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记载:隆平七年,帝行幸西郊寿燕山,使使持节逢迎烈祖英灵于太庙,以太牢祀之,以天配。然朱雀见于寿燕山,帝昭建朱雀祠于寿燕山,次年筑朱雀宫。
这日万里无云,天晴气爽,皇帝队伍浩浩荡荡地朝西郊出发。随行队伍除去掌管车马的典虞,护卫皇帝安危的羽林卫外大约有百余人。西边三条主官道已被军队封锁,百姓不得出门,两侧清一色的黑衣卫士。
慕昭坐于帝撵内,鼎香旁两名宫女盈盈叩拜,奉茶水与点心而上。慕昭淡淡瞥了色香味俱全的点心一眼只觉得索然无味,冷冷哼了一声,宫女因这龙颜大怒吓得赶紧伏倒在地磕头认罪。
慕昭眼中厌恶更深,晃眼的金丝衣袖一拂,喝道:“给朕滚到后面去。”
“是是…”两名宫女手忙脚乱地收拾器皿吓得闪下车撵。
柳二少随行在官僚队伍中,他今日一身黑衣劲装格外束身,脚蹬鹿皮靴,背负一张百二十斤的铁弓,头缚武士黑带,更衬得他气度不凡,英气勃发。
整齐的官僚队伍如滔滔长河一般积聚在广阔笔直的官道,人头攒动,衣衫擦拭,但见人流长河中有一顶青玉华盖车撵停了下来,正是董相的车驾,但这撵驾的豪华程度与帝架相差无几。
董相的侍从掀开青丝薄纱,歩下车撵对打马上来的柳二少弯腰拱手道:“相国有请柳大人同乘一撵。”周围行来的官员纷纷侧目而视,但皆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默然朝前行去。
柳二少翻身下马,垂首微笑着稍加推脱,“下官卑贱不配与相国大人共乘一撵。”
“欸,叫你上来就上来。”青纱里头传来董承粗犷的声音,他掀开薄纱待看清柳二少面容之时眼睛里闪过一道雪芒,嘴角勾起愉悦笑容,赶紧伸出手来,温和着嗓音道:“柳郎此言差矣,有柳郎相陪这漫长途中才不会感到无聊和疲惫。”
“那么柳郎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的玉指轻轻搭上董承有力而厚实的手掌,指尖传来的丝丝凉意使得董承心中一阵心猿意马,但立即心念回收将他拉上了车驾。
“相爷,请喝茶。”柳洲倾双手奉茶。
董相的眸光掠过他露出袖外的洁白手臂才落在精美瓷杯上,杯壁上雕刻着的两朵青纹芙蓉花与他的肌肤相得益彰,董相接过茶水,饮了一口,笑道:“还是柳郎最懂得服侍我。”
柳洲倾摇摇头,叹道:“柳郎只怕服侍的不够好。”
董相搁下茶杯,握住他这对柔荑放于手心细细摩挲,心中宽慰,感言道:“只要柳郎有这份心便足矣。”
帝驾到达西郊寿燕山,只见那寿燕山林木郁葱,叠翠层峦,队伍沿着栈道上到半山腰的寿燕行宫,一路上风景秀丽,道旁湖泊澄碧无波,清可鉴发,在晨烟夕雾中,烟寒渚秀,优雅怡人。远处青山连绵,翠竹苍松,蔚然清秀。谷中森林茂密,巧石罗列,奇峰突出,时有飞禽走兽现于林木之间。
寿燕行宫建于主峰半山腰的一片开阔平地当中,东南西北共九座宫殿,三座主殿,六座偏殿。寿燕宫的建筑大多用白色大理石建造,所以远远看去白皑皑一片的建筑群仿佛是仙人居住的圣地。
当众人刚刚在寿燕殿安顿好为明天的狩猎休养生息时,山下驻守的羽林军首领匆匆上山传来一个坏消息:不知怎的当地一些农民组织起来拿着锄头和锅铲纷纷要上山,还与驻守的士兵发生了冲突,事态十分紧急。
消失首先传到董相这里,董相闻言后大怒下令让驻守的戍卫给那些野蛮的庶民一些颜色瞧瞧。一旁的柳洲倾心念回转,起身劝道:“这些刁民不惜冒着触犯龙颜的风险要上山,想来当中必有甚么缘由,不如让柳郎下山去了解情况,也好彰显董相的仁慈与胸襟。”
董相也觉得有理,心中怒气渐消,拂了拂衣袍道:“那柳郎快去快回。”
柳二少一人一骑快马赶下山,山道出口处情况果然很混乱,他大略了解情况后又沿着山道匆匆赶回行宫,几步走上大殿伏倒在地,平声道:“那些庶民得到消息,说是这山中将会出现神兽凤凰,故他们迫不及待地要上山观神兽之采。”
董相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转身一掌拍在书案上,铁青着脸道:“无稽之谈,简直荒谬!是哪个不怕死的散播如此荒谬言论。”
柳洲倾表现的诚惶诚恐,迟疑道:“据说是山下一名农户告诉他们的。”
董相浓眉一挑,转过身来,“哦?区区个农人说的话,他们却如此深信不疑?”
柳二少颊边冒出细密汗珠,此时董承那锋利如鹰目的眸光正锁在他身上,像是洞悉一切,他微微抬起眼眸虚声道:“因为这个农人在当地十分有声望,每逢村民心有疑问便会找他卜筮,几乎是每卦每准,所以他的话在这些村民心中就如同…如同…圣…旨。”
董承上前几步将他虚扶起,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灵验本相岂可不去一看?”
当天两人便乔装一番乘着一架较朴素的马车朝山下出发,此时山道出口的情况已经恢复正常,那些闹事的村民已被戍卫兵用长戟兵械赶了回去。听说那名农人住在村西的一座土丘旁,一方小院子,院子里三间竹搭的平房,生活颇为拮据。
董承扮成了一个普通商贾,而柳二少则化装成一名随行的护卫。马车停在竹舍外,柴扉正开了条缝,两人推开院门步入院子。院内环境清雅,泥墙旁种了许多棵果树,竹舍的竹阶下摆放着一罗列的奇花异草。
“师父说了今日会有客人来,两位请。”一位年轻公子从竹舍后绕出来,只见他眉目温雅,面带微笑,十分可亲。两人跟着他朝屋内走去,踏进屋内便嗅到一阵迎面而来的翠竹馥香,让人心中感到舒适。
一位十分年迈的老者正围着竹子做的矮案煮酒,神情颇为怡然闲适,看到客人来了只是微微一笑,便对自己的徒弟说道:“爻,去拿两张软垫来。”
董承观他虽年纪老迈,但眉目清隽,衣着朴素却偏偏有一种道骨仙风的感觉。双目矍铄有神正专注认真的盯着炉子上的酒壶,而那酒慢慢扑出一股淡雅悠远的酒香。徒弟搬来软垫,两人盘腿入座。
待酒煮沸后,老者为他们倒酒,青色的酒水在夕阳映射下霞光点缀,热气蒸腾,见他们并不喝酒老者笑着自谦,“哎呀,这是农家自产的酒难登大雅之堂。”
适时,董承瞥了柳二少一眼,柳二少心中了然,首先拿起酒盏喝了一口,确定无毒之后董承才浅尝一口,入口之时只觉酒香如兰,粘稠掉杯,酒后余香久久不绝,堪比百花,滋味美哉,却猜不出究竟是何酒。
宫中御酒无数,西域葡萄酒,羌北马儿甘,什么名酒他没尝过。可却比不上这酒来的醇来的香,滋味在嘴里悠悠回荡,历久弥香。他心中生出一丝敬佩,将酒杯置在桌上,虚心求教,“请问这是何酒?”
老者呵呵一笑,道:“醉酒仙。”
董承浑身一震,表情十分疑惑,想了想之后才觉得释然,难怪这酒如此别致,原是是失传已久的醉酒仙,当年本朝烈祖在毫州起兵,以这醉酒仙大飨士兵,传说当年军中有喝过此酒的便是再也难忘这美妙的滋味,只是后来这酿酒配方不幸遗失了。
如此一想便对这老者更为赞赏,“老人家果真是世外高人也。”
老者笑着摇头,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兴许是这酒的滋味太美竟差点使董承忘了正事,董承心思辗转却面不改色,和气一笑,试探道:“听说今早这上山的路口处格外热闹,当地百姓与驻守的士兵起了冲突,村民说将会有凤凰现于山中。”
老者淡然的点点头,“正是,凤凰现神君临。”
董承的鹰目中纵过一道暗茫,却是平声问道:“为什么?”
老者侧头望着屋外霞光映照的天空,声音缓慢地说道:“天生五德,世间万物皆逃不开五德之间的变化,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周而复始。我朝正处于火德,火盛,当朝纲衰微,火德正处于衰弱时期,凤凰出现正是要挽救火德让其不至于被克者所克制,凤凰出现正是表明将有力挽狂澜之人现世济世。”
董承目光复杂,“那么依你看这济世之才究竟是谁?”
老者抬袖举杯,洒然大笑,“老夫原以为是当朝相国,但——老夫发现自己还是猜错了。”他的眼神闪烁,亮的好像能照进人的心里。
董承胸中跌宕起伏,好奇道:“为什么?”
老者扬起头看着某处,眼神骤亮,“因为老夫今日所见之人头顶五彩祥云,白色龙气,他才应该是命世之才。”他的目光诚挚,隐隐露出几分希冀来。
室内一片古怪的岑寂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如雷鹤鸣般的笑声,两人面对着面干笑几声,心中俱是各怀鬼胎。柳二少的脚上被轻轻踩了一脚,明白这是董相给他的暗示,他缓缓站起身子,对着董相躬身道:“老爷,王大爷不是约您在岳阳楼谈生意?该动身了吧?”
董相面露遗憾,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竟然差点忘了正事。”
老者表现的十分理解,和颜笑道:“正事要紧。”并起身相送,将他们送出了竹屋,老者瘦小佝偻的身子倚门而立,望着董相稳如泰山的背影,忽大声道:“老夫有一事提醒。”
董相止步,转过身来,“何事?”
“请务必要小心赴宴之事,如若不善则恐有杀身之祸。”说完便由自己徒弟搀扶着进了屋。
董承双眸如针负手呆立在原地,岿然不动的身形在风中有些凌乱,这话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头时他久久不能释怀,他心中将信将疑,自己今日这地位得来不易,这片虎狼相争的大陆必是有许多人眼红嫉妒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他怎能不当心防备?
马车内,董承缓缓睁开双眼,他眼中满是阴戾与猜忌,“若凤凰没有出现,足可见这人用心险恶,蓄意散播谣言,你将他的人头带来见我。若凤凰出现,说明这个人是不可一遇的奇才,那便礼遇他将他好生请上山来。”
柳洲倾目不斜视,拱手,“属下领命!”
董承点头,神情稍稍舒缓了些,又眼角含笑地看他,道:“来,柳郎到本相身边来。”柳洲倾坐到他身旁,将头依着他的胸膛,董相心头直发痒,搂着他腰肢的手缓缓下移,然后狠狠掐了一把。
柳洲倾身体一阵抽搐,终紧紧闭上双眼,将掌心捏成拳头……
夕阳下的山道格外宁静美丽,落叶纷飞,湖水粼粼,瘦马驮着马车缓缓向山坡上行去,斜影夕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