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子这一声呼喊,田力与胡四成抬头看去,一名头扎短辫的瘦小的汉子,光脚在前面跑,后面一名妇女在后面追。很快偷盗者便隐入胡同,妇女一脸无助的祈求路人帮忙。
类似的事情,田力与二叔行走江湖时司空见惯,黑夜才是这帮匪徒最大的武器。寻常人根本不敢贸然进入黑暗的弄堂。
就在街道上的混乱将要结束之时,田力听到又有人喊:“小兔崽子,你这浑水摸鱼,摸到大爷我身上了。找死!”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被一名络腮胡子的男子单手抓脑袋,提了起来。小孩子手里还抓着一个青色钱袋。说罢,将那个小孩子重重摔在地上,接着上前踢了两脚,小孩子口鼻流血。
田力是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没想到旁边的胡四成早已冲了过去,口中骂道:“妈的,下这么重的手。”十几米的距离,胡四成顷刻便到,阻止了汉子继续动手。
“你什么意思?”那汉子看胡四成的身材和面相,警惕的问。
“朋友,差不多得了。这么点孩子,经得住你几脚。”胡四成,一开口的外地口音,给了汉子硬气的资本。
“呦呵,你跟着小东西是一伙的吧?”接着,招呼周围看热闹的把胡四成围了起来。
胡四成是个半生戎马的粗人,所杀之人也不是十个八个。哪受过这种冤枉,顿时来了气:“你他妈说谁呢?”
一脚把那个跟他身材相仿的汉子,隔着木门踹进街边店铺,三指厚的木门被踹了个大窟窿。那汉子直接昏死过去。
这可把田力吓蒙了,还以为胡四成一脚把人踹死了,赶紧到胡四成身边。“四哥,打死人了吗?”
“没呢,我留着劲,那孙子屁股受的力,死不了。”
四周看热闹的人可是吓傻了,有人想要逃跑,胡四成脚一跺地,“嗡”,周围半径10米的地面一个震动,田力还好点,那几名逃跑的人因为重心不稳,立马摔倒在地。
“这尼玛。。。。”这才仅仅是陈先生的一名普通随从,那张斌岂不是更厉害,“昭通三剑客”得强到什么地步。
这会儿,那被打晕的汉子也缓缓醒了过来,甩甩脑袋,看着胡四成,眼神充满恐惧。
“试试胳膊腿儿还全活不?没事就滚蛋。”胡四成一嗓子,把那汉子和周围的看客都吓跑了。
此时,只有那小偷在地上侧卧着。田力和胡四成走过去,试了试鼻息,还活着。胡四成给他解开衣衫,田力从行囊里取出活血化瘀膏,在他胸口涂抹按摩了好一阵,这小孩“哇”得吐出一口淤血。命算保住了。
小孩蓬头垢面,身材瘦弱,比路边的野狗也强不了多少,看向田力二人的眼神充满警惕。
见二人没有别的意思,小孩子撒腿就跑,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黑暗中。
人群散尽。只剩下门板损坏的那家店铺老板,远远地看着二人,欲言又止。
田力走过去跟老板打了个招呼,从行囊中取出一吊钱,“老板,不好意思啊,我哥哥脾气大,却是好人,这些钱够不够换副门的?”
“兄弟你这是干啥,你四哥我有军贴的,我自己赔就是。”说罢,从钱袋里取出一块银元,硬塞给给田力。民国的一个银元50克,等于1两银子,也等于1吊钱或者叫一贯钱。
老板看着这个凶人,收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老板,您别怕,我哥哥看不得那孩子丢了命,才不得已出手的。”田力环视店铺一周,这是一家卖书的铺子,刚才那一脚,铺子有点杂乱,好在书籍并未损伤。
“老板,我挑本书。”
“好好,客官随便看”老板赶忙招呼。
田力挑了两本书,一本南宋紫阳先生的《近思录》,一本武英殿大学士曾伯涵的《求阙斋文集》。
付钱之时,书铺老板,犹豫了一下,跟田力说:“虽然这位壮士救了那小娃一命,对他来说,也非好事。”
田力来了兴趣,“老板此话何意?”
老板取来一条长凳,招呼二人坐下,为二人倒了被茶水。“小哥兄弟二人是外地人吧?二位有所不知,起初那名偷钱的汉子与那小娃是都是一伙的,是我们巴渝本地最大的“扒手组织”,上头是‘啯噜会’,大头领叫郭宝坤,修为通天,刀枪不入,麾下好几千号人,手里有枪。”
“扒手的头目,是‘啯噜会’的香主,名叫刘三儿。这个刘三儿无恶不作,从流民手里买来孩子、或偷抢来孩子,男孩就养成小贼偷钱,女孩就害成残疾乞讨。刚才那小娃,死在别人手里,总比偷不到钱,回去饿死得好。”书铺老板连连叹气。
“竟有此等事!”田力一听,无名火往头上涌起,性格嫉恶如仇的胡四成早已气红了眼。
“二位远道而来,小心为上,保住钱财就好,莫要再。。。”老板话没说尽,意思已然明白。就是让二人不要多管闲事。
“多谢提醒。”田力与老板结了账,与胡四成从书铺里出来。
回旅店的路上,田力发觉有点异常,这时,胡四成悄悄靠近他,“刚才那个小孩子在后面跟着。”
田力也未说话,悄悄摸出两文钱,蹲下身放在地上。
很快,小孩子把钱捡了起来,开心的向阴暗的胡同走去。
田力眼神示意胡四成跟着,两人就远远的吊在小娃后面。转了三个巷子,那小娃在一所四面透风的破旧院子门口停下来,四下张望一番,敲敲门,之后有人出来开门。田力一看,是之前那个偷钱逃跑的瘦小汉子,瘦小汉子环顾周围几眼,见到没人,带着小娃走了进去,又将大门关上。
宅子围墙低矮,胡四成带着田力轻松跃上墙头,轻轻落地,未发出声响。
隔着老远,看到那小童将两枚铜钱交给瘦小汉子,汉子骂骂咧咧,“养你们一群废物有什么用,每天搞得钱还不够你们吃的,滚一边去。”
小童去的地方,有几名年龄稍大的孩子用木柴煮着锅里的东西,仔细闻一下,是一股泔水的馊臭味,因为有所收获,小童得以吃得上饭。他们的斜对角,是七八个孩子眼巴巴的望着大锅,直咽口水,这些应该是没偷到钱的孩子。
房屋的最里面,是一片脏兮兮竹制破损凉席,凉席上坐着十几个女孩。看到这些女孩的一瞬间,田力觉得自己脑袋轰然炸裂。
这十几个女娃,平均年龄五到十岁,无一例外,全是残疾。有双目失明的,有双腿截肢的,有独臂的,不仅如此,这些女娃都病恹恹的,伤口或流血、或化脓,仿佛吹一口气就能要了她们的命。这帮女娃,便如同用完丢弃的消耗品,真是名如草芥,想到书铺老板说的话,田力胸中一团火焰压抑不住的迸发而出。
这会倒是胡四成冷静了些,一把摁住田力的肩膀。生生把田力同宅子里拖了出来。
“田兄弟,你冷静一点,现在过去只会打草惊蛇,与陈先生见面再说。”
一直到回到旅店,田力还没有从愤怒中缓解过来。陈先生与张斌已经在旅店等待二人,见田力面色不对,陈先生看向胡四成。听胡四成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陈先生登时面色铁青。
“这是什么世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张斌,你马上去蜀军政府找一下徐树友秘书,反映一下这个情况。陈某倒要听听他们有什么说法。”
“胡四成,田力,你们带我去看看。”此时的陈先生,比江湖人士脾气都要火爆。手足相残,是他平生最为厌恶、最反感的。出离愤怒,怒发冲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