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折腾到很晚大家才去睡,回鹘受到损伤并不多,不过也要收拾善后,处理尸体,公主无怨无悔高能高效地指挥去了,我支撑不住,回去睡觉。
第二次动手杀了人,我居然毫不愧疚,也没什么震动,就这么呼呼大睡,唯一有的,是终于完成夙愿的心中暗爽。
可见真的人的良心会麻木。
就像第一次开人的时候心里会惴惴不安,即使对方有诸多不是,实在不胜任目前的职位甚至还有渎职等等,总还是心里愧疚的,仿佛自己成了大坏蛋,毁了别人前途希望。可是第二次再开人,就完全从容自若了。
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头有点疼,我脑子乱糟糟一团,费了半天劲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心里有事,就不赖床了,我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一切正朝着希望的方向发展,我心里隐隐很高兴。
稍微洗漱了一下,伺候我的女卫好奇地看着我,想看出我到底是男还是女。我穿上来时的男装,下意识修饰了一下,让自己显得更加沉稳知性一点,而不是卖弄风骚兴高采烈状。
第一件事当然要去见公主,她此刻必定是恼我的,我实在也过分了点,把一个喜欢自己的女人逼得这么急,是差劲的男人才会做的事。如果不是形势紧急,我是一定不愿意这么做的,有失君子之风,都怪锦梓给我的时间太少,所以公主啊,要怪你就怪那家伙吧。
实际上当然不能这么对公主说,我小心翼翼进去她营帐,她背对着我,正在批什么文件的样子,我绝不相信她突然变成像雍正一样的工作狂皇帝,一定是发现我进来不想搭理我才故意这样。
我如果真的是一个男人,那么肯定现在是又内疚又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可惜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女人的心思逻辑脾性我都是清清楚楚的。
“陛下。”我施施然走到她身边,缓缓跪坐下,柔声说:“您生我气了?”
公主骤然回头愤愤瞪着我,我平静而温和地看着她。
我们一时都没有说话,我的目光也一直温和得有点慈爱。
她的眼睛慢慢红了。
霎时间我有点慌,想不到铁血女王有一天会在我面前落泪,爱情真是让女人变得脆弱变得那么傻,她明明心里知道我不爱她啊。
心里突然疼了一下。
这种痛苦,我其实是能明白的。
“对不起。”我低声说。
她眼泪便下来了。
不值得啊,为了张青莲不值得,为了我也不值得,像她这么优秀的女子。
“陛下,”我声音始终温和,“我知道您怨恨我这事太不顾及您,我心中也自责了一夜。”
她低下头,把眼泪藏掉。
“但是事情紧急,不得不从权,您迟迟不作决定,战场之上,原是经不得拖延的。这一点,您应当比我更清楚才对。何况,陛下您也明白匈奴不是什么好盟友,梁王一死,早该散了。您与我们结盟,至少有我在,可以放心。”
我的话说得诚恳至极,公主也不免忘了委屈,抬头望着我。
“陛下,和我们签国书吧,永为友邦。”
国书用汉字和回鹘文各自写了两份,包括很多条款。
约定双方永不触犯对方疆域,攻守同盟,边境开互市通商。
此外公主还同我要了桑蚕种子,各色工匠,包括制纸工匠。
虽然丝绸的生产现在已经逐渐流入海外,技术和质量上圭还是有优势的,所以一贯也比较密技自珍,不过这种时候,我自然是要很大方的,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这么重要的和约,以史无前例的快速完成。
所以晚上锦梓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完成稿了。
锦梓本来大概是打算强制把我带回去的,却看到完全不一样的局面,绕是我们锦梓这般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人,也不禁微讶。
我为了谨慎起见,不但自己签了字,还让锦梓也在后面签了。
匆匆结束这一伟大的历史时刻,锦梓又跟公主商议前后夹击匈奴的战斗部署,这个不是我的专业,我对行军和兵书类的任何东西都没有涉猎,只好在旁边竭力运用常识来理解。
公主和锦梓之前纵使见过,也不过片面,彼此坐下来的时候,似乎还没有任何好印象,但是谈了一会儿,公主看锦梓已经有几分刮目相看的钦佩目光了,锦梓似乎也对她意外有点赞许,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然后,我便同锦梓和壁炉一起回去了。
冬尚未尽,酷寒依旧,与锦梓一起坐在壁炉身上,单骑天涯,身边有枯杨古道,夕照残阳。
这样的情景,我似乎曾在何时梦想过,也就忽略了我们急于赶路,忽略了我们身处险境,甚至恨不得这一路能成永恒。
锦梓怀抱温热,我把手悄悄藏了进去。他面庞依旧莹洁如玉,眉目依旧墨黑如画,尖尖的下巴颌在寒风中冷峭如刃,只有嘴唇干燥,被寒风刮出了细小血口。
我心还未动,已经先凑过去辗转轻吻了他的嘴唇。
他嘴唇果然湿润了些。
他本在专心赶路,被我的举动惊震,低头看我。
我笑了起来。
“这仗,要几时才能打完?”
我其实不过是个凡俗无能之辈,是怎样被一步步搅和到这里来的?
怎么骤然像做了个梦一样。
锦梓的目光却有了几分温暖,“快了。”他的声音虽然被太激烈的风破碎,却还是听得出些柔暖。
“翘楚,等打完仗,咱们一起离开吧。”
风声凄厉,我听不真切,他到底说的是不是这句。
离开,去哪里呢?
如果可以,能一起回到现代多好,我的那个梦,如果是真的多好。
没有战争,没有权谋,没有太沉重到让我觉得担不动的责任。
冬天我们可以踩在暖暖的地板上,或者相携到街角喝杯又热又浓的咖啡。
我悠然地想,忘了回答,也没有确认。
他也什么都没有再说。也许他根本没说那句话,只是风声和我的幻想。
天色不好,终至漫漫飘落起漫天的大朵雪花。
风雪中,锦梓的脸更加坚毅起来,这一次,我终于看清楚,这坚毅,和邵青的坚毅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