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童泠泠是被郁思燕送过来的。
那天晚上,她将童泠泠强行带走后，向她讲述了沈芙嘉这些年的经历以及自己的计划。
“孤闯袁门，你也该知道下场。”郁思燕对着童泠泠道,“袁氏有四位一级能力者、十一位二级、二十一位三级，四级、五级更是无数，袁禹默离王级仅一线之隔,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小的五级上阶,能做什么？”
她支着头,眺着沙发另一头的童泠泠，“你要是真能杀了她，这二十多年你早就动手了。”
童泠泠面色铁青,咬牙道,“不关你的事。”
“别这么说，”郁思燕弯眸，“作为老师，我怎么能看着优秀的学生去送死呢。”
下一瞬，她凭空出现在了童泠泠的身旁,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那双美眸勾着她,分寸不离,“不如跟着我,一起推翻那腐朽的王朝。等你出人头地、手握重权,便可向全世界揭露袁氏的罪行。”
她偏着头，凑近了童泠泠的耳朵,吐着微冷气音,如毒蛇吐信,“杀一个袁禹默怎么够。杀人诛心，毁了她的家族才叫斩草除根。”
“所以，你就来了？”沈芙嘉望着面前的童泠泠。
童泠泠点头。
袁氏在追捕她，出国她没有护照，她不想再多打扰百里谷，除了尧国也无处可去了。
“她说你这里缺人手，叫我来帮你，事成之后，你会帮我铲除袁氏。”童泠泠道。
沈芙嘉心中皱了皱眉。郁思燕可真会给她找事。
尧国又穷又破，夺下之后也有的是善后工作要忙，哪有闲钱去和禹国第一宗族开战？
还是说——这又是郁思燕的一张空头支票？就像是对她的承诺那样……
“她跟你说了我们的计划么？”沈芙嘉抬手，一道结界包裹了这间宿舍，防止被人窃听。
童泠泠点头，“等待百里谷搬迁，然后杀了尧帝，推举新皇。”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沈芙嘉进一步道，“现在是十月，离过年的军擂还有四个月，四个月后，我们要想办法进帝都打擂，在丰君眼前露面。”
“各个军区都会开军擂，这里能者居上，打赢谁就能拿下谁的位子。除了地方上的军擂，各个军区每年又有十个送往帝都打擂的名额，要想从整个军区里脱颖而出，必须要有所作为。”
“两个月后是45师的全军大比武，不止我们两个要出挑，我所带的二连、你所管的一排也要出挑。”
沈芙嘉说话时，发现童泠泠的目光往旁边游移了一瞬。
“怎么了？”她遂停下来，询问道，“有什么顾虑吗？”
童泠泠抓着床沿，低声开口，“我不是军学生。”
部队里的规矩、战斗的基本常识，还有那些枪支弹药她都不会。
沈芙嘉闻言立马歉意道，“抱歉，是我太急躁了。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晚上我来给你补课。我们还有四个月呢，这些东西攻科生很容易上手的，而且尧国的装备都很落后，没什么需要用到技术的地方，你不用担心。”
累赘。
她说完，复又露出了歉疚自责的痛色，“真的很抱歉，如果早知道你家里是…”
沈芙嘉话还没说完，就被童泠泠不耐烦地打断，“沈芙嘉，在我面前就不必假惺惺了，你我都省事。”
沈芙嘉有些受伤地唤道，“泠泠……”
童泠泠起身，背对着沈芙嘉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看着她的背影，沈芙嘉不禁想起了另一个人——刘威。
好极了，她一下子要面对两个童泠泠了。
童泠泠和刘威的情况还不一样，她们是旧识，童泠泠知晓自己的本性，普通的示好对她已经不起效，反而会引起更大的反感，只能从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下手。
牧师……妈妈么。
沈芙嘉勾唇，那她就温柔给她看。
童泠泠把东西从储物戒里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当从储物器里取出一盒月饼后，她停顿了一下，接着才想起，自己走的时候，将宓茶做的那盒月饼带走了。
她怕扔在院子里，宓茶看了会伤心。
想起宓茶……童泠泠回眸看了眼对铺的沈芙嘉。
宓茶手上还戴着高中的戒指，所以她当时还以为两人依旧是情侣，只不过沈芙嘉恰巧不在谷里。可在听了郁思燕讲述的沈芙嘉的经历后，童泠泠隐约有所察觉，宓茶和沈芙嘉的关系变得复杂了起来。
童泠泠看了看手中的月饼，指尖微紧。
她讨厌沈芙嘉，可对到现在还戴着戒指的宓茶并不讨厌。
她想起了和姬凌玉切磋时，挡在她身前的宓茶。
那时的宓茶和童芝雅的背影重合，一直以来，她都是躲在牧师背后长大的。
她打开了月饼盒，里面一共嵌了四块月饼，童氏母女是两个人，宓茶贴心地准备了双数。
童泠泠不讨厌宓茶，甚至有些喜欢她。从十七岁到二十四岁，她总是无法控制地嫉妒她，可她，也真的喜欢她。
家里，是妈妈护着她；外面，常是无亲无故的宓茶拉她一把。她欠宓茶。
童泠泠从盒子里拿出了两块月饼，一块，收下了宓茶的心意；一块，留给妈妈。
“吃不吃？”她朝着沈芙嘉伸去了一只手，将还剩下两块月饼的盒子递给了她，身体却依旧背对着沈芙嘉。
沈芙嘉看着童泠泠递来的盒子，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童泠泠和她好到会分享零食了？
片刻，童泠泠道，“宓茶做的。”
沈芙嘉瞳孔骤缩，膝盖上的双手缓缓缩紧。她死死咬着舌尖，在听见“宓茶”二字时眼眸泛上了一层湿意。
宓茶做的……
童泠泠久等不到回应，疑惑地扭头向后看去，在她看过来的瞬间，沈芙嘉微微瞌眸，遮掩住泛红的双眼，低语着转移了话题，“原来，已经中秋了……”
童泠泠垂眸，“是。”
直到今年的中秋，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妈妈是那么地讨厌她。
她压抑了将近三十年，强行把自己塞进良母的壳子里，临了，终于将数十年的怨恨报复性地爆发出来，挑在了中秋节离开她。
晚一天也不行，她就是要在中秋当着童泠泠的面投入湖里。
童芝雅想要报复，可牧师的温柔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磨灭不去，就算是死，她也没有像璃梦那样，对着女儿嘶吼咆哮、将她们的存在贬低得一文不值。
她连报复都尽可能地选择了温柔的方式。
童泠泠手中的月饼盒被沈芙嘉取走了，她抚过盒角，半敛的眼眸中点过涟漪般的哀伤。
「茶茶，你对我真好，好得都叫别人嫉妒了。」
「我以后还会对你更好的！」
「那我以后还想吃的话，你会再给我做吗？」
「当然了！什么时候都可以。」
什么时候……沈芙嘉的指腹抵在尖尖的盒角上，双唇紧紧抿起。
什么时候，才可以……
在情绪管理方面，沈芙嘉堪称一流，可即便她面无表情、低垂着头，童泠泠也感受到了空气中一股浓郁的悲伤。
不管沈芙嘉对别人有多么虚情假意，可至少，她对宓茶的心是真的。
“我收拾好了，”童泠泠拿起了床边的战斧，“出去看看。”
沈芙嘉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热情地带她。等到宿舍门关上，房内只有沈芙嘉一人时，她缓缓躬下了腰，将额头深深地抵在了月饼盒上。
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像是宓茶身上的那样。
可沈芙嘉不知道，宓茶已不再用从前的香了。
……
童泠泠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二连，和沈芙嘉一样，她在刚来时受到了轻视和排挤，这些闲言碎语在她不使用能力、徒手把全连壮汉都揍翻之后，销声匿迹。
毕竟是能把姬凌玉的技能劈碎的狂战士，对付这些普遍十级的能力者实在是绰绰有余。
士兵们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在知道这人是沈连长的同学后，便释然了。
沈连长的同学嘛，强一点是正常的。
之后的日子里，沈芙嘉一边练兵，一边在晚上给童泠泠补课，从基本的军事理论开始，一直教到实战演练。她教童泠泠时也把刘威和小慧带上，慢慢的又把挑选出来的特战兵给带上，最后变成了沈连长的特战加训夜课。
南方边境大仗没有，小事不断。要么是边境受到骚扰、要么是某地方出现不法分子，杨锵有意把任务都派给最富有、最有规矩的二连。
沈芙嘉带着童泠泠去了几次，童泠泠的硬实力没有问题，只要有人稍微带一带，便可独当一面，单独带人出任务了。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45师的全军大比武正式开幕。
和国际军事比武相比，这里的比武实在是简陋得不行。
电子对抗赛这类技术向的比赛就不用说了，因为技术人员太少，所以根本没有；狙击、投弹都属于是下了大本钱的项目，主要的赛事还是集中在一对一以及小团体的陆战上。
战斗分擂台和实战，这一点和禹国高校学生比赛一样。
比赛开始一周之前，沈芙嘉确定了要上报的名单。
射击比赛，二连推出了王慧。
“神枪手是用子弹灌出来的”，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和其他那些一年都射不了两发的士兵相比，沈芙嘉每天要求王慧射完二十匣子弹，别说王慧在射击上有着常人难以拥有的天赋，就算她天赋平平，那么多的子弹灌下来，她也强出了别人数倍。
这一科目中，王慧包揽了长短.枪应用互换、狙.击.枪精度两项第一。
看起来似乎她赢得理所应当，可这一成绩让整个45师的军官都惊掉了下巴。
那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那只是个个头不到一米六的、体重不足四十公斤的村姑而已！
一年前，她还差点被父母卖掉换粮食，如今竟成了全师的射击冠军？在射击这个项目上，连弓箭手都不是她的对手？
太荒唐了，那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副师长斜眼看向旁边的师长。
冯默棋提了提眼镜，扭头看向旁边的副师长，接着又看向了前面的靶子，茫然地指着场上的王慧，不可置信道，“不、不是，她只是普通人而已！”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副师长怒道。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师长于是望向了旁边的一团长，“行啊老胡，你神了。”
胡业瞥了眼下方的沈芙嘉，心里有些纳闷。
这个归国的大小姐到底在做什么，军队是能力者的天下，就算把一个没有能力的村姑培养成神枪手，后续也没什么晋升空间。这种行为简直是肉包子打狗——不……
胡业眯了眯双眸，难道这是沈芙嘉在向他表示，即便是个普通人，她也一样能够培养成艳压全军的神枪手吗？
观看席下，女人的那张脸上温柔和煦，什么都看不出来。
沈芙嘉正计算着比赛项目得分。
王慧虽然拿下了狙击的第一，但之后的能力项目-弓箭手组的赛事上，二连没能拿到前三，第一名被三团团长——一名弓箭手拿下。沈芙嘉所在的一团内，营长杨锵拿了第三。
二连里高级能力者不多，好的能力者都在一营里，能力项目上他们不占优势。
不过也并非毫无收获，同一项目中，刘威拿了轻剑组第三；童泠泠拿下了狂战组第一——沈芙嘉扶额，她一点都不懂得收敛，怕是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七级上阶”。
童泠泠站在台上，她又成了高二就打败高三学长的狂战士。
在袁氏你死我亡的生存教育下，取胜成了她的本能，很难克制。
全师共27个连队，比武共28个项目，二连斩获三个第一、三个第二以及八个第三，这个成绩足够让沈芙嘉满意，也足够让45师上下震撼。
这震撼之中，有人欣慰有人不满。
沈芙嘉身旁，三连长抱着胸，斜眼俯视着她，“沈连长，你不去比几项么？”
他长得人高马大，肌肉虬扎，几乎是三个沈芙嘉的块头。往沈芙嘉身边一站，就将太阳全部遮挡。
沈芙嘉抬头看他，怀里抱着冰毛巾和水，笑道，“我在这里给兄弟们加油就行了。”她得仰起头才能看见他。
男人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抱着毛巾的女人，目光轻慢无比，“恕我冒昧沈连长。”
“嗯？”沈芙嘉看向他。
三连长嘴角一斜，“你在大学学的专业是不是啦啦队啊？”说完，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震得地上的落叶都在发颤。
刘威刚刚比完赛回来，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暗叫了一声糟糕。三连长和他是好哥们，一直想为他报仇，他还没来得及、也不好意思告诉他，他现在已经不计较沈芙嘉抢了连长位置的事情了。
从几次任务的结果来看，沈芙嘉都比他有能耐，这次的比武也是一样，他手下的二连可从来没有拿过那么多奖。让沈芙嘉来当二连长，刘威是服气的。
可三连长不知道，他还在放肆地哈哈大笑，准备给好兄弟出头呢。
在这震天响的笑声中，沈芙嘉也笑了，她点点头，“是啊，我差一点就能进了。”
“看不出来沈连长还挺有自知之明。”五大三粗的男人咧了咧唇角，“女人就该干女人的活儿，像连长这样如花似玉的女人，最适合待在台下给男人加油了。”
砰——
不等沈芙嘉说话，一声重响在落在了三连长身后，连带着他脚下的大地都为之一颤。
他回头，看着玲珑有致的小姑娘身旁立着一把巨大的战斧，一双洋娃娃似的大眼正冷冰冰地盯着他。
三连长扭了扭脖子，“怎么，你想和我试试？”
童泠泠冰冷地望着他，“你要是死了，空的位子，我来坐？”
两人之间的动静很快让全场都注意到了，士兵们迷茫地窃窃私语，“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师长看了胡业一眼，胡业瞪了杨锵一眼，杨锵立刻起身对着两人喝道，“干什么干什么！要打去台上打去！”
三连长哼笑了一声，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擂台，“要和我比划比划么？”
童泠泠二话不说就往台上走，被沈芙嘉拦下。
沈芙嘉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来。”
“不用争！”三连长右手一抬，一把硕大的重剑出现在他的手上，“你俩一起上。”
童泠泠握着战斧的手指一紧，提步就要往台上跳，被沈芙嘉拦了下来。
她转身，高扎的马尾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冲着三连长柔柔一笑，“三连长，这是军事比赛，台上是讲规制的。要么，我和你一对一；要么，你再找个搭档，我们进入二对二的团战。”
那双桃花眼在夕阳下美得仿佛琥珀，温和又剔透。
可童泠泠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沈芙嘉身后的她能感觉得出，沈芙嘉此时的心情非常不好。
沈芙嘉的心情的确不太美妙。
童泠泠带来的那一盒月饼，让沈芙嘉多年来好不容易伪装出的绝情瞬间瓦解。
她想见茶茶…她好想见茶茶……她不想做什么任务！不想一个人待着！她只想被她抱着……
她微笑礼貌地望着面前的三连长，而美丽的眼眸背后却是一片黑暗的空洞。
为什么要打岔？为什么要给她找事？现在的她不想在茶茶以外的事情上多花半分功夫！区区七级的废物，也配和她比武？
她的能力、她的剑是为了茶茶而战的，她的剑技也是为了让茶茶觉得赏心悦目的，为什么非得耗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白痴身上？
碍事…真碍事！为什么这种蠢货能活到现在，他这种人到底有什么生存的价值？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那么多人类，如果只有茶茶和她那该多好……
听到沈芙嘉的话，三连长仰头大笑起来，“二对二？对付两个小娘们，老子一根手指头就够了！”
“等一下。”
突然，一道阴冷的声音插.进了两人的对话。众人望去，只见一连的队伍前走来了一名身形羸弱的男人。
他两颊凹陷，骨瘦如柴，提着一根木质的法杖，一步步朝着几人走来。
“二对二吧，”他那双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沈芙嘉，“我和三连长组队。”
沈芙嘉在看见来人时，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一连长，七级上阶，冰系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