小郡主刚出生不久,就因病去世,不知生的是什么病?”
“真稀罕,出兵在即,郡公竟然关注起本宫的私事……”司马宝妆冷笑一声,“怎么,本宫回答这个问题,是能帮你夺回西海城还是能帮你救回阿难?那群世家偏安一隅不思故土,本宫瞧着,郡公的心思,似乎也不在北伐上面!可怜我南国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堪当大任!”
初春的风,透着凉意。
萧衡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谩骂,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了起来。
他温声细语:“二十多年前,王家家主战死西海城,长公主作为遗孀,却在短短一年内就干脆利落地改嫁到崔家。可是据我所知,当年长公主和王将军伉俪情深,夫妻之情,绝非说忘就能忘的。既然王将军大仇未报,那么这些年,长公主在崔家筹谋什么?”
面对萧衡的咄咄逼人,司马宝妆的眉眼更加凌厉。
她丢掉金蛟剪,冷冷拂袖:“本宫不过妇道人家,虽然怀着国仇家恨,然而又能如何?改嫁崔元,也不过是为了在乱世之中苟且偷生罢了。郡公若是无事,烦请离宫,本宫乏了。”
四目相对。
司马宝妆眸色深沉,并没有退步的意思。
萧衡自知套不出什么话,便只得站起身来。
他行了个作揖礼,临走之前,忽然轻声:“二十多年前,北国的奸细打开了西海城门,直接导致我朝二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而郑擎虎临死之前,曾告诉晚辈,奸细就藏在建康城众多世家之中……世家如林,不知谁是那个奸细?”
凉亭寂静。
萧衡告辞离去。
司马宝妆仍旧端坐着。
虽然仍旧美貌,可岁月的流逝还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细微的纹路。
她垂下眉眼,整理绣着繁复白山茶花纹的袖口。
“母亲。”
如珠落玉盘般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
修长如玉的手拨开珠帘,崔慎含笑踏进亭中。
少年在司马宝妆身边坐下,亲手为她沏了一盏茶:“一切都按照母亲的计划在进行,想必再过不久,这天下,就该是母亲的天下了。”
他举杯:“孩儿祝母亲得偿所愿,君临天下!”
司马宝妆敛去眼底的复杂与晦暗,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崔慎的脑袋:“好孩子……”
另一边。
萧衡回到乌衣巷,吩咐侍女准备行装。
房中摆设,还是裴道珠在时的模样。
妆镜台上,还有一盒没用完的胭脂。
他在书案前坐下,拿起裴道珠的狼毫,写了一封短短的书信。
他把书信藏进信筒,起身踏出门槛。
廊下挂着梨木鸟笼,皮毛光亮的青隼收拢双翅立在鸟笼上,歪着头盯着萧衡。
萧衡从问柳手中接过一块肉,撕碎了喂给青隼。
问柳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与长公主交谈时,曾问及二十年前小郡主染病夭折的事,莫非是在怀疑,祠堂里面的那位建安公主,正是长公主的女儿?”
萧衡淡淡道:“略作试探而已。”
只是对方口风极严,他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然而从萧荣突然通敌叛国到崔慎主动请他领兵出征,这一系列事件都透出重重疑点和古怪,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崔慎要他出征,背后是不是藏着别的阴谋。
大胆假设,如果崔家就是北国的奸细……
那么这一系列行为,似乎都说得通。
西海城失守,看似是北国军队南下,实则是为了把他萧衡调离建康,如此一来,他崔家便算是把萧家排挤出权力的中心,一家独大地掌握了建康的权力。
他笃定长公主该是痛恨奸细的,因此才会在临走前,透露她奸细一事。
如果崔家是奸细,凭长公主的敏锐和久居崔家的经验,应当能发现些端倪。
可是长公主什么都没告诉他,只是愠怒地赶他离开……
浮现在水面外的冰山十分渺小,巨大的真相就隐藏在水底。
花神教,建安公主,崔家……
迷雾笼罩着整个建康,无数人被卷进阴谋里,大约还将涉及到更多人命。
真相是什么呢?
“主子!”问柳呼唤着,拉回了萧衡的注意,“既然崔家不怀好意,那您还要亲自出征吗?”
萧衡望着天空。
初春的天蔚蓝干净,几只飞鸟正朝北掠去。
北伐……
那是他这辈子必须完成的重任。
他眉目坚定:“自然要去。”
刀山火海,也必须去!
萧衡解开青隼的脚链,让它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把信筒绑在青隼的脚踝上,拍了拍它的脑袋,又吹了声口哨。
青隼发出一声尖啸,随即扬起双翅,如野风般朝北方天空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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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