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她双腿有了气力站起来。觉得怎样都得给高仁通个气,慌慌张张,翻来覆去找了一圈竟然找不着手机。忽听得琪立敲门,想着正也要和她说一声,深呼了一口气,忙开门。
“给,你手机落在餐桌上了。”映棠连忙道谢,接过手机,道:“琪立,正要和你说一声,我明早回东都两个星期。”
琪立想了一下,道:“这期间冰箱maintenance的电费还是要平摊。”
映棠愣了一下,不知其所云。
琪立解释道:“冰箱是公用的,你走了是不能断电的,没有办法这是大家合租的惯例。但是洗衣机烘干机电灯空调的费用都是我自己付。”末了,又略微委屈地说:“你也知道,这heater的费用是最大头的。”仿佛是在怪映棠无故突然回乡,害她这个冬天一个人承包下这巨额的空调费用。
映棠的情绪还停留在之前的一千五百万,突然间被琪立因为至多一百五十美金的忧愁逗地哑然失笑,道:“都听你的,按你说的来。”又觉得似乎太过搪塞,忙道:“我回来给你带我们那现做的凤梨酥。”她想起琪立经常去中国城买塑料小盒的东都凤梨酥,里衬的包装纸渗出大片的油渍,像蒙了一层灰。
琪立道:“好,到时候再算钱给你。”
辞别琪立,映棠立即给高仁发了短信,告诉他即将的行程,她想最近药铺不忙,严大爷只要少看几份华人小报,一个人应当足以应付。
短信刚显示delivered,高仁就打电话过来,“映棠,你真的要回去吗?你可要细细想清楚。”
“嗯,是的,我不能不回去。”林映棠很诧异高仁的语气为何如此担忧,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给自己壮胆,又道:“就是走一些很普通的程序而已,两个星期或许更早我就可以回来了。高先生不必为映棠担心。”
“映棠,很多事情并非我们所能掌控。乱世之中,照顾好自己才是。”映棠听出来高仁说的很委婉,在力劝她不要走这一趟,他是在替她想的。
“高先生,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他出事...”映棠话还未完,两行眼泪已经落下来。
高仁听到她的哽咽和低声的啜泣,沉默良久,终道:“映棠,人生终将是要面对许多失去。你还很年轻,将来还是有许多的可能。如果实在放不下,你这一趟回去,万事要自我保重。从此以后,或许你也能更加清楚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林映棠听着高仁温温润润的字字句句,只觉得他似乎顾虑重重,有话没有对自己讲明,可是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眼泪就止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掉。她一个人在无爱的世界里伛偻独行久了,纵使是外界点滴的温暖,都能让她感动到久久不能自已。她和高仁只有数面之缘,却异常信赖他。有些人虽是血脉至亲,两颗心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她只望有生之年见面的次数能够少之又少。”我想回来的。办完事情,我就回来。”映棠怕他误会自己在费城的这些时日因为生活拮据难免贪恋北安的富贵繁华,气还未喘匀就急急回答。高仁那一端又是一阵沉默,像是无可奈何一般,又似几分叹息,沉吟道:
“年少时多些体验也是好的。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吃饭。五谷杂粮最为养人,你万不可像先前那般只吃少量的蛋白质了。”
映棠忙道:“我会的我会的。”她答应的时候是虔诚万分尊重高仁的父母心,只是也不免自嘲起来,与其他女子衣带渐宽终不悔,时时节食为悦己者瘦不同,她为心上人消得人憔悴是要进
icu,是会脑瘫的。父亲去世后,不论有多苦,她从来都没有可以连续那么长的时间对食物完全丧失欲望过,甚至连对生命都可以等闲视之。或许,文启真的是她命中的劫难。他一结婚,她就等于永远地失去他了,一丝一毫缓转的余地都没有。这是她命中注定的终将面对的失去之一。但是她却愿意为他做一切她能做的,然后用她全部的余生来静观他一世的荣华。她想着想着,自己竟然被自己感动地一塌糊涂,眼泪都下来了。这样心无旁贷无欲无求的为一个人好,她都要成了童话里的美人鱼了。看着幸福的王子和公主,一个人拖着断尾的残身独自泣泪。
是夜,大概是林映棠想北安了,也或许她归心似箭,旅人远行前那焦躁不安的心让她一夜醒来三两次,断断续续梦到了许多有关北安人事的片段,醒来却又记不起来具体是什么了。
第二日天未亮,就约了出租车赶去机场。一路上淅淅沥沥地飘起毛毛雨,刚到机场竟然就轰隆隆的瓢泼大雨。她取到登机牌,一看居然是同样的登机口。林映棠站在整面落地玻璃窗前,看外面灰茫茫的混为一片的天和地朝自己打来一层有一层的雨柱,然后在玻璃窗上一层接着一层落下。她突然惊恐地回头环顾四周,他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其实那天他根本没有回去,又或许他回去了,又回来找她了。他真的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这个在他看来可以如蝼蚁一般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宠物吗。北安就在彼岸,就是二十来个小时飞行之后的着陆地,一切都越来越逼近现实了,林映棠看着远处的人来人往的咖啡厅,脊背生凉,刹那间,似乎一股强劲的电流晃过,她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了,她快要喘不上气来。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但是到底在害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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