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声相公
“那个老狐狸……”蒋妙双皱了皱鼻子。
她在罗神医那儿套不出什么话。
她敢肯定罗轩的身份肯定有猫腻,就是想不明白他的性别才去罗神医那边探探口风。
虽然问出了罗轩的性别,可自己也差点被绕了进去,跟这种心眼多的人说话就是累人,要讲出口的话还得在心里过个三遍,保证没问题才敢脱口而出,而且哪怕再谨慎,这样的人都能从话语中找出蛛丝马迹,使劲往漏洞钻,堵得她哑口无言。
幸好她硬是给糊弄过去,至于罗神医相不相信,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难道他还能硬逼自己就范吗?
哼哼,又不是能读心,她就是不说,能奈她何?
不过她问出来的事情倒是很奇怪。
蒋妙双歪在榻上,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第一次见云琛的脸,蒋妙双就觉得有股违和感,直到今天她才总算知道这因何而来。
与其说是违和感,倒不如说是熟悉感比较贴切。
不得不说,除去气质,单就眉眼的轮廓来,云琛与罗轩是有几分神似的。
换做外人也罢,可能蒋妙双也不会多想,可偏偏,云琛的手足确实有人下落不明。
问题就出在失踪的那人是女孩儿,否则依着这般明显的显性基因,蒋妙双都能够大胆猜测罗轩就是当年那走失的公主。
样貌相似,时间点也对的上,偏偏最关键的性别,错了。
“是我想多了吗……”
她那时到的进度不管是罗轩的身份,还是公主的下落都没有揭露,对于罗神医他们见云琛长相时的微愕也只是一笔带过,就不知道这是单纯带过的剧情还是蓄势待发,留了个伏笔,待后续发展。
时自己是局外人,对这些细节过一眼也没多在乎,顶多自己猜测个答案,安生等着作者揭晓谜底就是,实际上自己真亲身体验了,对于那种其他人都明白,自己却怎么都猜不透的事情,蒋妙双很想上前去抓着他们肩膀使劲摇晃,威胁道:“你倒是给我说啊!”
给她个痛快!
她抱着靠枕翻了一圈,面朝上时恰好见霓画那张放大的脸凑在自己上方,蒋妙双手一滑,差一点就将手中的靠枕给扔了出去。
“做、做什么?”她瞪大双眼,满脸的惊恐。
霓画也不想吓人,她一脸无奈地道:“姐,奴婢都叫了您多少次了,罗神医找您呢。”
蒋妙双刚才一个人缩在榻上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想什么想得入迷,霓画喊了好几声,蒋妙双愣是一点动静也无,霓画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罗神医找我?不是才刚从那回来吗?”蒋妙双声嘀咕着。
她起身让霓画帮自己整理仪容,方才滚了那几下,头发都给她滚乱了。
“可知道神医找我是什么事吗?”在霓画帮蒋妙双重新梳头的时候,蒋妙双忍不住问了一句。
“回姐的话,他们说大少爷那边不是很顺利,罗神医说要找您帮忙的事得开始着手准备了。”
霓画听了这话还挺困惑,他们姐只是一介普通女子,对于治疗的事哪帮得上忙?神医莫不是传错话了吧?
蒋妙双沉默片刻后,喃喃道:“失败了吗……”
云琛性格虽内敛,却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对于自己的腿脚不便,他压抑了太多不甘,这次治疗与他而言有多重要,蒋妙双再清楚不过。
“……我们先去找哥哥吧。”她叹道。
明知道应该保持距离,蒋妙双却没忍心让他一个人去承受。
大不了,她自己拿捏好距离便是。
***
云琛垂头,不发一语。
鹿鸣守在外头,连声大气也不敢出。
独自一人待在屋里,云琛试探着踏出右脚,立即一股钻心的疼袭来,他眉间轻皱,却没有缩回腿,而是将力道再往下压,踏出左脚。
他忍着跟方才相比双倍的疼痛,试图不靠手的支撑起身。
罗轩说过,等到能不依赖身体其他部位,而是只靠着腰部的力量站起身来,腿脚痊愈的速度才会比原先预计得早。
他挺起身,双腿有如被人用大锤狠狠敲打着一般,每挪动一下,那痛感就更加剧烈。
奈何使尽了全力,他也只起来一个拳头的高度,又跌回椅子上。
他靠着椅背,闭上眼调整自己紊乱的气息,右手盖在自己脸上,额上微湿。
起身,这个旁人做来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却耗了将近四年,才得见一丝曙光。
疼,真的疼。
但是还要再更疼!
他睁眼。
一开始,他的腿丝毫无感,任凭如何拍打,哪怕肌肤都给拍红了、青了,他怎样都感觉不到。
他想,哪怕用力折断他的腿,他也是无法体会那股痛楚的吧?
可现在不同。
他的腿,有感觉。
他等了这痛感等了太久,他头一回知道,原来疼痛,也是能够使人愉悦的。
还要……再更疼一些……
歇息够了,云琛还想尝试一次时,门外探头探脑的蒋妙双晃入他眼帘。
“……”
他打消了再次尝试的主意,身子放松,靠在椅子上,问道:“在那儿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被抓包了,蒋妙双便大大方方走进来,“嘿嘿嘿,我来哥的状况嘛。”
她本来想直接进来的,还不是云琛一人不知在沉思些什么,感觉周遭的气氛有几分人,她观察了好一阵子,等他缓过劲儿来才敢露面。
走近一,云琛额上冒着细汗,蒋妙双拿出帕子,刚想伸手给他擦汗,靠近后手顿了顿,转了个方向,将帕子交到云琛手上。
“哥,给你擦擦汗吧。”她用手指了指。
知道云琛的心意,蒋妙双不好再表现得太过亲密,以往她没想那么多,只当他是需要她照料的病人,可,直到最近她才意会过来,云琛是病人的同时,也是男人。
还是个心仪她的男人。
以前妹妹式的关心,在云琛来都有可能变调,蒋妙双不得不谨慎。
云琛握着帕子,“嗯”了一声,眼角余光却注视着蒋妙双。
不知从何时开始,蒋妙双对他的态度变了。
从来不懂得“避嫌”二字是怎么写的她,竟也会有客气起来的一天。
“怎么想到要过来?”
云琛没有照蒋妙双说的将额上的汗擦了,反而将她给的帕子握在手上,着既没想要用,也没有想还给她的意思。
蒋妙双:“……”
得了,这帕子怕是要不回来了。
“这几日,我不喊你,你就不过来,怎么,是后悔跟我到兰州了吗?”
云琛直直着蒋妙双等着她回答,蒋妙双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眼一闭,手一扬,直接用袖子往云琛额上抹,把他整个人整得一头雾水。
“哎呀,哥,就跟你说了要擦汗的,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蒋妙双欲哭无泪,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给他擦了汗。
这可让她怎么答才好呀?不这样做根本掩饰不过去。
“……你住手,我自己来。”
云琛起初吓了一跳没能闪开,这个蒋妙双总不按牌理出牌,他一把捉住她的手往下压,原只是想阻止她,可此举却令蒋妙双重心不稳,往他身上一倒,两人面对着面,唇压着唇,双双瞪大眼。
“……”
“大哥,嫂子在不在啊?师父找她呢。”
罗轩在外头喊道,两人一听他的声音越来越近,来不及跟对方做任何解释,蒋妙双退开,狼狈起身赶紧站好,悲壮往外边走便喊:“我这就来!”
她走得很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脚步踉踉跄跄,右脚绊到左脚,几乎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罗轩见人这么快就出来很是意外,“哦,人真的在这儿啊!大哥跟嫂子感情真好!”
鹿鸣白了他一眼,“我就跟你说了人在里面,你偏不信。”
一回头,鹿鸣见蒋妙双,惊道:“二,……咳,夫人,您的脸是冻伤了吗?怎么红啦?”
他担心地道:“冻伤药还够不够?怎么手才刚好就换脸了呢?我们夫人这脸可伤不得,罗公子,您快给。”
罗轩在心里腹诽,鹿鸣这子只有在有求于他才会用了“您”字,不过女子即便嫁了人,这容貌也不好有损,尤其云琛自己本身长得就不差,当他的妻子,容颜上要是压不过当丈夫的,可不就会引起夫妻失和吗?
身为云琛的弟弟,嗯,暂时这么认为,他有必要维护哥哥的婚姻幸福。
结果凑上前一,罗轩眉头一皱,喃喃道:“这瞧着不像冻伤啊……”
倒比较像是……
蒋妙双快被这两活宝给气笑了,挡在门口她出不去不说,还围着她说些有的没的,本来心里就慌,被他们这样囔囔出来,她都不敢想里头的云琛会怎么误会。
“你们两个……”
“怎么就不是冻伤了?你再仔细,这么红的!”
罗轩出来了,拉了拉鹿鸣,想让他闭嘴,“不是那样的……”
“怎么就不是了?”
“鹿鸣。”
鹿鸣还想说话,云琛却叫了他一声,他只得闭嘴急忙入内,一抬头见云琛的脸,鹿鸣又叫唤了一声。
“大少爷,您的脸怎么也红了?罗公子,快进来帮我们少爷!”
蒋妙双不敢再听下去,扭头就跑。
发现真相的罗轩也不好意思进去,在门外进退两难。
“这夫妻俩感情也太好了……”罗轩忍不住声嘀咕。
***
蒋妙双跑了一段路,随便扶着一根柱子大口喘气。
这大冷天的,冷空气吸入肺里别提多难受,何况她此刻正喘着,双重夹击下,蒋妙双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给冻掉了。
这深闺女子,最是讲究一举一动恬静美好,长久以来缺乏运动的情况下,导致才跑了几步路就喘得不像话。
“那两个二货……”蒋妙双面部抽搐,想起刚刚罗轩和鹿鸣刚刚的一搭一唱,她就气得脑壳疼。
本想着跟云琛保持距离的,谁知道事与愿违,反而来了个亲密接触。
头一回见到云琛时她给做了人工呼吸,当时只想着救人,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第一次是意外,这一次,更是!
蒋妙双也不知道是因为喘的还是别的什么,觉得脸上发热,都快给烧起来了,明明是冬天,却还得伸手往自己的脸蛋扇风。
她之后可要拿什么脸去面对云琛?
“有热成这样子吗?”罗神医突然冒了出来,蒋妙双惊得倒退三步。
“神医!做什么吓人呢?”
还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蒋妙双给自己扇风的手转为拍拍胸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这不见一个傻丫头在这冻死人的天气还拚命给自己扇着风,过来瞧瞧她脑子是不是给冻傻了呗。”
蒋妙双:“……”
她确实这么做了,蒋妙双无从辩解起。
罗神医只是打趣她几句,没打算要探究,他说:“也甭管什么傻不傻的问题了,你之前说你想帮你那好哥哥的忙,这话,不知现在还算不算数?”
蒋妙双大力地点了点头,“什么时候都算数的!”
罗神医很是满意,“那好,你听着,接下来这么做……”
蒋妙双附耳过去,越听眉头越是纠结在一起,她狐疑地问:“这么做就成了?”
罗神医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道:“相信我准没错,上回你哥已经被吓过一次,再用同样的招数,他定会有所提防,我们要做的就是出其不意,为了做到这点,得从其他方面下手。”
他这么说蒋妙双就有点懂了。
“哦,简言之,这么做的原因是要降低他的戒心,实际上真正要做的事在后头,对吗?”
罗神医:“……”
死丫头,这么灵敏做什么?
“然后实际上真正要做的事也得对我保密,否则我表现得不自然也不能成功,是这样的吗?”
罗神医算是服了她。
“既然你都知道,那就开始着手准备吧。”
就怕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幸好这是个聪明人,懂得点到为止。
***
翌日一早。
蒋妙双从马车的车帘偷偷掀开一角,除了赶路以外,算算,这大概是她穿以来第一次上街。
“姐,缺了什么让人去买就是,何苦亲自跑一趟呢?”霓画不解。
在她的印象中,蒋妙双是个不出门的性子,从前是因为被拘在家里,而这几个月来也不晓得是有了自觉还是真的没兴趣,算算,这大概是她进英国公府以来,头一回见二姐出门。
“我想去添购一些……嗯,新衣裳、胭脂水粉和首饰。”
此话一出,霓画更是惊讶,“姐,您不是不往脸上涂抹那些的吗?”
多亏蒋妙双天生丽质,哪怕脸上未施脂粉那气色也是绝好,若不是天冷风大伤了皮肤后会疼,有时早上她们要给她上面脂,蒋妙双都是不乐意的。
“需要的时候,该往脸上抹还是得抹呀……”
蒋妙双放下帘子,靠在车壁上,尽力让自己避免去想昨日的事,她掰着指头,“先去挑衣裳,再根据衣裳的颜色选胭脂的色泽和首饰的配色……”
嗯……这里的化妆用具她没使用过,也不知道能使得顺手不。
在她思考这些事时,布庄到了。
兰州归,却是五脏俱全,她想买的都有店铺,就是跟京城比之规模了点,花色也不是那么时新。
原是这么想,蒋妙双觉得就凑合着买了,毕竟这里不比京城,况且原身外在条件优秀,不需要跟随潮流打扮,本身就是个衣架子,随便一套衣服往身上一穿,应该也是不差的。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踏进铺子里,掌柜的听闻他们来意,眉开眼笑,“那姑娘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东家是京城的贵人,京城流行什么,店也都是有的,从我们这儿做的衣裳,穿出去定是拔尖儿的!”
因着要挑姑娘家穿的衣饰,蒋妙双恢复姑娘打扮,此刻仍没有脱下帷帽,只是轻点了点头。
姑娘选布料,他一个大老爷在想必是得避嫌的,他让蒋妙双她们稍待,转身就去让自己妻子出来接待。
掌柜的妻子笑容和蔼,对于这样的姑娘家带着下人独自出来挑选布料也是司空见惯,她笑地道:“我家掌柜的姓王,喊我王大娘就成,请随我来,里面放着的料子都是适合姑娘的颜色,地方也隐密,可以安心挑选。”
霓画刚刚这铺子就在大街旁,街上人来人往,偏生戴着帷帽蒋妙双也不好挑选,心里正急,没料到这一间店铺竟能这么周到,当即眉开眼笑,“那可太好了!”
她扶着蒋妙双,“姐,咱们走吧。”
她们随着王大娘入内走去,霓画了,这里除了她们进来的门口外,里头还有一扇窗子,面朝的也不是大街方向,这才放下心来,将蒋妙双的帷帽解开。
王大娘脸上全程带着笑意,眼睛也不敢乱,回话时瞧见蒋妙双的长相也只是愣怔了会儿,心里暗道难怪如此谨慎,忙又垂下头,“姑娘中哪匹喜欢的告诉我一声,如果心里没个主意又不嫌弃大娘的意见的话,我们做这行这么多年,也是有点眼力劲儿的,可以帮您挑适合您的花色。”
不过分推销,而是让蒋妙双自己选择是要自己还是由她介绍,蒋妙双一想到在现代买衣服时紧迫盯人的店员,对比下来,倒是这个王大娘更深得她心。
“那就麻烦大娘了。”
选现代的衣服她自己懂,这里的……蒋妙双认为,还是交给懂行的人来吧。
“好咧。”
王大娘一一介绍,她们靠近窗子,听得认真,注意力全在王大娘手上的布匹,也就没注意到从窗子望去是可以到酒楼的,而这也代表,酒楼靠窗的人,也得见她们。
迎客来酒楼。
云珏紧蹙着眉头,也不管这里的酒水他曾嫌弃不已,心情烦闷之下,依然一口仰尽,重重将空酒杯放在桌上。
这趟兰州之行,毫无所获!
不仅太子的下落连个蛛丝马迹都未寻得,连那郑呈献也跟条鱼似的,滑不溜丢得很。
“难道猜错了?”
太子根本没来兰州,郑呈献本身就是个障眼法,实际上是调虎离山之计?
他眼睛一,起身将手背在身后,在屋内四处走着。
应该不可能,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太子肯定就在兰州。
只是在哪儿呢……
他从窗外望去,原只是无意间一瞥,到附近布庄有姑娘正在挑选布匹,他不是好色之徒,盯着人家姑娘算什么事儿,很快将头转了回来,瞬间,他想起了什么,猛地将头转过去,又向那处。
他自诩很能认人,但凡见过的人,他见过一次绝不会忘。
哪怕是画卷上的人像画得只有七分相似,他也能准确对应上本人。
可惜那姑娘似已挑选完毕,转身离开,云珏第二次扭头再,也只见了她的背影。
“错了吗……”他喃喃道。
也是,英国公府的女眷,怎会只身一人到兰州来?
突然,他又想到,曾听酒楼伙计说过的,蒋娘子。
云珏望着已经不见人影的布庄,疑惑地道:“姓蒋的人可真多啊……”
虽然还不确定方才他那一眼见的是不是英国公府的姑娘,可要真是,那可是巧合得太过了。
事不宜迟,他起身往布庄赶去,究竟是不是本人,一见便知。
想起在贤妃宫里到的那张画像,一想到她是自己未来的皇子妃,云珏还是理了理自己的仪容才踏出酒楼。
虽然是母妃决定的人选,但对那位姑娘,他自己也是不排斥的。
得给人家姑娘留个好印象才是。
“咳。”云绝故作一派轻松地踱步进了布庄,掌柜的一见来人,当即放下手中的算盘,相当狗腿地迎了上来。
“二爷。”
云珏“嗯”了一声,眼角余光往铺子里了,旁敲侧击地问:“今天生意如何?”
见掌柜的捧着账本就要给他过目,云珏摆了摆手,“说说就行。”
“是,今天卖了匹上好的料子,这料子颜色太艳,常人一般撑不起这个颜色,偏生来了位据说长得极好的姑娘,相当衬她的肤色,原先的还一直担心这匹布怕是得放坏了都卖不出去呢。”
不好归好,但着好跟一上身也要好,那又是不同意义了。
云珏关心的不是这个,见掌柜颇有要跟他大聊料子的事,他只得直接问道:“那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