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奏比心跳慢,比呼吸快,叶馨突然迈步在小屋里走动起来,一声一步,竟像是迟缓的脚步节奏。
但她耳中分明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
她随着这声音的节奏一步步走到了门口,猛然拉开门。可门外毫无声响,整个楼静得让人窒息。她向螺旋楼梯下望了一眼,昏黄的灯下,什么都没有。她略略宽心,但眼前突然一黑,下面走廊的灯突然灭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直,但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功放器,见功放器的屏幕上,一个个的波峰越来越高,同时,扬声器里传出的怪声则越来越响,仿佛真的是脚步,越来越近。
怎么还傻站着!她暗骂自己一声,紧紧地关上门,将保险也插上,背靠在门上,轻轻舒了口气,仿佛和危险保持了距离。
关上门后,扬声器里的怪声先是变低了一些,但随即又逐渐响起来。
叶馨心想:“难道真有什么异乎常人的东西要出现吗?或者说,有鬼要出现吗?”
谢逊,你在哪里?
即便真是有鬼,为什么要怕,这屋里有灯,有光明,只要有灯……
刚想到这里,屋里的灯就熄了。
叶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在黑暗中,如石雕泥像般立着,随后又不由自主地战栗着,想象着谢逊在她耳边说“不要怕”,还是险些哭出声来。
扬声器里的怪声仍在缓缓地响亮起来,功放器的屏幕上,暗绿色的电波还在有节律的浮动,波峰越来越高。
有没有合乎常理的解释?
广播站的电源箱在三楼走廊的墙上,这里别的机器都在正常运转,唯独电灯灭了,说不定有人在捣乱,也许是哪个淘气的学生,在摆弄电源,电流和磁场的改变也有可能使功放器接收到信号。
怪声继续在扩大着音量,叶馨摸索着将扬声器的接口拔出,但那怪声仍响个不停。
这一切怎么似曾相识?
她忽然想起“月光社”档案里的那本日记的记载,姓萧的男生第一次遭遇“月光社”的群鬼,虽然拔了唱机的电源,那唱机还响个不休。
忽然,万籁俱寂。
扬声器恢复成未接通前的木匣子,功放器屏幕上的电波消失了,空留一片荧光,黑夜中,能听见的只有她自己的心跳。
是风雨过去了,还是更大的暴风雨即将到来?
这样的寂静延续了大约十秒,扬声器又陡然响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凄厉疯狂,几乎能将人的心撕裂,功放器屏幕上,原先有规律的电波为大起大落的奇峰异谷取代,像是一名发了癫的画师在蹂躏着画布。
她的头忽然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强烈的噪音似电钻般侵袭着她的脑膜,终于在一瞬间,她竟失去了知觉。
再醒时她才发现,扬声器里的噪音又消失了,功放器的屏幕上也没了狂乱的信号。
她的身边,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寂静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极轻微的“吱吱”声,她这才想起,原来刚才手忙脚乱中,竟忘了将录音机关上,刚才的室内的纷杂一定都被录了下来。她心头一动,走到操作台前,对着录音机说:“我是叶馨,现在是5月11日晚22点左右。不久前,一种奇怪的电波出现在功放器的屏幕上,扬声器里也发出了声音,开始是有节奏的,而且越来越响,后来,广播站内外的灯先后灭了,那电波则变得毫无规律,强烈刺耳。我的头很痛,昏厥了大概几秒钟。现在四周很静,但我……很怕,真的很害怕。”
她倾吐出心声,稍稍舒畅些,但恐惧感丝毫未减。
“嚓,嚓”,她悚然一惊:那古怪的声音又透出了扬声器,开始轻不可闻,却逐渐增响。
必须要做些什么。
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将那扬声器砸烂,但她知道这于事无补,该采取建设性的行动。
屋里有个校内电话,可以打电话给保卫科,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住精神病院的结果比在这里担惊受怕能好到哪里?
一个念头升起,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摸到窗前,猛然将那木窗拉开,向远处眺望,遥遥看见一座小楼的二楼亮着一星灯光,看那位置似乎正是解剖楼二楼章云昆的小办公室。
叶馨暗暗叫了声“谢天谢地”,在一张办公桌上胡乱摸了一阵,摸到几本册子,拿到功放器前,借着屏幕的荧光,找到了“校内电话簿”,又飞快地翻查着,口中焦急地念着“解剖教研室,解剖教研室”。终于,找到了解剖教研室的电话号码。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解剖教研室的电话。铃声在响,一遍又一遍,她心里默祷着“快来接,快来接”,但迟迟没有人接。
就在她将要放弃希望的时候,铃声突然断了,有人在电话那端问:“喂?”
正是章云昆的声音!
“章老师,是我,叶馨。”叶馨险些落下泪来,颤声说着。
“是叶馨啊,你在哪里,怎么声音这么轻?今天下午开始,全校都在找你。”章云昆显然吃惊不小。
“我怕……”叶馨不知该怎样描述自己身处的险境,脱口而出的却只有这两个字。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不要怕,你在哪里?我这就过来接你。”
“我在旧行政楼顶的广播站,请你快来,但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他们要送我去精神病院。”
“你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会慎重,先让你安顿下来再说。”
“章老师,要小心,楼里可能有危险。”
可惜,章云昆已挂断了电话。
叶馨抱着双臂,蜷在地上,仰面盯着功放器上的小屏幕,眼睁睁地看着“电波”的波峰不断增高,耳中扬声器里的怪声再次逐渐响亮,她的双手双脚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烈哆嗦起来。
她就在这样的折磨中度秒如年,怪声一阵阵地袭来,越听越像是歧化的一种脚步声,步步逼近。
终于,扬声器似乎被用足了功率,发出震天的巨响,叶馨紧紧捂住双耳,心想:也许,危险已到了门口。
果然,广播站的门被重重地敲响,整个房间的地面跟着震动起来,那敲门的力量之大,仿佛破门而入只是早晚的问题。也许是被惊吓得太久,叶馨忽然又生了勇气,她缓缓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扶着调音台前的座椅,准备一旦门被撞开,就将那座椅扔出去。
门被拍得“砰砰”响不停,显然来者执意要进来。
“叶馨,是我,章云昆!”
叶馨觉得浑身一软,几欲跌倒在地。看来,希望总是有的。
她上前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只见门口黑暗中,章云昆拿着一个大手电。
叶馨忙说:“章老师快进来吧,这外面有危险。”
“什么危险?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章云昆将手电四下照着。
的确,扬声器没了声息。叶馨诧异地回过头,只见功放器的屏幕上,跌宕起伏的声波也不见了。莫非,这来的“非人”被吓跑了?也许该归功于手电的亮光,也许该归功于章云昆的虎虎生气。
“看来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章云昆也感觉这黑洞洞的楼里绝非久留之地。
“好,但要麻烦你陪我去一下解剖楼。”
章云昆迟疑了一下:“你是说……我的办公室……?可以……”
他迟疑什么呢?叶馨完全可以理解,作为一名青年教师,深更半夜和一个女学生同处一室,的确是忌讳,更何况,自己是名“通缉犯”。
她淡淡地说:“不是去你办公室,而是要麻烦章老师你陪我去一下解剖楼的底楼。”
“为什么?”章云昆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技术员冯师傅既然常常在夜里上班,我想去看看,说不定能遇见他,我有要紧的话要问他。找过他后,我就去一间通宵教室休息,一定不连累你,只希望你不要通知保卫科和我们学生办,他们真的会逼我去精神病院住院。”
章云昆顿了顿,显然又有些犹豫,终于说:“我不会说的,走吧。”
两人出了小行政楼,同打着一把伞,大概是雨天的缘故,一路来不曾遇见一个行人。
跨过了高高的水泥门槛,推开楼门。门内是漆黑的走廊,一眼看去,没有一丝光线。章云昆道:“我看我们也不用进去了,冯师傅显然不在。”
话音刚落,走廊的灯突然开了!
但被灯光照亮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有人吗?谁在那儿?”章云昆高声叫着,显然,他也觉出了异样。
叶馨却渐渐明白,危险尾随自己而来。
她不想连累了章云昆。
“章老师,咱们走吧,这里有蹊跷,冯师傅显然不在里面。”
“是有人在弄鬼吗?什么人,堂堂正正地站出来!”章云昆朗声叫着。
忽然,一阵刺耳尖利的声音从走廊顶头传来,这声音叶馨记得,正是驼背老头的电锯声。
“冯师傅应该在里面,这是他的电锯声。”叶馨迈进走廊,奔向最顶头那间小屋。章云昆忙叫道:“叶馨,你等等,小心!”也许是鞋底沾了水,一跤滑倒,远远落在后面。叶馨恍若不闻,转眼已跑到了那标本预备室的门口。
门掩着,一阵阵的电锯声的确发自其内。
她出手去推那门,手伸出,却凝在空中。她隐隐觉得有大大的蹊跷:门内并没有灯光透出,这是当然,因为驼背老人没有开灯处理尸体的习惯,但今夜阴雨,也没有月光,冯师傅怎么工作?
犹豫过后,她还是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