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次日一早,褚布、陈平、魏无知一同为张良和仓海君践行。
出了城,五人在路边的一处酒肆前停了下来,喝告别酒。
依次说过祝福的话,轮到陈平,他执着张良的手,说道:
“子房兄,此去一别,再会有期。在下有一句话相嘱,还请为兄切记在心。”
“陈兄请讲。”张良望着陈平殷切的目光,百感交集。
“当今天下纷纷,秦之暴虐,肆无忌惮,为今之计,宜守而不宜攻。”
“刺秦大计,当择机而行,当行则行,不当行切不可急行,千万不可勉为其难。”
“如当行之日,千万预先留好退路,切不可置身于险境,而不得脱身。”
张良点头应允。
陈平接着说道:“秦之一统,乃大势所趋,非一人之力可阻。但秦一统后,秦在战时的优势,又会成为其拖累。”
“秦最大的问题,在于苛政,在于六国贵族,在于黔首小民。用不了多久,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天下必将云起而响应。”
“那时,可借助六国余脉,择明主扶之,如此方可报灭国之仇,实现复国之志。”
听到此,张良眼中放出异样的光来,他深深为陈平的洞察力折服。
虽然仅一天的接触,但两人之间的信任,却仿佛已经像多年的老友一般。
饮过告别酒,又送了一程,五个人方洒泪相别。
送过张良、仓海君,三人闷闷不乐,低头往回走。
眼看快到城关,只见迎面急急忙忙跑来一人,隔着老远就喊:“陈平,可算找到你了。”
来人是石斗,曾经和魏无知一同制造陈平家门前车辙的那个伙伴。
“怎么了,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
陈平站定,看着气喘吁吁的石斗,待他把气喘匀。
石斗扶着膝盖,边喘边说道:
“你家大、大哥,让我告、告诉你,你们的那、那个什么作坊,正被、被官府查封呢,说是没遵守官府规定,东西要、要充公,现在,正在那理论呢,你快回去看看吧。”
“什么?”
陈平心里一惊,连忙对褚布和魏无知施了一礼,道:
“在下家里有点事,我先告辞了。”
说罢,急忙转身往家的方向跑去。
魏无知和褚布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走,去看看去。”
说完,连同石斗,跟在陈平的身后,往陈家赶来。
陈家院子门口,此刻,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陈平赶到的时候,那些翘着脚的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缝隙,放他进来。
边让边说:“你可回来了,看看怎么办吧?”
院内,站着五个公差,穿着三种样式的深衣吏服。
其中三人,着同样的黑色吏服,背后印有一圆白底的“差”字;另外两人,深赭色吏服,一个印有“师”字,一个印有“质”字。
院子当中,那着“师”字的官吏,正手持一个竹简,对着陈伯宣读着。
大意是:魏国关于集市的规定,所有商贾要向官府申报,取得凭照后方可交易,并要及时缴纳税赋之类的内容。
陈平站在那“师”字官吏的背后,低着头,手捋稀疏的鬓髯,仔细倾听着。
陈伯见弟弟回来了,暗暗舒了一口气。
张姜正对着满院子的人手足无措,见夫君回来了,心里顿时有了依靠,看向陈平的目光,既期待又不安。
陈平等“师”字官吏念完了竹简,方不慌不忙地上前施礼道:
“各位大人,小民陈平在此见过各位大人。”
五个吏员忽见院外钻进一个人,上来就施礼,看样子像个读书人,不明就里,互相看了看,又都看向“师”字官吏,等他发话。
陈平断定“师”字官吏是为首的,连忙对着他再次施礼道:
“承蒙大人给小民宣讲《魏令》条法,在下才疏学浅,未能立即领悟,还望大人明示一二。”
这“师”字官吏见陈平礼数周到,谈吐不凡,也不敢小觑,清了清嗓子,大声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是这屋主人之一,这位是我兄长。”陈平表明身份。
“师”字官吏朗声说道:
“今晨有商贾到县里首告,你们没有官府凭照,擅自开设作坊,买卖货值,违反《魏令》,依律将作坊充公,并课以百布币罚金。”
陈平从这话里,大致摸清了他们的来历和底细。
原来是城内商贾,看陈家连日来生意火爆,出于嫉妒和排挤,去官府告了。官府受理后,派官吏来收作坊的设备和东西。
这带“师”字的,是官府掌管商贾营业凭照的官员,称为“肆师”。那个带“质”字的,是掌管物价和公平交易的官吏,称为“质人”。而那几个“差”字的,则是听从这两个人命令的低级办事人员,负责执行,类似后世的“临时工”。
来历清楚后,陈平心定了下来,只见他从容地对“师”字官吏说道:
“这位大人,我们只是把自家的豆子,做成食物,与邻居交换一下,没有收钱,也没有进行买卖,不能算商贾行为。”
“因为没有钱物交易,就不在官府规定的办理凭照范围内,这样,即使我们去申报,官府也没办法给我们发凭照不是。”
说完,陈平平静地看着“师”字官吏。
“师”字官吏听陈平此言,脸上一愣,“这,这…...”
这时,四周人群里也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是啊,人家是以物易物的。”
“就是,我昨天还拿豆子换过他家的乳脂呢,真的很好吃。”
“人家这自家做的吃食,和邻居交换一下,这是常有的人情往来。”
“这样的如果算商贾,那以后走亲戚的也不敢带东西了。”
听着人群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师”字官吏正在尴尬,“质”字官吏忙出来解围,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对着陈平喝道:
“算不算商贾,不是你说了算,那得由我们说了算。”
“师”字官吏听到同僚助威的声音,刚才心虚的他,立马满血复活。
“对,你说不是商贾就不是了,得我们说了算。”
陈平丝毫不为“质”字官吏的气势所动,转向“质”字官吏,不紧不慢的问道:
“这位大人,那您看我这是行商还是坐商,我收的豆子,可否当布币买您的东西呢?”
“这?”“质”字官吏顿时语塞。
虽然回答不了陈平的问题,但“质”字官吏依然不想就此败下阵去,无理也要搅三分的本性,促使他继续喊道:
“你说没收布币就没收,谁能给你证明啊?”
说着,他将威严的目光从周围的人群头顶扫过,力图从气势上镇住这些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