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沈裴然闻言,又想到这一世初见之时楼知亦所言,眸底深处浮现出些许未明的情绪,不过一瞬,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上一世怎么没看出他的师尊是如此有趣之人呢?
“走吧,兄弟。”
楼知亦说罢,率先一步,走进春风楼。
沈裴然默不作声跟在楼知亦身后。他不着痕迹地轻点了下自己泛着刺痛的眉心。
自他重生回来,每当他想回忆上一世情况的时候,识海深处便仿若被撕裂般,袭来阵阵疼痛。
究竟是因为他神识与身体无法完美契合所致,还是因为在他上一世的记忆之中,有什么事情是此时的他不该知道的?
沈裴然想到楼知亦手中那枚核桃,眸色微沉。
那枚核桃之中,蕴藏有他上一世的本源力量,却出现在楼知亦身边。
“兄弟,怎么不进来?”
楼知亦走进春风楼,察觉到身后人没跟上来,扭头望去,又道:“进来吧。”
沈裴然抬眸看了眼楼知亦,应声道:“好。”
春风楼内,纱幔轻垂,将大厅掩于深处,隐隐约约之中,又透着几分神秘意味。再加以明亮烛光照拂而下,光影变幻间,丝竹乐声自四处响起,莫名多了几分暧色。
这里面太绕,楼知亦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把沈裴然给弄丢了,便伸出手,攥住了沈裴然的一袂袖袍,继续往深处走去。
沈裴然察觉到袖间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静静垂眸,清浅眸光落在楼知亦那只手上。
这是他师尊握剑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冷白如玉的肤色在周遭烛光的照耀下,泛着莹莹漂亮的光泽。
时至走入大厅,楼知亦才放开沈裴然的袖袍。
他垂眸一望,看到因为自己刚才一路攥紧,雪白漂亮的袖袍上多了些凌乱突兀的褶皱,便再度伸出手去,掌心轻轻拂过,将那褶皱抚平。
两人刚一走入大厅,守在大厅旁身着一袭绯色宫装的侍者目光望来,迟疑了一瞬,才走过来,出声询问道:“请问两位道友是入座大厅,还是上二楼厢房?”
楼知亦想了下,才道:“去二楼。”
二楼安静。
侍者面带微笑,应声道:“好的,两位请随我来。”
她将这两位道友引入二楼一处厢房之中,为其点好清雅的熏香,又继续问道:“二位道友,春风楼内如今尚得空的,只有一位乐师了。”
楼知亦随手拿起桌上的木牌,翻看了吃食与酒,随意道:“将你们这里的每一种酒都上一壶来,然后将你们春风楼的特色吃食也都上一份来。”
“好的。”侍者应了声,继续等着。
厢房内寂静了好一会儿。
侍者面上微笑僵了瞬,心道:这人上春风楼来,难道就是为了楼内的美酒与吃食吗?
楼知亦反应了一瞬,才回想起眼前侍者最开始的话,沉吟道:“嗯……你刚才说只有一位乐师了,对吧?那他会弹什么乐曲?”
侍者应声回答道:“只要是道友想听的曲,他都会弹。”
“那就他吧。”
楼知亦说完,便放下了木牌。
侍者应声后,躬身退出厢房,将厢房内两位客人所点的东西告知给后厨,又去找了那位乐师。
“有人点我?那我准备一下……”
那位乐师听闻此事,一边说着,一边去准备着自己的乐器。
正值此时,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乐师的动作:“不用了,你今日休息,那间厢房内的客人由我来负责。”
侍者与乐师瞧见来人,连忙行礼道:“拜见楼主。”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道:“下去吧。”
……
那位侍者离开之后,很快有人送上来各种吃食与各种美酒。
楼知亦目光一扫,便对沈裴然道:“来,兄弟,不用客气。作为燕州三绝之一,这春风楼中的吃食一定名不虚传。”
沈裴然见楼知亦一心扑在眼前桌上的吃食上,出声道:“我为……你倒酒。”
他话语间一顿,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我为兄弟你倒酒”的话来。
沈裴然伸手打开其中一壶酒,指尖悬在上方略微有所停顿,眸色渐深。
随后,他不着痕迹的将那壶酒合上,转而开了另外一壶酒,为楼知亦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楼知亦见沈裴然给自己倒了杯酒,顺手又取了双筷子,给沈裴然夹菜,并认真道:“好兄弟,你给我倒酒,我给你夹菜。”
沈裴然被楼知亦这个举动给弄得神情很明显的一怔。
好半晌后,他眸底漾开些许笑意,道:“好。”
正值此时,厢房外传来敲门声,是那名乐师到了。
楼知亦让人进来。
兰因推门而入时,面容间的神色颇有些古怪。
他适才听到厢房内两人互称兄弟之事,不免觉得又惊奇又好笑。
来春风楼的,竟会有如此单纯之人?
兰因想到几日前在地摊前与他交谈的那人,白衣胜雪,气质清冷,容貌却是明艳昳丽。
他真的很喜欢这样的仙君啊,若是……
“这位乐师,你就隔着珠帘,坐在一旁弹曲吧。”
楼知亦听见脚步声渐近,思忖片刻,不欲让外人打扰。他伸手接过那杯酒,慢慢地将其一饮而尽。
酒果真是麻痹他灵脉间疼痛的最好东西。一杯酒下去,他至少有好一会儿会完全感觉不到灵脉间的疼痛。
“好的。”
兰因闻言,脚步微顿,轻抬眼眸,目光隔着珠帘间的缝隙望进去。他的视线落在为另一人倒酒的沈裴然身上。
沈裴然依旧是白日里一直穿的那袭白衣,腰间轻系的腰带上挂了一枚月牙状的玉,以做压袍之用。
在周遭烛光的照耀下,那枚玉上绯色丝缕状的纹路越发艳丽,像是染上了漂亮的血色般。
兰因平静地收回目光,抱着琴入座一旁,又出声问道:“两位客人可要听什么样的曲儿?”
楼知亦看向沈裴然,问:“兄弟,你有没有想听的曲?”
沈裴然一听“兄弟”二字,忍了许久,才将自己想要眼角微抽的冲动忍了下来,轻声道:“我没有。”
楼知亦闻言,出声道:“那就来点安神曲吧。”
安……安神曲?
兰因放于琴弦上的指尖下意识一抖,于厢房内发出些许刺耳的声音。
楼知亦略一蹙眉,心道:这人弹得肯定没有太好。
“你是不会安神曲吗?”楼知亦问道。
“不是。”兰因连忙出声道,“我这就准备。”
沈裴然轻垂眼睫,伸出手去,又开了一壶新的酒,为楼知亦倒上一杯酒。
在他上一世的记忆之中,楼知亦并非是好酒之人。况且,他从这两日的观察中,也并未察觉出楼知亦对于酒的痴迷。
楼知亦喝酒究竟是为了什么?
隔着珠帘,兰因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乐曲悠扬,自他指尖流淌而出。
安神曲,他不是不会,只是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会在春风楼点安神曲。
半晌之后,楼知亦收回刚才在心里对这位乐师的评价。其实,这位乐师弹得还不错,安神倒是挺安神的。
楼知亦刚喝了几杯酒,便有了睡意。
于是,当那位乐师出声询问是否要换曲时,他应声道:“嗯,换吧,换首欢快一点的曲子。”
“铮铮。”
兰因听到这人前半句话,才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其后半句话的要求,指尖一抖,他手下的乐琴再度发出刺耳声响。
楼知亦听到这声音,心道:看来这声音是这位乐师弹琴前的习惯啊。
他转眸看向沈裴然,发现沈裴然吃的东西依旧很少,便问道:“兄弟,是不是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
其声音间,还伴随着兰因随即奏起的欢快乐曲。
然后,那声音骤然一停,兰因忍不住自荐道:“两位客人,请容许我为你们介绍本楼的特色。”
说他琴弹得不好没关系,说他楼里的东西不好吃,这事儿没法忍。
楼知亦闻言,思索一瞬,道:“那你进来吧。”
兰因站起身来,伸手轻拂开珠帘,走了进来。
楼知亦闻声望去,瞧见了这位乐师的真容,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在心里问道:“这个乐师……是渣攻之一吗?”
过了好一会儿,系统道:“不是啊。”
兰因一袭绯衣,袖袍边角绣有靡丽绽放的花朵。寻常人无法驾驭的绯色,在这人身上,却显得恰到好处。
过分艳丽的容貌,像危险又神秘的毒蛇,獠牙间淬了毒,只需一口,就能让被他看中的人明知要中毒,却又无法自拔地想靠近他。
这个人有毒。
这是一个太有攻击性的人。
因而,楼知亦在见到兰因的第一眼,便心生警惕,询问系统这人的身份。
兰因迎着楼知亦打量的目光,弯唇笑了下,道:“适才我听见客人您问这位小客人是不是春风楼的东西不合胃口,我就大胆出声,想要为两位客人介绍介绍楼中的特色,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客人您的雅兴?”
楼知亦略一点头,只道:“开始介绍吧。”
这人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兰因脸上笑容略微僵了下,从一旁取了双筷子,出声道:“这道菜乃是我们楼中大厨所做,由荷露与新鲜采摘的莲子,还有……”
介绍完那道菜,兰因以手中的筷子夹了些许,正欲放在楼知亦面前的碗中之时,楼知亦抢先一步出声道:“辛苦你的解说,我看你拿了筷子也想吃的样子,没关系,不必拘谨。”
说罢,楼知亦从一旁取了一只新的碗,接住兰因夹过来的东西,顺势放在了兰因面前。
兰因:“??!”
他拿筷子是因为自己想吃吗?
没情趣的男人。
连服侍时的乐趣都不懂。
兰因不再动筷,强忍着笑容,将桌上特色菜品介绍完了,视线落到那些酒上,眸光终于一亮。
这些酒,才是他的重点。
“两位客人,现在由我来……”
兰因话音未落,目光顺着那些酒缓缓上移,落到了沈裴然那张做过伪装后平平无奇的脸上,一下就怂了。
血脉等级压制。
他忍了。
等回了魔界,这人就是他的老大,不能跟老大抢男人。魅魔一族,全靠这人崛起了。
等回了魔界,将来魅魔一族一统九州大地,什么样的魔、什么样的男人,不是任由他选?
可是……
清冷禁欲的仙君。
仙君好香啊。
真的好香啊。
明艳漂亮的大美人,却只能是他未来老大的禁脔,好想造反啊。
兰因在对上沈裴然平静幽深的目光那一瞬,他所有的想法瞬间被浇灭了。
不,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