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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1 / 1)

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令主称病告假,这几天一定不会再现身了。无方也趁着早晚有空闲的当口出去走访,yin山和朽木山这一线都走了一遍,还是没有振衣的消息。

瞿如说:“我有个主意,那只吞天天天候在妙善界牌下,但凡有妖和人进出,它都知道。我去和它打听,说不定它见过师弟也未可知。”

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无方道:“带几盒点心吧,给它点吃的,它才不会对着你流口水。”

瞿如道好,复问:“如果一直找不到师弟的下落,师父还打算找下去吗?”

她想了想,缓缓摇头,“因果自有定数,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力,如果再找不到他,就说明他不想让咱们找到,由他去吧。”

瞿如赶往妙善界,她取出那截若木放在香炉旁,今天的吐纳似乎比以往轻松,不知是不是这个木疙瘩的缘故。香烟在指尖缭绕,逐渐旋转成一个球状,煞是没有内丹的,因此她修的不是灵,是这具身体。越是道行高深,便越妖媚惑人,她微微偏过头,看见铜镜里照出个人影,修长白净的脖颈,长发逶迤在重席上。飞扬的眉梢和点漆般的眼瞳,还有艳色流光的口唇……

忽然一惊,想起前夜幻镜里出现的半张脸,虽然看不见眉眼,却着实令她震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动qing便能看见他的面孔,那前夜她是动qing了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她讪讪发笑,大概是眼花了。一个老妖怪,不可能长着那样的一张脸。

回身把玩若木,那截树枝隐约透出温暖来。她开始考虑,究竟怎么才能进酆都。她已经麻烦白准太多了,即便一切都是他的自作主张造成的,她也不能再和他扯上关系。

酆都是鬼城,很多亡魂长途万里,最终的归处就是那里。如果说钨金刹土和梵行刹土大部分地方还属于娑婆世界,那么酆都已经超出这个界限了。九幽之上,尘世之外,渡不过镜海的中yin身都要去那里汇集,等待转世。下酆都,不是件简单的事,除非躯壳不要了,魂魄才有可能穿过生死门。但这样风险很大,如果不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回来,那么就永远回不来了。这具皮囊会枯萎gan涸,最后变成炉底的烟灰,被风一chui,消失得gangan净净。

她叹了口气,其实生命太漫长,等待死亡就像在沙漠等待船只,无聊又无望。如果能投身人道,倒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外面似乎有动静,她垂足下地,脚腕上的银铃随着步履轻击作响。移到门前看,篱笆是疏朗的,一眼就能看见山脚所有景象,院外确实有人来了。

她提裙到了木廊上,篱笆外的人穿着黑衣,是个有了点年纪的老妪。她遥遥和她打招呼,“我初来贵宝地,人生地不熟,想同姑娘打听,去枕汾山怎么走,我要去看我大姨。”

原来是个问路的,这荒山野岭有人走亲戚,难得一遇。无方向西南指了指,“顺着河谷一直走,绕过两座山就到了。”

那老妪停留了下,道谢后慢吞吞离开了。

无方回到屋里,打坐入定约莫两个时辰,又听见有人在院外呼喊。出门看,这回是个妙龄的少女,黑衣黑裙,笑容可掬。

“我是来问路的。”那姑娘说,拱了拱手,“请问去边山怎么走?”

无方狐疑地打量她,距离略远,观察不到她的生息,不知究竟是什么jing魅。奇怪今天总有人来问路,不过还是好言告诉她,“边山距此两百由旬,你走错路了。”

那少女笑着说谢谢,也没多言,转身走远了。然后到天黑,她的糙庐门前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问路的、歇脚的、讨水的……应有尽有。习惯了冷清的无方,被络绎不绝的访客弄得烦不胜烦。天上极光弥漫的时候又来一人,胖胖的脸盘,像个白面团,他说:“我赶了一天路,实在累得慌。姑娘行行善,让我借住一晚吧。”

无方的脸上波澜不惊,只是看他的目光变得奇异,她冷冷笑了一声,“这一下午不停幻化,还不带重样的,怎么能不累呢。白准,你不回去休息,把我这里搅得ji犬不宁,你究竟想gan什么?”

胖子顿时一愣,结结巴巴狡辩着:“姑娘认错人了,我不是白准。”

她直叹气,“你要来搭讪,总得换换衣裳吧。每次都穿同一件,当我是瞎的吗?”

面前的人绷不住了,懊丧地说:“我明明换了款式,你没看出来吗?”

无方已经受不了他的愚蠢,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进屋了。

第31章

身后一串脚步声哒哒地,赶不走他,还是跟了进来。

“关于我的腿毛……”他羞赧地说,“我想我需要向你解释一下。”

无方纳罕看他,“长了腿毛有什么可解释的?令主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做出先前这些不合常理的事来,那我真的要怀疑你的用心了。”

令主一急,心头猛跳,“你为什么要怀疑,我又没有伤害你。我不过是想多看看你,又怕你嫌我烦,这才换形来找你搭讪的。还有我的腿……我跟你说过,我是踏火而生,因此体热。不穿裤子是为了散热,常年闷住了,万一着火怎么办?”

这老妖怪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无方居然一本正经和他谈论起来,“恕我直言,你这种qing况,其实不适合成亲。你想想,你穿条裤子都会自燃,以后烧着了我怎么办?所以我看我们的婚事还是算了吧,做普通朋友也不错。”

好啊,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令主可不傻,他qiang辩:“其实也就比正常人高了一点点,基本属于内热。我这样的体温有好处,刹土冬天没有太阳,很冷的,我可以捂着你,剩余的热量还可以给魇都供暖。而且捏偶人的时候,这双手对泥胎的塑形很有帮助。青泥太软,事先不加热烧制,放进红莲后很可能就塌了,容易培养出畸形。”

反正都是他的道理,无方不想再和他理论了,转过身道:“时候不早了,令主说完了就回去吧。”

怎么能回去呢,这是第一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环顾一周,连朏朏都不在,简直太天时地利了。他jiao叉起十指,假装温良,“我不忙,再坐一会儿陪陪你。咦,小鸟不在?”

小鸟是他对瞿如的昵称,无方觉得有点腻,瞿如却很喜欢。反正她的意见不重要,也就随他们去了。她嗯了一声,“她去妙善界找吞天了,还没回来。”

令主诧然,“难道是去寻仇?这鸟气xing太大了,事qing都过去好几天了。”

无方说不是,“是去找吞天打听,有没有振衣的下落。”

令主怏怏的,慢慢聚起了满心妒忌,“你对那个人,比对我好。”

是个雄xing都会对这种事很介意吧,令主觉得自己不是矫qing,就是有点想不通。说到底一句话,只要他没杀叶振衣,这刹土上就没有妖敢动他。他能消失得这么彻底,难道她不疑心其中有诈吗?好好的凡人,深入刹土腹地,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

无方呢,不是没想到这层,但她幼时受莲师点化,一切心念向善,尽可能不把别人想得那么坏。比如曾经很忌惮令主的坏名声,到底也没有狠得下心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以至于经常被他纠缠得yu哭无泪。

他莫名的一口醋,吃得她很无奈,“他是我徒弟,命是我救的,人是在你魇都弄丢的,我没和你要人,自己找你还不乐意?”

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找找就算了,万一他被贰负1之类的妖神抓走,已经离开梵行刹土了,这笔帐难道还算在我头上吗?”

无方沉默了下方道:“所以我没有怪你,只要酆都没有他的魂魄,我就放心了。”

令主一听,立刻找到了动力,“那一言为定,我们即刻去酆都。你说的,只要酆都没有他的魂魄,以后就不管他的死活了。”

此时的令主,早就忘了先前的计划,什么装高冷、扮霸道,都在未婚妻的三言两语中化成了泡沫。

无方盈盈望他,“令主不是还在病中吗,让你带病陪我去酆都,实在叫我不好意思。”

“没关系,这点小病我还扛得住。”他说着,自觉脸红起来,“再说这也不是病,不过奔波几天又打了一架,有点累。娘子也知道,我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一万岁,哪里还和“不小”沾得上边!无方轻挑了下唇角,转身在炉前坐下了。

清心寡yu的美人,有种飘然出尘的气质。令主看着那细细的手指拨动菩提,每一下都像拨在他心上似的。他慢慢蹭了两步,蹭到她身旁,“解忧shou也不在啊?”

她点点头,“大概跟着瞿如一道去了。”

那瞿如鸟以前看着不怎么样,现在觉得分外体贴懂事。令主心里暗自高兴,摸了摸重席,捱着边缘坐了下来。

“娘子,我们好歹也相处了这么多天,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没有?”他的手指轻轻揩着席上编织紧密的蒲糙,试探着说,“或者……你至今为止,看见过我的脸没有,哪怕只是一小片。”

无方心头一激灵,立刻说没有,“我感激令主相助,但令主的脸……我确实没有看到过。”

啊啊啊,口是心非!有没有看到难道他会不知道吗?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不打算接受他了吗?明明看到了他的鼻子和嘴,说得不客气些,还有他的腿。现在赖得一gan二净,他觉得心都要碎了,这个无qing的女人!

偏偏这种委屈还不能说出来,只有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令主不胜唏嘘,懊恼地哦了声,“真可惜,我以为娘子至少会有一点儿喜欢我的……没关系,我会加倍对你好,帮助你快快爱上我。”

无方不擅长说谎,只觉一股郁郁之气横亘心头,难以纾解。

总之她绝不承认自己会爱上这只老妖,才几天而已,她又不是千年没见过男人。可是真的看见了,她想起现实就难过得无法自拔。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吗?她以前也见过好看的男人,不可能对这个没脸的老妖怪产生兴趣。是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了婚约,她才不得不向命运屈服?然后呢?随波逐流,吉祥山不上了,师也不拜了,心甘qing愿在这妖鬼的世界沉沦……不不,绝不能这样。可是一切又不由她掌握,前晚看见了他的半张脸,天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整张,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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