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乱起敦煌(1 / 1)

龙兴寺中的寒食节宴席一直到黄昏方罢,使主张淮深不胜酒力先行回府歇息去了。其余众人酒足饭饱,也纷纷告辞,携家眷子女各回各家。

没有人注意张延思和张延嗣二人坐了一辆马车,由心腹手下驾驭着,兜兜转转过了几道街,来到城北一处偏僻邸店,径直进了后院方才停下。

沙州本地地贫民少,物产不丰,城内邸店一般都是做的转口贸易,售卖的都是来自伊西诸州的棉布铁器,来自于阗的玉石丝绸毛毯,来自中亚天竺的香料宝石染料等货物,所以,邸店都开在罗城中北街上的东西市。这里离城门近,方便商队进出敦煌城。

二人下得车来,张延嗣低声对张延思道:“大哥,你喝了酒,一会儿进去后我来同那般人讲话,你小心些,最好不要出言。”

“晓得,二弟,有必要如此小心吗?”

“今日我们要做的事关你我生死,事成则荣华富贵,事败则深身死族灭,如何算不得大事?”

“好,好,还是二弟你做事周全,谋划得当,大兄听你的便是,还是先进去吧”

说话间,房门打开,窜出几个面貌凶恶,手持刀盾锤斧的武士,身材孔武有力,但穿着臃肿,估计是袍服内穿了铁甲,上来团团围住了兄弟二人。

这些人看过去各族人都有,温末,羌,吐蕃,回鹘,甚至还有几个满脸刀疤的汉人,个个儿看过去都是军阵厮杀汉。

张延嗣连忙小声说:“梅勒达干,休要误会,是我们二人。”

天色昏暗,梅勒达干仔细看了清楚后,凶声道:“怎么如此迟?后边没人跟踪吧?”。

“对不住,龙兴寺内寒食设宴,一直不得脱身,也不敢提前退席,以免得漏了马脚。”

又接着说:“我们兄弟警醒着呢。一路上无人盘问,更无人跟踪,还是进房说吧”

“多措,你带俩兄弟在门口守着。其他人进屋,别被外人发现了。”

“是,达干”。名叫多措的一名魁梧雄壮的回鹘手下,提着一把长柄重斧,领着两人跑去了院门处把守。

其余人等进了屋内,不等众人坐定,张延嗣就问梅勒:“达干,这次大汗派了多少人来沙州?”

“五十人,都是我回鹘大可汗亲自挑选的汗帐侍卫和各族勇士,最是忠诚骁勇。三十人对付使府内几个护卫,剩下的对付刺史府,以有备算无备,必能建功。那张淮深当年用偷袭之计打破了我回鹘甘州城,迫使前可汗引火自焚于城楼,可汗怀恨已久,不能报仇,这次终于可以得偿所愿。”梅勒说道。

“可汗对你兄弟俩可是很器重的,事成之后,你们坐了沙州节度使之位,可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将肃州让于我乌母主可汗,如果到时候反悔,可汗可是要发怒的,兴大兵来自取,二位可是要。。。”梅勒对着二人说着比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不会忘,不会忘,达干说的是哪里话来?可汗对我们可是天高地厚之恩,再说我大唐天子既然册封了可汗为英义可汗,统领河西诸州,那就是我们沙州的长官。一个小小的半个肃州,要来何用,便当我们兄弟俩的贺礼,送与英义可汗也无妨。”张延嗣抖了下,弯着腰恭维着说道。本来就瘦小的身子在高大强壮的梅勒面前如同小鸡见了狐狸。

“如此便好,再说一下我们的计划,免得晚上出错丢了自家性命”

“诸位勇士,听某家一言。今日寒食节,休沐三天假,使府内值夜上翻的宿卫牙兵,人数必有减少,防备也必有松懈,是我等发动的最佳时机。”张延嗣小声说道。

“切记,今夜丑时发动,分作两部,我和梅勒带领一部,路上如果遇到巡街,你等便说是我的亲卫,等我骗开使府大门后,你等便可冲将进去,不过不要恋战,只需杀了那老贼及陈氏贱人及其六子即可,大哥,你带着氾氏子弟和多措带领另一队回鹘勇士,负责解决张淮鼎一家三口。事成后,达干及诸位勇士速速化整为零,抢出沙州城去,不能出城的就回到此处,扮作正经商人即可。至于我们两兄弟后续会有控制全城的计划”张延嗣信心满满地说着安排和退路。

“选在今日,原因有二:一是今日寒食节,按惯例归义军各关键位置上的首脑都会悉数回沙州宴饮聚会,就连常年统领游奕军在管内游奕的张延绶也回了使府,如此便可以将节度使全家上下一网打尽,还有就是今日人人喝酒,防守松懈,更利于你等全身而退。切不可辜负了如此的良辰美景啊,哈哈哈哈”张延嗣的小眼睛中迸发着疯狂的光芒,唇上三绺鼠须抖动着。

“好了,今夜事关重大,可汗在甘州等着诸位的好消息,要做到万无一失,如此大家可都听清楚了?”梅勒大喝一声。

“听清楚了”众武士齐声答道。

“还有两个时辰,大家去睡一觉,养足精神。今夜诸位当杀敌建功,可汗自有奖赏。”梅勒鼓舞着士气,又转头盯着张延嗣。

“记住你们的承诺!”

“尽管放心,我们一言九鼎,决不食言。”张延嗣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说完之后,兄弟二人也不久留,告别众人,上了马车,悄声出了院门。

看着走出去了数十步,张延思小声问张延嗣:“回鹘人太跋扈了,当初就不该联络回鹘人。”。

“还不是我们所做之事有所背逆,没有哪家肯帮我们,做大事不拘小节,等事成后还是我等说的算”张延嗣轻声回答着,又小声对张延思说道:“大哥,你带另一部回鹘人和氾氏子弟一起刺杀张淮鼎,切记是今夜丑时,我们同时发动,不要早也不要晚了,到时候包围刺史府,杀了张淮鼎一家。完事后我们提着老贼人头,马上赶去北营汇合,沙州军群龙无首之下,加上北营中我们的人会协助我们掌控沙州军,大事可成。切记切记!”

昏暗人稀的街道上,马车影子拉得老长。最终走进了狭窄黑暗的坊巷,不见了。。。

与此同时,沙州刺史府后宅。亥时。

刺史张淮鼎之独子张承奉正站在院内,抬头四十五度望天。

这千年前的夜空,果真是自己所在的那个时空所不能比的,清澈明朗如湖泊悬在天空,月光皎洁如泼洒下来的湖水,仿佛眼睛被拂去了一层朦胧迷雾,让人可以看得如此清晰这半空的唐时明月以及城外不远的汉时玉关。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无限感慨,思念远方虚空中的爹娘,徒增彷徨和悲愤。

终究是回不去了,睡醒了还是唐末河西沙州,满眼的黄沙。

再睡醒还是大漠敦煌城,还是长河落日圆。

张奉,年二十六,高中毕业后新疆当兵四年,具体什么兵种保密。复员后家乡五金厂打工,去年开始,搞起了野外生存视频直播,军队老底子尚在,以真拍实干闻名,故此圈粉无数,正想着大展手脚,不想几日前为了拍沙尘暴来到敦煌,沙尘暴拍到了,自己却被卷上了天。再醒来就变成唐末藩镇归义军沙州刺史的儿子张承奉了。

这几日头就已经好了,只是无法接受穿越唐末五代的现实罢了。

“啊。。。。”一声长啸,惊起院落内柳树上的几只准备睡觉的鸟雀,骂骂咧咧扑闪着翅膀飞远去了。这几日此处不便久留,还是再寻个安静的去处吧。

既然无法抗拒,张奉准备接受现实,以后就做张承奉,至少是个官三代。

看着举止怪异的张承奉,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站在廊庑内没有下到院内的阴仁贵和浑子盈这两个亲贵子弟,互相看了一眼,懵逼的表情浮现在彼此脸上。

一个是张承奉的表哥,母亲阴氏的族侄,气度沉稳,俊朗弘毅,一个是鉄勒浑族的中唐名将浑瑊之后裔,骑射超群,勇猛非常,人马合一,迅捷如飞,人送绰号:“浑鹞子”。都是和张承奉从小一起灵图寺进学君子六艺,一起练习技击器械的玩伴,彼此气味相投,极是要好。如今都任节度押衙在使府做了押衙。

今日寒食节,本来打算来邀请张大郎一起出去踏春,至少去西南寿昌海射几只麻鸭、飞雁才算是尽兴。可惜的是,进了刺史府后院便没出去过。为啥?不放心张承奉这货啊。

看着张承奉头伤是好了,但后遗症是要么是便秘,要么是失心疯了。这一出出看得二人目瞪口呆。以过去那简单粗暴,快意恩仇,极擅打架的泼皮性格绝对做不出今晚这等怪异事来。

赶忙下得廊前台阶,随着张承奉一起走进凉亭。

“取我的琵琶和箫来,本公子烦闷得紧,要抒怀”张承奉坐定后,对着凉亭外侍候着的婢女清瑶喊道。随手拿起几案上的麦酒一饮而尽。

喝完一抹嘴,再次倒满三杯,对身后二人道:“来,两位兄弟,干了这碗酒,这辈子福祸相依,不离不弃。”

二人对望了一眼,虽然是酒后胡言,但是看着张承奉清澈的眼睛不像是开玩笑,彼此熟悉,也不见外,端起碗,三人一起干了下去。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仿佛也没有那么沉闷了。

取了箫,长身站起,来到亭边,顺着仆人搭起的梯子,爬上亭顶,顺势坐了,捋了捋幞头,一曲后世的《鸿雁》随着自己的思乡而永不能回乡的情绪喷薄而出。

遥不可及的前世家乡,思念的旋律悠扬广远,苍茫辽阔,略带忧伤,仿佛一排大雁张扬的翅膀,飞过大漠草原,高山流水,将自己的消息带回给故乡的亲人一般。

浑子盈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身处辽阔的草原,那蓝天白云,那青草百花,那随风四处飞扬的歌声,那纵马任意驰骋的身影……想像着小时候阿爸述说的自己祖先生活过的地方,那么美丽和自由,那么让人心驰神往。

“奶奶的,好曲,听得老子都想家了,当浮一大白”抹了抹眼角,浑子盈端起酒碗一口闷了进去。“痛快,哈哈”也不管酒水顺着棕黄色短髭流了一地。

另一边的阴仁贵虽不似浑鹞子这小子那么感性,却也是微微动容,领会了曲中意,端起酒小口喝了半碗放下,抬头说道:“大郎何时学得此曲,却不与兄弟们分说。吹得口渴,上边风大,且下来喝一碗解渴。”

“哈哈哈,甚好,某真有些渴了。稍等我这就下来。”张承奉吸了一下鼻涕,答应着,顺着梯子爬下了下来。虽然春暖花开的季节,但是河西的夜风也不小,真有些冷呢。早知道不上去装13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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