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透过玉米林的缝隙,李春兰看见爸爸甚至忽然放下手中的活,去地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掏出支烟点燃,默默的抽了起来。
“你可不能一遇到事就一味的抽闷烟逃避呀!”
“我给你说这个,就是想跟你商量,让你拿个主意。”
“以往我倒还没觉得什么,可自从昨天见永春跟她妹还有那个叫花盈盈的同学从后山回来,我便有种挺不妙的感觉,总觉得随着永春一天天长大,我担心的事,真的就要发生了。”
“我是女人,也是从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走过来的,我能从花盈盈看永春的眼神,看出……”
便见妈妈也丢下手中的活,过去,在爸爸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更加道。
“哎,你想多了。”
“就算那个花盈盈真对咱们永春有好感又能怎么样?”
“永春三岁那年被蛇咬过,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花盈盈就算情窦初开,永春又有幸被花盈盈看中,还不是终将会落得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注定不会有结果!”
“你以为,一个还保持着三岁小孩子状态的男人,就算他个子长高了,年龄长大了,就是真正的男人了?”
“他就也能对女孩子有那种想法了?”
“就算永春他也和花盈盈处得来,他也对花盈盈有好感,那种好感,也只会是他对春兰一样的好感!”
“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好感!”
“我现在倒是替永春痛心,感觉自己特别的对不住他,他的命运已经够可悲了,怎么我就没有看住他,让他被蛇咬了,落得个雪上加霜,悲上加悲!”
“永春娃真的是命苦啊!”
“我真的是对不住他,是我害了他呀,要是当年不让他去后山,要是……”
爸爸终于打破沉默,一连串道。
说罢,还猛地吸了口烟,长长的吐出一串烟雾来。
烟雾缭绕中,便见爸爸更加沉默,脸上的表情也陷入悔恨和痛苦之中。
就连妈妈也跟着一阵沉默和痛苦了。
李春兰也忍不住有些伤感了。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吴丽丽给她说过的她哥买特大号内裤的事,想到哥哥最近的一连串奇异表现,想到哥哥极有可能真再生长了。
她忍不住就有些开心起来。
尤其是,想到妈妈刚刚说,她是过来人,她也曾情窦初开过,她也从花盈盈看哥哥的眼神看出,花盈盈对哥哥别有意思。
花盈盈古灵精怪,人又漂亮,读书成绩又好,而且,还是她最好的同学加朋友之一!
要是哥哥真再长生了,花盈盈也真看上了哥哥,那真的简直是不要太好了!
只是,花盈盈那么好的成绩,将来肯定是要考上大城市里的重点大学里去的,到时,她还能看得上她哥吗?
其实,在她心目中,一直有一个最好的人选,那就是同样是她最好的同学加朋友之一,甚至,还是她的同桌的吴丽丽。
吴丽丽虽然家在镇上,可从小就没有爸爸,家庭条件比起她们家来,也好不了哪去,基本上可以说算是门当户对的那种。
而且,吴丽丽的学习成绩,也没有花盈盈那么好,将来就算能考上大学,也多半只是一所普通的大学,像花盈盈那样考到大城市的重点大学去的可能性,基本上是没有的。
只是这一切,目前来说,都还是后话。
毕竟,哥哥到底有没有再生长,她也不敢肯定。
自己虽然也曾悄悄观察,却也没得到确切的答案。
作为妹妹,她更不好意思开口问哥哥。
所以,眼下,她虽然心里闪过这么多喜忧掺半的心思,却复杂而又矛盾,依然只是躲在玉米林里偷听,却没站出去告诉爸妈,自己对哥哥的一些猜测。
“你也不必自责了。”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天意如此,谁能料到他会遇上那只可恶的蛇,那只可恶的蛇,更是哪里都不咬,却偏偏咬他那里呢!”
“香炉村从古到今,这么多小孩,也从没听说发生过他这样的事。”
“好在,那蛇也只是咬了他那里,却并没有咬掉,虽然从三岁那年便停止了生长,但只要还在,就还有希望。”
“说不定哪天就发生奇迹,它就再长生了呢。”
良久,妈妈才安慰爸爸,也自我安慰的道。
“嗯,也只能是希望如此了。”
爸爸也点头道。
于是,他们眼中也重新都燃起了希望。
只是,李春兰看得出,他们眼中的希望,是多么的渺茫,他们虽然不放弃,可就是他们自己也不太相信,真会有发生那种希望的可能!
接下来,便又是一阵沉默。
“这也是为什么,我只跟你商量,告诉春兰,却没提也要告诉永春的原因。”
“正如你所说,永春三岁那年便停止了生长,对别的女孩应该不会生出那样的想法,他跟别的女孩就算再亲密,也只会是像对春兰,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
“但,我们却不能不防着那些别的女孩。”
“也只有让春兰知道了实情,春兰对永春才不会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才会不给别的女孩可乘之机。”
“说句实话,打小看着永春和春兰长大,我是真心希望,春兰和永春能是一对的。”
“这样,才不枉了我们这些年含辛茹苦把永春养大。”
“何况,我们只有春兰这么一个女儿,把春兰交到永春手里,我才会比把她交给别的任何人都放心……”
一会儿之后,妈妈又道。
“可是,春兰都上高三了,明年就考大学了,这么重要的阶段,我真怕她知道了这一切,会一时难于接受,又或者,她真对永春产生了别样感情,影响她的学习。”
“永春没能考上大学,已是我心中一个永远也过不去的坎了,我不希望,这样的遗憾,再发生在春兰身上,再在我心里埋下第二道坎。”
爸爸又吸了口烟,道。
“这也正是我左右为难,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告诉春兰,提出来跟你商量,让你帮忙拿个主意的原因。”
妈妈又道。
接下来,两个人又沉默。
爸爸一个劲的抽烟。
妈妈一句话也不说的坐在旁边。
两个人都举棋不定。
妈妈却在等着爸爸最后给她主意。
而李春兰却是早已站在玉米林里,更加目瞪口呆得一动不动,就跟个木头人似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爸爸跟妈妈的这一番交谈!
她无法接受爸爸跟妈妈的这一番交谈!
尽管,她现在还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已经隐隐预感到了些什么!
这一切,太突然,她完完全全没有心理准备!
她一直要跟他做好兄妹的亲哥哥,妈妈却要她和他成一对,还说什么只有把自己交给他,才不枉了她和爸爸这些年来含辛茹苦的把他养大,她也才比把她交到别的任何人手里都放心!
三个人,都这么沉默。
各怀心思的沉默!
又过了好一会儿,李春兰才渐渐回过神来。
一回过神来,她便感觉脚背上有种凉凉的而又痒痒的感觉。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搔了搔。
下一秒,她便吓得“啊”的一声尖叫。
同时,身子猛地一个弹跳,便闪了开去。
“蛇,蛇,蛇!”
嘴上更是无比惊慌的喊道。
原来,刚刚她脚背上的那种凉凉的而又痒痒的感觉,竟然是只锄把粗细的菜花蛇正从她脚背上爬过。
那只菜花蛇在惊吓到她的同时,也被她一惊,一下子便蹿出玉米林,钻进旁边的茂密的草丛里去了。
同时受惊吓的,还有玉米林另一边的地边的石头上的爸妈。
“春兰?!”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春兰会在玉米地里!
“蛇?”
“哪有蛇!”
但他们更多的还是担心,忙慌慌的起身冲向春兰,一边道,一边看向李春兰的四周。
“那边!”
“那边的草丛里!”
“刚刚从我脚背上爬过去,被我一喊,便钻进那边的草丛里了!”
李春兰指着那边的茂密的草丛,还依然惊魂未定、花容失色。
爸爸便弯腰捡起几块石头扔进草丛,却见草丛里半点动静也没有,那只蛇应该早已跑到更远处的更茂密的草丛里去了。
自从李永春三岁那年,被那只青蛇咬过之后,李永春一家人,尤其是,李永春的爸妈跟妹妹,这些年来,便一直谈蛇色变!
所以,虽然那只蛇极有可能早已跑远,李春兰也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爸妈也这才彻底放了心,同时,记起另一件事来。
“春兰,你来了多久了?”
爸爸忍不住就道。
“你是不是全都听到了?”
妈妈也跟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