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衙役们将苏岑护在中间,“我们大人是陛下钦点的朝廷命官,你想干什么?!”
宋凡笑得一脸真诚:“我不过是想留苏大人吃个饭,你们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们也稀罕我们定安侯府的饭?可惜啊……”笑嘻嘻地冲众人做了个鬼脸:“我不想请你们。”
“宋伯,”宋凡吩咐管家,“送客。”
不一会儿从后院出来几个手持棍棒的候府下人,将苏岑和几个衙役团团围住。
“你想干什么?!”衙役们抽出利刀,严阵以待。
“别怪我没告诉你们,”宋凡挑着半边眉边笑边道,“我们定安侯府打死人不偿命的。”
一挥手,下人们又逼近了一步。
苏岑抿了抿唇,发话道:“你们先走。”
“大人!”
“他不敢把我怎么样,”苏岑兀自上前一步,“你们先回去,找张大人,他知道该怎么办。”
衙役们咬了咬唇,他们留在这儿确实无计可施,不说这些下人,宋凡的功夫他们昨夜都见识过,一个就可以打他们一群,他们留在这儿只会耽误苏岑获救的时间,咬了咬牙,“走!”
等人都走了,宋凡让下人把大门关了,今日闭门谢客,又冲着苏岑一笑,“苏大人怎么知道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回头冲着还坐在堂上的宋毅问:“我要是一不小心把苏大人玩死了,丹书铁券能保我的命吗?”
宋毅事不关己地起身欲走,“你自己好自为之。”
宋凡回过头来冲苏岑笑得无比灿烂,“那苏大人,咱们玩点什么好呢?”
苏岑没想到,宋凡说要请他吃饭就当真是要请吃饭。
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苏岑与宋凡对坐着,宋凡在一旁吃的不亦乐乎,苏岑拿不准这人打底打的什么主意,暂且没动声色。
“苏大人吃啊,你怕我真把你玩死啊?”宋凡抬头看着苏岑,一双眼里满是无辜:“我开玩笑的,苏大人这么讨人喜欢,我怎么舍得?”
又自顾自吃了片刻,见苏岑始终没动筷子,宋凡也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真难伺候,苏大人既然不想吃饭,那我们就喝酒吧。”
吩咐下人抱了几坛酒上来,宋凡离开座位,来到苏岑身旁,随手扫了几个盘子下去,把酒放到桌上。
苏岑扫了扫地上那几个盘子,不禁皱眉。这盘子里上面一层菜色是好的,底下却是不忍直视,头发,馊饭,甚至是蛆虫,苏岑心里一阵恶心,好在刚才没动筷子。
宋凡也注意到这些菜,凝眉怒斥,“这些下人们怎么回事,怎么能拿这种东西招待苏大人呢?”
转头冲着苏岑一笑,“苏大人别见怪,一会儿我教训他们,”随手拿来两个杯子,“咱们喝酒。”
宋凡给两个杯子都倒上了酒,送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皱眉摇了摇头,“这样喝多没意思,要不来点酒令?”
宋凡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里一喜,扭头出了房门。
苏岑悄悄把两个人的酒杯换了换。
宋凡再回来时拿了两个骰盅过来,又从掌心拿出了一枚骰子,随手又扫了两个盘子下去,把两个骰盅往桌上一放,把骰子随便放在了一个骰盅里:“都说苏大人火眼金睛,今日我便要考考你,若是苏大人能猜中有骰子的骰盅,那便我喝,猜不中,苏大人便喝,如何?”
不等苏岑作答,宋凡便已经开始了,两个骰盅在两手之间来回变换,速度倒不是太快,片刻后一停,宋凡笑吟吟地看着苏岑:“苏大人,请吧。”
见苏岑还是自顾自坐着,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宋凡面色一沉,“我劝苏大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岑明白宋凡要真跟他动起手来他不是对手,其实刚才他看清了,只是想拖一拖时间,见如今已然不得不应对了,苏岑才伸手一指,点了离自己近些的骰盅。
宋凡开盅,果然里头有一枚骰子,轻笑了一声,毫不介怀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又连开了两次,苏岑都猜中了,宋凡连喝了三杯,不由苦笑:“苏大人你这也太厉害了,不行不行,我要玩真的了。”
再下一次,两个骰盅果然速度又快了几分,苏岑险些就没跟上,到最后一停,苏岑又指了指离自己近的那个,速度虽然快,但还在能看清的范围内。
宋凡突然提唇一笑,骰盅一开,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苏岑瞳孔猛地一缩,不可能,他明明看见骰子就在这个里面的!
宋凡没给他思索的机会,把酒杯往苏岑面前一推,“总算轮到你了。”
酒是一样的酒,杯子他已经换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苏岑没纠结太久,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辛辣入喉,除了比寻常的酒烈了几分,别的倒没觉出什么。
“好酒量!”宋凡哈哈一笑,接着把骰盅扣好,哗啦啦地又开始移动骰盅。
接连几次,苏岑都猜错了,他明明看清了骰子所在的骰盅,打开后却空无一物。又接连被灌了几杯酒,他酒量不算差,这几杯酒不在话下,但也明白过来,宋凡在里面使了手段。
等下一轮要开的时候,苏岑先点了一个,宋凡刚要开,苏岑却道:“我猜骰子不在里面。”
宋凡一愣,转而却笑了,桃花眸子对着苏岑:“苏大人,不是这么玩的。”
“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也是空的。”苏岑伸手开了另一个骰盅,里面果然是空的。
真正的骰子,一直就在宋凡手里。
“苏大人果然厉害,”宋凡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可是既然被苏大人发现了就不好玩了,要不……我们再玩点别的?”
宋凡从身后掏了一把匕首出来,一刀楔在苏岑两根手指的间隙里,匕首的寒光映着宋凡淬了毒般的笑容:“谁再输了,就自断一根手指,来不来?”
苏岑脸色发白,额角渐渐沁出汗来。
这个宋凡就是个疯子,一个会玩命的疯子,跟疯子纠缠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苏岑深谙此道,心里暗暗思索,该用什么法子脱身。
片刻后,苏岑不躲不闪,拿起那把匕首轻轻抵在宋凡胸前,“那多没意思,谁猜输了,就让对方在自己心口上楔一寸,如何?”
要跟疯子玩游戏,只能比疯子更疯。
宋凡看着抵在自己胸前的匕首不由皱了皱眉,“这个不太好吧,会死人的。”
“你有丹书铁券护身,你死了我给你偿命,”苏岑微微一笑,“我死了,自然也有人找你偿命,公平的很,有何不可?”
宋凡突然哈哈一笑,从苏岑手里把匕首接过来,收回鞘中,“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又给两个人的酒杯里满上酒:“来,苏大人,我们喝酒。”
祁林着急忙慌赶过来时,两个人正在推杯换盏。
张君接到苏岑被扣下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去找李释。奈何宁亲王还在宫中,一时半会还出不来,他又不好直接闯进宫去从小天子手里夺人,焦急之下正看见祁林站在宫门外等李释下朝。
张君当即把事情跟祁林一说,祁林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当机立断,留下一个侍卫守在宫门外等王爷下朝后告诉他详情,自己动身,去定安侯府要人。
他没有别的办法,这里也没有人卖他面子,只能踹开侯府的大门,一路从前厅打到后院,这才看见两个人一人一杯,正喝的不亦乐乎。
看见祁林,苏岑当即一扫醉醺醺的样子,一双眼睛瞬间变得清亮异常,几步来到祁林身边。
“你没事吧?”祁林问道。
苏岑摇了摇头,再看宋凡,好像当真是有些醉了,趴在桌上还在冲苏岑招手,“苏大人来啊,再喝啊……”
苏岑没理会,跟着祁林欲走,刚迈出两步,突然胸口一滞,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四肢百骸升腾而起,下一瞬腿上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
最后一眼,宋凡拿着酒杯对他挑唇笑着,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李释刚从宫里出来就接到了消息,眸色一沉,方圆十里瞬间冰冻三尺寸草不生。
等赶回兴庆宫,那份逼人的气势发挥到了极致,周遭的人已经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李释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双手双脚被分别捆在床头床尾,一身深衣被冷汗打湿贴在身上,鬓发凌乱铺了满面,脖颈上、额头上青筋毕现,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手脚失了血色还在无意识地挣扎,已被勒出了鲜红的血痕。
“这是怎么回事?”李释出声问。
“应该是中了毒,”祁林回道,“这种毒我们之前没见过,症状大概是百虫噬心之苦,目前还没找到解药。”
“谁下的毒?”
“定安侯府的小侯爷,宋凡。”
李释强忍下一口气,“那还愣着干什么?”
祁林悄悄咽了下口水,艰难道:“爷,定安侯府,有丹书铁券。”
李释冷冷一笑,“一块破铁片子就能拦住你了?!”
祁林抱剑领命,再不敢多一句废话。
等祁林走了,李释垂眸看着床上的人,吩咐道:“把人松开。”
一旁的太医边瑟瑟发抖边道:“松,松,松开他……他,他会自残。”
宁亲王抬眼一扫:“松开!”
下人们立即手忙脚乱去解那些绳索。
甫一松开,苏岑立马蜷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揉碎了搅在一起,去缓解那胸口的锐痛。
“子煦,”李释坐在床边将人拉开了一些按在怀里,“子煦,会没事的。”
怀里的人整个都在颤抖,是那种骨子里的抖,那种不经由自己控制的,疼到四肢百骸里的抖。冷汗不停地从毛孔渗出又滑落,不一会儿连带他那身衣裳都快打湿了。
再然后,他看到了苏岑唇角缓缓溢出的鲜血。
李释当即一惊,用力抬起苏岑的下巴,“子煦,张嘴,别咬!”
鲜血还在外溢,情急之下李释托起下颌关节给他把下巴卸了去。
以前遇到服毒自尽的死士多用这一招,他万万没想要有朝一日会用在自己人身上。
咬紧的舌尖终于松开,大滩的血沫从咬不住的牙关往外溢出,顷刻染红了胸前大片衣襟。
当真是好毒的毒,毒不致命,却让人生不如死,恨不得自我了结!
“子煦,你看看我。”李释轻轻撩起苏岑头上的湿发,在人耳边轻轻唤道:“你看看我。”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苏岑缓了缓后果然睁了睁眼,刚一睁开便有热泪倾泻而出,配着满目猩红,像是泣血。口不能言,但那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他疼,他难受,他恨不得去死。
李释低头在人满布冷汗的额头上亲了亲,“别怕,我在这儿,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