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这个夜晚灯火通明。
在有了明确的竞技项目后,学生们的斗志被二次激发。
最后一场、十分的加分、离结束只有两周多的时间,三方的压力五指山一般笼罩下来,让人辗转反侧、夜能寐。
宓茶出门时,碰巧看见了一出来的隔壁四人,她高兴地喊了声,“嘉嘉!”
沈芙嘉弯眸一笑,本能地朝宓茶靠近,却被人挡了下来。
陆鸳侧跨一步,左肩挡在了宓茶身前。
“比赛结束前,稍微保持点空间吧。”她道。那双眼紧盯着沈芙嘉,半步不退。
沈芙嘉迈出的左脚脚跟在地上点着了一儿,继而,才慢慢踩实。
降温了。
她的视线从宓茶移到了陆鸳脸上,笑容的幅度不变,浓度寡淡了些,“陆鸳,你太谨慎了。虽说是有对抗赛,可我们总归还是同一个队伍,没必要搞得这么分裂吧?”
“你们三个保送的稀罕这十分,我的队员稀罕。”陆鸳回眸,余光扫向宓茶,“走。”
说罢,她自己率先擦肩过了沈芙嘉。
从屋里出来的慕一颜撞上了这一幕,一只刚迈出了门栏的脚又浅浅地退了一半。
几人面面相觑,宓茶看了看离开的陆鸳,又看了看二组的几人,急匆匆地对沈芙嘉说了声“抱歉”,随后立马追上了陆鸳。
沈芙嘉一怔,她猛地侧身望向了追赶陆鸳的宓茶,这场景令她难以忍受。
严煦双眉紧锁,“她还是在意期末考的事情。”
那句话里的保送二字,咬得尖锐。
作为408曾经的队长,严煦其实很能理解陆鸳的心情。
407一直是最优秀的队伍,然而临门一脚却输得一塌糊涂。
期末考的失败直接导致了407如今面临落选的局面,管是慕一颜还是付芝忆离开,最难受的都是陆鸳。
严煦理解陆鸳,换作她是407的队长,她也自责已,但就从现在这个局势来看,陆鸳的表现缺乏成熟,多了两分意气。
“我在意。”沈芙嘉瞌眸,将一切情绪压下,再次睁眼时,眼里只剩下点点愁绪。“倒如说,这是一个队长负责任的表现。”
她回正身,左手抚在了慕一颜背上,“没事,我们练我们的,这样也好,可以堂堂正正地进行一场比赛,谁都不留下遗憾。”
“嗯……”慕一颜笑了笑,没有多话。
这笑容里有些许的勉强和自在。
慕一颜处于一种尴尬的立场上。
一方面,在输赢上她进退两难,这场比赛如果二组赢,她就可以顺利进入正选,然而付芝忆就会彻底离开。
另一方面,现在的这个队伍里,除了她以外,其余全都是408的成员,慕一颜尚有外来者的心态,局促而拘束。
“真的没事。”沈芙嘉挽着她的手臂向外走,“你要顾虑太多,秦臻和芝忆肯定希望你这场能够全力以赴。”
“她也真是的。”柳凌荫抱着胸走在沈芙嘉后面一些,“有什么情绪自己处理去,干嘛把别人弄得愉快。”陆鸳的这句话,让夹在了新旧队伍里的慕一颜更加摇摆,愈加尴尬。
沈芙嘉回头瞪了她一眼,“你现在这句话一样?”
柳凌荫切了一声,长腿一迈,越过了沈芙嘉,准备自己先走,懒得混在这份尴尬里。
可在路过沈芙嘉的时候,她的手腕忽地被沈芙嘉扯住。
沈芙嘉一只手轻柔地抚慕一颜背上,另一只手在底下用力把柳凌荫往后扯去,力道大得出奇。
柳凌荫低头,看了眼拉住她的手,从这份力度中感受到了沈芙嘉的态度,遂情愿地回到了原位,继续跟在队伍里慢吞吞地移动。
严煦看这一切,默作声地在心中暗暗叹息。
这就是她在陆鸳和沈芙嘉间,选择后者的原。
陆鸳的战术没有问题,可她并不太擅长让整个团队凝聚,她甚至本就太喜欢集行动。
当初407比408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此,为在配置上如408,所以闻校长给了陆鸳一个感情良好、配合默契的团队,陆鸳在接手团队后只需要进行课题上的研究,完全没有任何别的纠纷需要处理。
他是完全按照陆鸳个人能力和『性』格配出的407。
沈芙嘉一边细声安慰着慕一颜,一边不断回想起宓茶自她身侧匆匆跑过、追向陆鸳的情景。
这场景令沈芙嘉的斗志多了两分阴沉的私心。
陆鸳——
这场胜负她必拿下无疑。
这个夜晚暗流涌动,另一边宓茶追上了陆鸳,她跟在陆鸳身后,欲言又止,在沉默的脚步声中,最后还是陆鸳开了口。
“我还以为你留在沈芙嘉身边。”她道。
她们从楼梯口下来,进入了一小段树影,大树遮住了光亮,连凉如水的月光都被格挡在外,这一段路漆黑、寂静。
在这样的黑暗中,杂音被去除,本『色』得以突显。
宓茶快走两步,鼓起勇气一把拉住了陆鸳的手。
“你现在是我的组长。”
陆鸳一怔,眸中霎时间升起的光亮很快又被黑夜覆灭,留下了两分淡淡的讥讽,“那又如何,最后你的选择依旧是沈芙嘉。”
“,我是这个意思。”宓茶绕到陆鸳身前,“我是想请你冷静一点。”
没有预想的安慰、没有预想中的鼓励,宓茶的语气并不柔软,反倒比平常刚硬。
“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和嘉嘉待在一起?”她认认真真地对陆鸳开口,“为现在是我们第一组的训练时间。在所有的非休息时间内,组长的优先级高于一切,刚才那句‘走’我把它当做命令来执行,所以我才抛下了我的女朋友来追你。”
“可你现在却对我这样撒娇……”宓茶沉默了片刻,“我当然可以安慰你,牧师有义务承担安抚成员情绪的工作。”
她搭上了陆鸳的双肩,“但是陆鸳,你这让你的组员听到了作何感想?”
“我还以为你留在沈芙嘉身边。”这句话带着酸刺,又将说话内心的失落、自卑、惶恐安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宓茶不熟悉陆鸳,她一定还大受打击,认为自己的组长不信任自己、对自己有所猜忌。
这样的话语绝适合在最高级的领导者口中出现。
“陆鸳,你是组长,是组员,这个队伍里的所有人必须听从你的指令,所以作为你的直接下级,我希望能听到一些明确的、理『性』的、包含任何个人情绪的指令。”
陆鸳错愕地定在了原地,她从来没有见过宓茶这么强硬的一面。
直到进入了205寝室,度过了稍有尴尬的沉默期后,宓茶才明白沈芙嘉有多么厉害。
在宓茶进入408的那一晚,沈芙嘉自始至终地和每个人尽量聊天,哪怕她从没和宓茶见过,让哥哥帮忙宓茶整理行礼。
她回绝了好朋友们的邀约,提出和408的新舍友一块儿去吃饭,并在吃饭的途中主动帮忙递餐盘、拿水果。
这一切沈芙嘉做得自然而然,如此种种,令她很快获得了新人的信任与依赖。
在进入新的环境时,每个人心中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安定,能在第一时间定住每个人心中不安定的人,便成了他人心中的支柱。
沈芙嘉早已习惯做别人心中的支柱。
“我从来没有做过组长,我知道要怎么做一个组长,但我见过很多厉害的领导者:我妈妈、我爸爸,还有我爷爷『奶』『奶』……不管心中有多么害怕,他们会对外都会展现得刀枪不入、无人能敌。”
“陆鸳,我很乐意听你的倾诉,你可以单独找个时间把我叫出聊聊天,或你可以在手机上和我聊。但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合,在一组的……”宓茶卡壳了一下,措了儿词,“在组里氛围还那么好的情况下,你必须表现得刀枪不入、无人能敌。否则连组长都动摇这样了,我们还能有什么信心?”
“这场比赛是很多人最后的希望了,你要为我们定住呀。”
心中莫名其妙的烦闷顿时被一大桶凉水兜头冷却,陆鸳被宓茶的这串说辞所震。
她很少收到批评,更少收到一连串的建议与分析。
没有人会这样犀利严肃地指责她,学们对她的成绩顶礼膜拜,老师们只要拿到满意的分数就睁只眼闭只眼,没有人会为一个天才上课迟到了十分钟而有怨言。
宓茶在说完这一长串后,忐忑才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
她有什么资格指责陆鸳,陆鸳才是年纪第一,她根本没有说教陆鸳的资格。
宓茶以为陆鸳会当场就走,甚至也许会和她吵起来,但陆鸳没有。
她深深垂下了头,做出了令宓茶不可置信的举动。
她道,“对不起。”
这句话从陆鸳口中出来,把宓茶吓了一大跳。
她连连摆手,“,我刚刚说得太过了,该对起的是我,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我该这么苛刻的……”
陆鸳摇头,良久,她重新抬头,对着宓茶道,“今晚我们能好好谈谈么,关于比赛,关于……”
她抿了抿嘴,酝酿了一儿才接着道,“关于我的问题。”
严煦那句“和人相处少了容易变得闭塞,眼里看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东西”犹在耳畔,当被宓茶严厉地自责过后,陆鸳才猛然回神:
她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批评了。
是因为她越来越完美了么?
显然不是,半个月前她刚刚大输了一场,输得难堪、狼狈。
如果是宓茶的建议,陆鸳愿意听取一些。她自己能感受到,自己目前的状态有异。她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狭小的盒子里,四周密闭,氧气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急,可她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出去的口子,成了一头盒中的困兽。
宓茶微微睁眸,片刻莞尔,“当然,我很乐意,你是我在高三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在所有人都不搭理的时候,只有陆鸳坐到了她身边,主动和她成为同桌,还教了她数学题。
两人于是放弃了夜晚加练,绕基地缓缓散步。这一晚她们聊了很多,聊了对抗双方孰优孰劣,聊了组内五人的能力,又聊了花百音,聊了首都高级中学,聊了全国大赛和未来的日子。
陆鸳告诉宓茶,闻校长并喜欢她,他更看好沈芙嘉,这令她倍感焦躁;
宓茶于是告诉陆鸳,李老师其实对她很关心,第一天就拜托自己关注她。407的三人也对她十分信服,并且非常担心。
她们都不是特别健谈的类型,但在这一晚,她们需要畅所欲言,需要把自己开。
只有十天的时间,容不得慢热。
组长是一个组的定海神针,陆鸳必须完美——至少她要表现出自己十分完美。
而那些完美则由宓茶在无人的黑夜里,悄悄地接受、悉数藏匿。
她总是习惯做这样的幕后工作,如化妆师一般,遮去明星脸上的瑕疵,为她们覆上漂亮的妆容,看她们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最后在无人的地方卸去那一脸的浓妆淡抹。
这让宓茶感到充实,感到了被需要。
月亮高悬,夜晚过半。
回去之前,陆鸳『插』着口袋站在宿舍门前,她忽然开口,轻声道,“我挺羡慕严煦和沈芙嘉的,真的。”
她明白了严煦为什么越来越温和,和先前阴郁冷傲的样子天差地别。
……
第二天上午的训练照旧,攻法两边分开进行。
攻科们集合后,闻校长让几人活动活动身,他对着沈芙嘉道,“队长带队,自由负重40%到50%,『操』场十五圈热热身。”
这句话一瞬间让女孩们的朝气凝固了。
翻译过来:
四十到七十斤的负重跑,十五公里。
六人的队伍绕『操』场而去,沈芙嘉排在队首。
当队伍跑出一百米后,闻校长皱了皱眉,扭头问向旁边的李老师,“她一直是这么跑的?”
李老师望了眼队伍,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没有和她强调过。”
“那看看跑得情况,我一儿再和她强调下。”
听见这句话,李老师于心忍地扶额,有些头疼。
这样大强度的长跑,差距很快拉开,前八圈还算是工整,八圈后,慕一颜落到了队尾;十二圈后,付芝忆、秦臻落后。
最后一圈时,六人的队伍像是一条打点计时器打出的纸带,前面是间隔较小的沈芙嘉、童泠泠、柳凌荫,后面是差了十米的秦臻、三十米的付芝忆和间隔五十米的慕一颜。
虽然有人落队,好在全员到齐没有相差太久的时间,她们气喘吁吁地列队,等待接下来的训练。
闻校长踱步与队前,双手负后,审视这这支队伍,“大家感觉跑得怎么样,累不累?”
筋疲力尽的女生们看闻校长,没有人接话,只顾得喘气。
“还可以,”她们答话,闻校长便自问自答,“都跑下来了,证明这两周的训练还是有成效的。”
“但有一个人让我特别不满。”
这句话令所有人呼吸一滞,全部屏气凝神,敢出大气,怕闻校长下一句就指向自己。
“队长。”
突然被教官点名,沈芙嘉当即抬眸,立刻看向了校长。
“你给我解释下今天这个队形。”他目视前方,淡淡开口,“训练半个月了,在所有人体力跟得上的情况下,你是怎么给我跑出这样稀稀拉拉的队伍的?”
“对不起教官…”
“没人教你说话前报告么?”闻校长倏地回望向了她,那双眼漆黑凌厉,他拔高了声音,骤喝一声,“说话!”
“是!报告教官,对不起!”
“连个热身跑都带齐,我指望你能给我带出什么样队?”
男人脸上早无半分笑意,“今天上午这四个小时你用训练了,去旁边蹲姿练习。”
说罢,他后退两步,“其他人,解散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