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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1)

神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原句出自海子

十月,襄遥市。

月明星稀的深夜,一辆黑轿在襄遥古城大门口停下,车里,司机开了灯,四周瞬间明亮起来。

林言锦从古驰手提包里拿出一部新的手机递给林鲸,说:“安心在这里待吧,等风波彻底平息之后你再回来,那时候不会再有人说你也参与了那件事。”

林鲸缓缓睁开眼,视线飘出车窗外,语气很淡:“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顺利的话,两年后,也可能更久,呆在襄遥对你来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宽大的连帽卫衣衣袖里,林鲸面无表情地攥紧拳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杀人凶手?”

林言锦一脸听腻了她这样问的表情,不耐烦地按了按太阳穴,“每个月我会让心理医生来一趟,你好好配合治疗,别再给我找麻烦,我累了,林鲸。”

“好,我知道了。”

沉默了半晌,她一言不发接过手机,推门下车。

连带着行李箱一起,林鲸双脚刚站稳,黑轿就迫不及待驶远了,车尾快速没入滚滚夜色之中。

出了那件事之后,林言锦推掉了她所有的工作日程,禁止她一切外出活动,她被关在傅家不许出门,曾一度以为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就到此为止了,毕竟在这个利益至上明争暗斗的圈子里,谁会容忍一个导致人民警察死亡的艺人继续待下去。

她童星出身,自打生下来开始,林言锦就有意培养她往娱乐圈的道路上走,她没有童年,更没有朋友,全部的时间都在各种培训班里度过。

林鲸天生拥有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不仅又纯又欲,还带有几分异域的风情,是娱乐圈少有的长相,加上她非常想得到林言锦的认可,无论学什么都极其的努力刻苦,才华与花瓶般的表象并存,促使出道以来她的名气日日高升,又有个当导演的继父,拍了几部电影后横扫各大奖项,虽然年龄不大,到如今就已算是圈内一线女明星,资源拿到手软。

就在她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她遭遇了一场飞来横祸,险些死于非命,是一名女警察救了她,但女警察没能活下来。

第二天舆论与谴责在互联网上生根发芽,长成一根根利刺扎向她,不管是对家还是路过的网络正义者们,全都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势要将她拉进无穷无尽的谷底碎尸万段。

所有人都在说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因为她外出乱跑,那名女警察就不会死。

所有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骂她自私,骂她任性,骂她没有公德底线,骂她害死了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给这个社会造成了莫大的损失。

她是只浪费国家资源的害虫。

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为了压下这件事,林言锦每天早出晚归,与警方协商出面澄清,跟那些虎视眈眈的各大媒体交涉,林言锦掌管着业内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其实没多少人敢硬碰硬,最后花了些钱就把所有用来攻击她的通稿给压了下来,这场风波才得以暂时平息。

可在这张道德谴责的巨网之下,林鲸日夜都在崩溃与自责中度过,即便问题已经解决,她无意识中还是会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几近疯狂状态,一天她进厨房竟拿了把刀比在手腕上,被林言锦及时发现并抽了一巴掌后,直接送去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至今才三个月不到,林言锦就迫不及待对外宣称她之后得专注学业,等高考结束再重回大众视野,从而名正言顺地将她丢来这里,起初她以为林言锦是为了她好,想让她换个环境生活,现在却像远离什么大麻烦似的快速逃开......

林鲸低头看着地面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没有任何情绪,笑完了也笑够了,她把帽子又往前拉一些,抓住行李箱把手朝古城里走。

这个时间段的古城处于歇业状态,街上游客寥寥,视线所及之处皆漆黑一片,偶有一两户当地居民家门口的的灯笼还亮着。

整座古城陷在深深的静寂和黑暗里,十月的微风掺着些许温度,轻轻吹了过来。

襄遥是林言锦的老家,她小时候来过两次,对这里的记忆不深,当下又黑灯瞎火的,相比之前有多少变化,她懒得去比较。

这里对她而言,只是个很陌生非常陌生的地方。

林鲸缩了缩身体,打开定位和手机电筒,另只手把着行李箱看导航刚走进去没多远,一道强光从面前的拐角里照了出来。

“鲸丫头?是鲸丫头吧,这儿呢!”林潭晃了两下手电筒,站着叫她。

林鲸眯了眯眼,关掉手机电筒,走近一看,林潭和蔼地冲她一笑,宽松的白褂衬出依然挺立的身板,下半身一条黑色长裤,两鬓虽已斑白,笑起来脸上褶皱会堆好几层,人看上去却十分硬朗瞿烁,悠闲自在。

这应该就是林言锦的父亲,她血缘上的阿公。

由于林鲸一直呆在b市,极少能见到林潭,跟林潭基本不亲,没想到林潭竟会亲自来接她。

林鲸迟钝地盯着林潭看了会儿,才生疏地喊出声:“阿公,您怎么来了?”

林潭倒是亲切,没什么架子,“你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到了,我寻思着这古城地方大,小巷小道多,担心你转迷路了就出来看看,顺便散散步。”

林鲸有些不太自在地点头,“谢谢阿公。”

“跟我来吧,还得再往里走一段呢,”林潭看出她颇是谨慎收敛,帽子拉得低低的,都快挡住眼睛了,似乎不怎么想开口说话,林潭便伸手示意她随意些,“行李箱给我,几年没见,丫头都长这么高了,小时候你来那会儿,跟只小瘦猴一样,风一吹就得满地刮着跑。”

“啊。”林鲸轻轻抿着唇吐出一个字来。

这种与老人家寒暄的气氛对她来说有点尴尬,她之前在娱乐圈的时候就很少跟人打交道,习惯了独来独往,这会儿面对这个既陌生又不陌生的阿公,她一时头脑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话题就这么被林鲸的一声“啊”给终止了。

林潭总归比她多吃几十年的盐,又仅是见过两次的自家亲孙女,知道她刚来不适应,便没接着找她说话。

林潭咳嗽一声,也“啊”了下。

实在是太尴尬了,林鲸心道。

一路上,爷孙俩的话几乎没有,林潭偶尔会讲两句,让林鲸注意脚下石板别摔跟头。

林鲸的心思不在这里,好几次没注意看路差点撞墙上。

跟着林潭七拐八转的,爷孙俩终于来到林宅大门口,林鲸也才后知后觉这座古城到底有多大,记不清走过了多少条街,只感觉她小腿一阵阵地泛酸。

幸好林潭来接她,不然按照她此时此刻的状态,肯定会绕昏头的。

门檐两侧的大红灯笼亮堂堂的,照着牌匾上“匠心永恒”四个大字,门两边成排摆着各种花样的油纸伞,视线扫进院子里,满地是削成条状的细竹条和竹片,旁边高高的木架上悬挂着几把半成品油纸伞,伞面纯白,还未上色。

自林鲸记事起,林潭就以制作油纸伞这门手艺为生计,不管林言锦在外边有多高的收入和社会地位,足以让他在下半生衣食无忧,他仍然一面守着林家这座老宅子一面继续着自己的油纸伞事业。

但是林言锦从小就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坚持做这件事,时代在急速发展,人们的喜好也只会指向新鲜事物,这种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即花精力时间,不在普通大众的审美点上也卖不了多少钱,根本没多少人会喜欢,当年还因为他痴迷干这个导致入不敷出,连林言锦的学费都被他拿去投资在培养传承人的身上。

那个年代对非遗项目没有现如今那么看重,全是个人名义在坚持干,当时宅子也抵押给了银行贷款,后来林潭花钱培养的那些传承人突然中途退出,管事的人卷款潜逃,林潭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林言锦的母亲为了补贴家用和还债,外出干活过劳而死。

最后妻子没了,一切心血付诸东流,人财两空,等林潭幡然醒悟过来,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林言锦一直觉得要不是林潭当初沉迷做油纸伞搞什么非遗传承,母亲根本不会走得那么匆忙,父女俩也因此关系疏远,林言锦上大学后便很少回襄遥,一心打拼自己的事业,也因为母亲这件事在林言锦心里落下了深深的伤痕,林言锦不愿重蹈覆辙,才造成了林言锦如今的品行做派,一切以利益为先,不惜代价达到任何目的。

这次林言锦这么果断地抛下她,大抵也是为了保全傅家的脸面,不让外人多嘴多舌传唱她林言锦的女儿是个“杀人凶手”,让她在傅家和整个律师行业内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一层,林鲸的心更沉了,满脑子都是半小时前林言锦绝尘而去的画面。

林潭提着行李箱走进院子里,用脚踢开地上凌乱的竹片,拖起箱子往客厅里走,“接了几个单子,这两天在赶工,家里就比较乱,先进屋。”

“嗯,”轮声碾在竹片上滚滚作响,将林鲸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回头看了眼大门,“阿公,晚上不关门吗?外面还摆着伞。”

林潭笑了笑,“不用管,没人会偷的,除了附近那几个臭小子会来捣乱之外,不过也不碍事。”

林鲸哦了声。

整栋宅子从外面看跟一座小别墅无疑,整体延续了古城独有的建筑风格,内里却装修成比较现代化的中国风,全部家具陈列以木色为主,简单又温馨。

“这间大的南北通透,还有阳台,光线充足,适合你住,已经都收拾干净了,床铺也是新的,”林潭带林鲸上二楼,留了最大的一间卧室给她住,自带卫生间,说着林潭有意观察她的反应两眼,用手指了指书桌上,“那些是你入学的资料,已经全部办好了,周一直接去学校报道就行。”

“谢谢阿公。”林鲸礼貌地说。

林潭负手神色慈祥地打量着她,嘱咐道:“平常我只在楼下活动,很少会上来,上周小锦突然说要送你过来,阿公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只准备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缺什么再跟我说。”

林鲸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愣了下抬头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有跟您说我会来这里的原因吗?”

林潭眉目和蔼可亲地瞧着她,没回答,而是道:“既然来了就安心和我这个糟老头子生活,外界的东西不需要再去追究太多,在我这里,你只是我的孙女,仅此而已。”

和她朝夕相处的林言锦从未对她说过这些话,即便是她身处于那片黑暗之中最痛苦的时候。

林鲸下意识攥紧衣角,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复杂的感觉,对于那件事,尽管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她现在仍旧敏感到了极致,稍微有一丁点儿关于那事儿的,她立马会表现得非常应激。

她看着林潭,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没接话。

“收拾好就早点睡,时间也不早了。”

说完,林潭转身迈出了房间,顺便捎上门。

耳边丝毫响动都没有,安静得可怕,像要将她吞没。

林鲸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天,长长吐出一口气后,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下来,她环顾这间偌大的卧室,空荡又整洁。

现在她已经完全远离b市,被林言锦彻彻底底扔到了远在千里的襄遥,这里就是她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而昨晚她还在傅家跟林言锦吵架,具体是因为什么吵的,她忽然记不太清了。

感觉一切像做梦一样。

林鲸闭上眼倒向宽敞的大床,无力地将自己埋进柔软的天鹅绒被子里。

第二天天光大亮,大梦方醒,风拉着阳光一起跑进房间里,撒了大片金黄在淡木色的地板上,空气中都掺了暖意。

林鲸吹干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部翻出来整理一遍,换上一件宽大的黑色长t,下边套了条有点短的热裤,衣摆直接盖到膝盖那里,但仍看得出来她那双腿有多细长笔直,透过光,肤质细腻而白皙,完全看不见一丁点儿瑕疵。

一小时前林潭发来短信说要去参加个政府举办的非遗活动,可能得晚上才能回来,让她自己解决温饱问题。

林鲸不怎么会做饭,更不想出门去吃,进浴室前就点了份外卖,看看时间,应该快送到了,随便穿了双运动鞋,她拿上手机就下楼去等。

今儿早些时候,林潭把院子收拾了一番,没有昨晚半夜那会儿乱了,但是为什么林潭出门,他的油纸伞生意还开着?

林鲸看了眼手机时间,现在是中午一点钟,天气炎热难耐,碧空万里无云,阳光将整座古城罩在一片晴明之中,亮得晃眼。

林宅坐落在古城最里处,相比热闹又充满商业气息的头巷前街,这边倒幽静许多,环境也十分环保绿色,属于古城的住宅区,户户大门基本紧闭,看不见里头风景,便鲜少有人会过来逛。

门口一条街更是一眼望到头,只开了家尤其佛系的油纸伞店,街上稀稀拉拉走着三两游客,眨眼的功夫,全往店里来了。

来不及思考太多,林鲸赶紧跑出去接待。

见是个挺漂亮个儿还高的小姑娘,俩游客大妈端量林鲸两眼,笑眯眯地指着门口的油纸伞接连问了林鲸七八个问题。

林鲸听得有点懵,一问三不知,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俩游客大妈。

在游客大妈眼里,此时此刻的林鲸看上去不太想搭理人,一副废什么话爱买买不买滚的样子。

“这襄遥的年轻人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是本地人就看不起外地来的呀!”

“好歹是个国家级4a景区,这全民素质一点没跟上,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就问个路,那男孩子还跟我甩脸色。”

“现在的小姑娘虚荣心强得很,一点苦都吃不得,没本事脾气还大,跟个花瓶一样呢。”

“以后再也不来这里旅游了,花了钱体验感还贼差。”

俩大妈互相交换眼神,小声对林鲸指指点点了一番,这附近也没别人,俩大妈拿出自己多年教育年轻人的经验,叫林鲸帮她们免费拍照。

全程讨论都听得很清楚的林鲸:“?”

最后到底是快速给她们拍了十几张拿着油纸伞摆动作的游客照,可算把这俩大妈打发走了。

待会儿还是关门吧,她没什么闲心跟别人打交道。

将油纸伞摆回原位,林鲸正要回院,右肩忽然被棍子之类的硬物拍了一下。

不会是又来客人了吧,她真的不知道油纸伞是怎么来的。

林鲸敛敛脸上的烦躁,缓慢转过身,那根跟她手腕粗细差不多的木棍指在她眼神的水平线上,在木棍另一头,站着七八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混混。

拿棍子那个流里流气地咬着半卷烟,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林鲸一会儿,问她:“你就是贺溪那坏逼的对象吧,哥几个蹲你好几天了,知道哥几个找你干嘛来了吗?”

不知道。

林鲸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变回清冷,甚至带着几分不屑和鄙夷,她淡淡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个一头黄毛的非主流,旁边的红红绿绿,跟某劣质发廊里出来溜街的精神小伙一个档次,她声都懒得出,转身就朝院子里走。

“哎我操!你在老子面前拽什么啊!靠臭婊、子,我让你走了吗老子问你话呢!”

黄毛似乎被林鲸高高在上的眼神刺激到,一种“居然被一女的那样看”的不爽突地蹿了上来,他咬断烟又骂了句“操、你、妈”,举起棍子就冲林鲸头上砸。

“嘭咚”地一声,地面震动了下。

林鲸停下脚步,扭头就看见黄毛一脸震惊地跪在她身后一米远的地方。

黄毛抬头对上林鲸的目光:“?”

林鲸略显尴尬:“......”

“啊。”这时,一道清冽低沉的男声随之而来。

林鲸侧过身循声看去,一个高大宽阔的身影挡住了她全部视线。

这人穿着宽松的运动装,饱满洁白的额前落了几缕碎发,湿湿的,左边眉毛尾部刻意断开一小截,就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睛一起看,沉静的眸子里又暗又沉,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他双手抄兜,收回踢在黄毛腰上的那条长腿,冷淡的眼皮因为不太满意而微微下垂:“踢歪了半公分。”

黄毛战战兢兢看过去,表情猛地僵住:“少少少......少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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