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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再遇景容(1 / 1)

第63章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脚步生风,衣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秋夕回首看了一眼,是皇帝,怎会是皇帝?

“骠骑将军欲往何方?”身后皇帝的声音传来,森寒中夹杂着怒火。

黑衣男子不为所动,拎着秋夕的衣领,脚步加快,脚尖轻点过枝头,稍纵即逝。

皇帝眉头拧起,一个急速飞跃,挡在了二人的面前,手中之剑寒光凛冽:“何故抓我将士?”

那男子避不过,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刀削斧琢的坚毅脸庞,咧嘴:“吾皇别来无恙?”

“将军欲往何方?”皇帝嗤笑着复问。

“去往该去之地,去寻该寻之人。”景容挑眉。

“为何抓我将士?”皇帝再次问。

“看见了,便顺手抓着玩喽,说不定可以问出点什么,吾皇说是不是?”景容继续笑着,笑得阴沉,眉目间藏着一股狠辣。

皇帝看向被景容抓着的秋夕。

当接触到皇帝的眸光时,秋夕连忙将自己的眼神躲闪。

秋夕不断告诉自己,皇帝不会认出她的,不会的,方询景容都没有认出她,皇帝也不会。

“吾皇不回军营看看么?此时两军怕是已经交接了,跟着末将,也是打不赢末将的。”景容再笑。

“放肆!”皇帝怒,提剑冲了过去。

皇帝锐不可挡的身影在景容的眸中越放越大,他一只手抓着秋夕,与皇帝迎战,处处掣肘,施展不开,很快身上出现诸多剑伤。

“景容!”此时一个男子清冽的嗓音响起,一张如玉的脸出现在秋夕的视野。

李承谟,又是他!

“御植兄,他交给你!”景容将秋夕丢了过去,“带回去严加审问!必要帮我找到她!”

李承谟一把接过被抛过来的秋夕,皇帝眸子一缩,欲前去追击李承谟,却被景容牵绊,一时之间脱不了身。

“皇上不必为小人费心!”秋夕喊了一声。

她是想去棉齐的,不希望皇帝将她带回去。

她想去找昭儿,想去找青枣和云儿,想去看一看,乐嫔与那倾城殿的蒙面女子究竟在何处?

也想搞清楚,此次来北燕究竟是谁泄露了她的行踪?

李承谟瞥了她一眼,为防她再出口,伸手将一块布塞入她的口中,身影一闪,消失在夜空。

皇帝看着二人的背影在夜幕下消失,手下的剑法忽然有了几丝慌乱,原本占据的优势逐渐丧失,二人打得难舍难分。

三年前他们胜负难分,三年后依旧。

正此时,另一把剑加入战斗,方询不知何时出现在景容的身后,与皇帝对景容进行一前一后的夹击。

见形势不妙,景容不再恋战,迅速躲闪着二人的进攻,身上伤势加重,寻了个机会纵身逃脱。

“不必再追!”皇帝喊住了欲前去追寻的方询,“急速回营应战。”

若前方再有埋伏,二人便中计了。

方询点头,随着皇帝火速赶回军营。

匈奴人的小规模夜袭很快被平叛,这群人中的几名首领被生擒,押解到皇帝的跟前。

其中一个最大的头目不断叫嚷着,挣扎着。

皇帝盯着他扭曲哀嚎的模样,感到耳边聒噪不已,心中烦闷,燃起一股无名的火焰。

以往应该被重重审判的敌军大头目,此时皇帝却一字未问,提起剑便照着他粗硬的脖颈砍下。

霎时之间,鲜血四溅,溅了皇帝满脸,也溅了其他被生擒的敌军头目满脸。

那敌军的大头目瞪着血红惊愕的双眼,已经脱离了身体的脑袋在地上滚动着,喉咙中还不断发出低低的声响。

营帐之内一时寂静无声,皇帝擦了一把满面的鲜血,将滚到脚边血肉模糊的脑袋踢出帐外,冰冷似阎罗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

帐外传来狼嚎声,极其兴奋的狼嚎声。

“帐外的那匹狼叫,乃孤在荒野大战中时驯服,通人性,懂人语,也无甚嗜好,只是爱啃人的头颅。”皇帝拿起边上的抹布一点一点擦拭着手中的夭阏,缓缓开口,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这抹笑,叫在场的所有人寒毛倒立。

皇帝擦拭剑身的手未停,夭阏剑身洁净光亮,即使杀人也不沾血,但皇帝依旧喜爱时时擦拭它。

宝剑更需悉心以待,如此才可越发具有锋芒,良配更需时时珍惜,如此才可越发意笃情坚。

帐内的几个匈奴头目此时听见外面头颅骨被咬碎的“咯嘣咯嘣”声,个个吓破了胆,不再敢嚎叫,匍匐了一地。

“军师,将这几人压下去严加审问。”皇帝放下手中的抹布,将寒光泠泠的夭阏插入剑鞘。

“是!臣遵旨!”军师即刻让人将这群腿抖个不停的俘虏压下去。

此时方询走来,双手呈上一物:“这是在营帐中发现的,像是她刻意留下的。”

皇帝伸手拿起那块她原本一刻也不会离身的羊脂玉,轻轻摩挲着已经多出一条细微裂纹的玉身。

只要这玉完整无缺,她便是安在的,这玉上的裂纹是她被孤马驮来的那日形成的。

皇帝不知她那时究竟受了多少苦,但每每想起那一夜,想起她衣不蔽体,伤可见骨,浑身浴血,眼眶便是泛红潮湿的,如被人一刀一刀地割着心头肉。

他垂下了此时酸胀的眼眸,将那块玉握在手中,攥紧,嗓音低哑:“罢了,想去,便让她去吧。”

他从前以为自己不会流泪,如今才发现那是因为他心中的美好没有被打碎。

她想以身犯险,他本该阻止,但他却也不愿违背了她的意愿。

秋夕被李承谟拎着飞行了半宿,黎明时才到了棉齐城,方到棉齐不久,景容便追了上来。

“若寻不到人,本将剁了你的狗头!”景容看着她,阴沉道。

秋夕满面惊恐:“小人岂敢诓骗将军?那女子倒是到过皇上的军营,到的那一日全身伤痕累累,据传是被棉齐的一位身着红衣的绝美公子所伤。”

“红衣绝美公子?观天悯?”景容看向对面的李承谟,“御植兄可知此事?”

李承谟略微点头:“确有此事。”

秋暗暗垂下眼睫,双手握拳,牙根紧咬,观天悯?原来他叫观天悯?

“据说那女子早些日子已经带领着一批人前去找那观天悯复仇了。”秋夕继续开口。

景容看向秋夕:“你说的,最好是实话,否则本将绝饶不了你!”

“小人岂敢?”秋夕即刻做出受惊状。

“劳烦御植兄将此人带回去再细细审问,我这便要动身走一趟。”景容放开她的衣领,转身便要离开。

“求将军留小人在身边!小人之所以对将军知无不言是因为小人一直对将军敬仰有加、崇敬万分,一直希望能够跟在将军左右!”秋夕心中一慌。

若景容不带上她,那么她此次便算是白来了。

景容闻言微震,继而冷笑:“怎么?本将难道不是你眼中的叛徒,不是投靠匈奴的懦夫?”

“将军何出此言?将军自幼长在北燕,将军的所有荣耀都是北燕所赐予的,将军怎会叛国呢?当年定是被奸人所害!至于投靠匈奴,将军也定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吧?”秋夕盯着景容说着,眸色认真。

真是万幸,她的那个好弟弟是将军的崇拜者,曾经说过这段话,如今秋夕照搬来溜须拍马,似乎很合适。

景容显然由于她的话而陷入沉默,半晌他道:“不管你此话是不是出于真心,这嘴皮子倒是讨人欢心,若你想跟着本将,也未尝不可,但不要耍花样。”

秋夕点头:“打死小人,小人也不敢。”

景容嗤笑:“谅你也不敢。”

李承谟在一边看着二人的互动,目光沉寂,没有开口。

秋夕终于如愿以偿被景容带在了身边,劳累了一宿的三人在一家客栈用了早膳,早膳之后,只稍作休息,景容向着远方发出一只信号,很快便有人来接。

来了一辆马车,一辆富丽堂皇、奢靡夸张的马车,比之皇家的车马有过之而无不及。

车身约莫十一二尺,人可在马车内站直身体,头顶离棚顶还有可观的距离,车厢可容纳十数人而不拥挤,此时正值盛夏,铺了一地的碎冰,四个角各坐了童仆,手持巨型芭蕉扇,在缓慢地摆动。

刚进入马车时,那清凉的风钻入夏季干燥的衣领内,使人寒毛战栗起来,即刻毛孔微微收闭,全身清凉惬意。

由于马车没有开窗,秋夕不知这车具体去了哪些地方,经过了哪些街道。

她只可感到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行驶,拐过几个弯,最终拐入一个弯道停了下来。

秋夕掀起车门的帷幔,看见眼前是一座巨型的奢靡建筑。

不同于京华皇城的奢靡,皇城的色彩总是单调,即使奢侈,不外乎那几抹固定的皇家色彩,给人的感觉虽金碧辉煌但总是沉稳的。

此处的建筑杂糅了塞上与中原的风格,琉璃瓦带、贴金镶钻、各色宝石竟也全部都往屋子上堆砌,此时虽还在早晨,却也有了些日头,阳光下,秋夕无法直视这闪光熠熠的建筑。

大门上挂了一块牌匾,秋夕正想细看那上面的题字是什么时,一块布将她的双眸蒙上,景容的声音响起:“跟紧本将。”

秋夕沉默着跟紧了他下车后的步伐,一段很长的路,七拐八拐,然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极为甜腻的花粉香气。

她想起观天悯身上的,便是这股香,想到很快或许会见到他,秋夕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遮眼布被取下,一道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你便守在此处等我二人。”

秋夕睁开眼看四周,他们正站在长廊中,已来到了一扇镶满金钻的殿门前,殿门是虚掩的,似乎正等着有人推开而入。

观天悯定就在这扇满是宝石黄金的殿门之后,秋夕知晓此时不该有过分的要求,否则会遭来景容的反感,于是点头:“小人遵旨。”

她站在长廊之上,透过面前的七彩琉璃窗朦胧地看着外面,外面是一个极大的庭院,此时并无人走动,庭院之内遍植花草香树。

此处难道仅仅是观天悯的住所?

不,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太奢侈、这太不可思议了,此处定还有其他用途。

景容出来时,便看见面前那一道清瘦高挑的背影,那背影被透过七彩琉璃窗的斑斓阳光铺满,有些虚幻朦胧。

他眼神一缩,脚步停顿,神色有些痴地看着那抹背影,为何这粗鄙小卒的背影,此时看起来竟很是窈窕纤细?

且,那般熟悉……

肩膀被一只手摁住,颈项与耳畔处撒来男子的热气,秋夕一顿,欲转身,那人将她的头摁住。

头上戴着的帽子被一只手摘除,露出她带了头套之后光溜溜的人皮脑袋。

“将军……”秋夕慌乱着,心中不安起来。

身后之人不说话,将手伸到她的脸上,摸到她下巴与鬓边的胡须,又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指尖在她作假的喉头处流连着。

秋夕的身体僵硬了。

很快,那人撤回了自己的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开口,便那么走了。

“将军。”秋夕连忙去追。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从前种种,心中波澜起伏,痛不可当。

她想起他曾经四月天一般温暖阳光的笑,他与她成婚一年,她不愿他碰她,他虽夜夜在她的寝室就寝,却总是睡在她身边的那条软榻上,没有过逾越。

她也想起他那一日得知自己失去嫡长子着了魔一般的眼神,手中的那一剑,将她的身体穿透。

南楚他被俘的那一夜,那是她见过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被捆绑在马背上,口中滴着鲜血,满眸的痛苦与哀求,大声唤她:“澜儿。”

秋夕垂下眼皮。

他与她,不过一场错误的痴缠,或许也说不上亏欠,当末了,满目都是血,满身都是疼,满眼都是酸涩的眼泪。

景容走在这长廊里,下了楼梯,走到第二层,在一名小婢子的引领下进入了一间殿,李承谟进入了另一间。

秋夕站在这两座殿的中间,很尴尬。

“进来。”景容回眸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秋夕便抬步进去了。

景容在案前把玩着上面的珍奇异宝,一会儿便对这些东西失去了兴趣,便擦起自己的长枪,秋夕垂首立在殿门口,几乎没有动过。

约莫午时,有人来敲门。

秋夕连忙去开那门,面前站着一位紫衣女子,已经大腹便便,一手摸在隆起的肚皮上,一手撑着腰肢。

秋夕呆愣着看了半晌,才认出,此人正是将军府的彩翼。

曾经与她一样在将军府为奴的彩翼,秋夕的眸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高耸的肚子。

那么,锦川何在?

“你是将军身边的新随从?”彩翼问她。

“是。”秋夕答着,让出了身子,“夫人请,将军就在殿内。”

彩翼笑着,对她的这声“夫人”很受用。

“将军,奴家可想您了,您来了此处怎也不告知奴家?”彩翼即刻上前去攀附住景容的胳膊,微微撒着娇。

景容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肚皮,眼神不自觉柔和:“不是稍人去接你了么?”

“将军好坏!昨日开始便不见了踪影,叫奴家好生担忧……”彩翼两只柔白的小手按住了景容轻抚她肚皮的大手,嗔怪着。

“本将不在,可有与夫人发生争执?”景容另一只手将她搂入怀中,轻声问她。

彩翼缩在他的怀中:“奴家岂敢与夫人作对?将军不在的这两日,我们很安好,将军为何不将夫人也接来?”

景容抿起嘴,没有即刻回答,半晌道:“夫人留在塞北还有事要做。”

彩翼揽住景容的脖颈:“真是辛苦夫人了。”

秋夕没有去看这黏在一起的二人,她并不关心他的妻儿生活,只是对于他再次有了孩子,打心底里,她是为他高兴的。

既然他已妻妾成群,有了子嗣,为何还要来寻自己?

对此,她不懂这个男人的想法。

夜晚很快来临,秋夕手中端了一盅汤,守在殿门外,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女子吟哦的声响。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身体一动不动地站着,站在那七彩琉璃窗边,看着外面的月亮,内心没有丝毫的波澜。

许久之后,殿门被推开,只着了里衣的男子衣襟敞开,露出沁满汗珠的精壮胸膛。

秋夕转身,想将这一盅事后汤给他呈上。

“别动。”景容的嗓音带着几分喑哑。

秋夕刚转了一半的身子顿住了。

“转回去,背对着本将。”身后的男子下着命令。

秋夕照做。

他看着她月光下的背影,眼神逐渐迷离。

许久之后,秋夕感到身体有些许麻木:“将军再不喝,这汤便要冷了。”

“拿来吧。”他开口。

“是。”秋夕端着这盅汤走过去,脚步轻缓。

景容伸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目光却停留在她放在托盘两边的手上。

这是一双细白的手,不像男子的。

秋夕注意到了他的凝视,即刻将手往袖子内缩了缩,心跳有些乱了起来。

“端下去。”景容放下手中的空盅,道。

秋夕听不出他的情绪,只匆忙转身将东西端走。

回来后,她看见彩翼在小婢子的搀扶下从殿内出来,她满面酡红,仿若桃花映面,身子软若柔柳。

她为何不在殿内过夜?

秋夕经过她时,对着她垂首行了个礼。

彩翼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在小婢子的搀扶下走到长廊的尽头,下了楼。

秋夕愣怔着,进入了大殿内的侧室,进入之后,关上侧室的门,躺在床上,耳边此时却传来丝竹之声,接着,拍鼓声、欢笑声、一时之间此起彼伏。

整个白日都非常寂静的华糜宫殿,夜晚时却一时之间焕发出极大的生机。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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