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黄色的球在地上滚了滚,慢悠悠地停下。
秦千颜瞪着那个球，又转头看了看四周。
一片荒芜。
巫遂在她眼前消失之后，周围的花花草草也跟着不见了。地面都是破旧不堪的地皮,腐烂陈化的泥石沼泽，完全不见平时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样子。
仿佛是因为主人不在了，这个蛮荒也变成了废墟，没有半点生机。
面对眼前的一切，秦千颜想到一个不太妙的结论。但她随后又想巫遂是传说之主，他无所不能，连她都能弄进来,怎么会因为帮厌戾解开上古封印便消失了？
说来那人性格诡谲多变,兴趣又恶劣，也许他是故意这样的。
说不定他此刻正躲在一角,笑她被他唬住了……
腰间蛇尾束缚越发缠紧,秦千颜抬头看变成大蛇形态的厌戾，对上一双比之前更显深红的赤色竖瞳。
“厌戾！”竖瞳映入她的脸,虽然刚刚被蛇尾缠绕时她已经知道厌戾醒来了,不过此刻真的见它醒来看着自己，秦千颜心情仍然难掩激动,张手一把抱住大蛇。
鳞片光滑冰凉,是熟悉的触感。感觉到对方纵容她抱住，腰间的蛇尾也回应似的辗转缠绕。自从厌戾昏迷不醒之后便一直紧绷的心脏微微放松下来，秦千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下意识叠声叫唤：“厌戾！厌戾……”
厌戾终于醒来了秦千颜真的很高兴,只是高兴之余，心底又升起一丝阴霾。
巫遂在她眼前消失了，如果巫遂真的……
秦千颜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被打断,腰间缠绕的蛇尾消失，变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俯身抱住她。
二人相处久了，已经形成了默契，秦千颜没有讶异厌戾突然化成人形，她收紧手臂，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现在才有实感，喃喃道：“你醒了……”
“嗯。”
厌戾应了一声，掌心轻抚她的后脑，动作轻柔缱绻，仿佛想要抚去她这阵子的不安。
此举确实有奇效，秦千颜心口的担忧大石头彻底落下了，她任由他抚摸头发，闷声道：“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
男人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发旋，把歉意藏在动作之中。
他也没想到会被夺走活魄，结果吓着秦千颜，又让她担心了。
秦千颜现在已经没有余裕再多苛责他当时的乱来，巫遂也说了在那种情况下那样做是唯一的办法，只要人醒过来就好。
她顿了顿，对巫遂活生生在眼前消失的事到底心有余悸，道：“厌戾，巫遂他……”
“嗯。”
厌戾应道，他虽然活魄不在，但生魂仍在，只不过被困在躯壳中，没有办法根据意愿醒过来而已。所以这阵子发生的事，他都一清二楚。包括巫遂把他的封印解除了，以及他跟秦千颜说的话，还有……趁它没办法反抗的时候摸了它无数次。
他全部都知道。
“他那是什么情况……？”毕竟是她把厌戾带来，如果真的如她所想，因为解除了厌戾的封印而造成他消失的话，可以算得上全是她一手造成，秦千颜并不喜欢巫遂，但也从来不想他就那样不见。她皱起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嗯……”
厌戾沉吟片刻，轻描淡写道，“不过是魂消形散罢了。”
“！”
秦千颜抬起头，看向厌戾，虽然她也是那样想，但听厌戾的肯定，她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你的意思是他……”
死了？
秦千颜现在作为修仙一族，对魂消形散这种说法并不陌生。
“他只是帮你解开封印而已……”秦千颜难以相信，“他是传说之主，怎么如此轻易便……”
“死”这个字，她话音顿住，说不出来。
厌戾道：“他的神魂本来便不稳，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以那样的状态为我解除封印，自然会获得那样的下场。”
他一直都很清楚巫遂的神魂不稳，只不过从来不放在心上。
那人一开始不彻底解开他体内的封印，原因之一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如今倒是做得干脆。
说起乱来这种事，那个人也是不遑多让。
就算不想承认，那个人确实是他的兄长，在他出壳之前一直养育着他，经历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他某些方面受他影响很深。
比如遇到什么事，很多时候采取的解决方式是一样的。
听了厌戾的话，秦千颜心脏微微一紧，她看着厌戾，欲言又止。
根据她看厌戾和巫遂这几次的相处中，她隐约感觉到厌戾对巫遂这个哥哥的态度，绝对谈不上喜爱。
巫遂再怎么千不是万不是，对厌戾也是掏心掏肺的好，厌戾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她有些难受。
不是难受厌戾对巫遂的漠然，而是因为……巫遂是厌戾在世界里唯一的亲人。
在她刚刚听到巫遂对她的倾诉，又见他为厌戾解除封印后魂消形散，更加让秦千颜明白到一件事。这二人是双生子，相依为命了十几万年，巫遂这个人的性格虽说颇为恶劣，但对厌戾这个弟弟是真的很好。
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厌戾没有离开蛮荒的话，也没有经历了那么多糟糕的事，他们兄弟之间，本不应该走到这一步……
厌戾也不会对巫遂这个哥哥，感情如此淡薄。
就连巫遂为了他解除封印而消失，他也不当一回事。
厌戾看秦千颜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想起自己的说法确实让人误会，他轻抚了一下秦千颜的后脑，淡淡道：“不要误会，虽然那人魂消形散了，可还没死。”
毕竟那人是传说之主，活了十几万年，拥有和他一样的复生能力。
“……啥？”秦千颜正满心唏嘘，听到厌戾这样说，眼睛不由得眨了眨。
厌戾放开秦千颜，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陈述一个事实：“他是传说之主。”就算蛮荒消失，四界覆灭，他也肯定仍然活得好好的。
虽然他不知道巫遂神魂为何那么虚弱，但大抵能知道全是他自己搞成的。
秦千颜被他弄糊涂了，“那你的意思他还活着？”明明神魂都消散了？
厌戾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拾起地上静悄悄的黄球，手指一捏，圆滚滚的球倏地一动，伸展出翅膀，变回了经常待在巫遂身边的那只小黄鸟。
“吱——”
小黄鸟振翅一飞，从厌戾的手心离开，在他们面前旋转了几圈，吱吱吱个不停。
秦千颜不知道，这小东西就是巫遂还活着的证据。
就算蛮荒如今失去了主人的力量支撑，变成一片荒芜，但这只由他亲手制造出来的鸟没有发生变化，便已经说明了情况。
巫遂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大概又把他们算计了。
不仅仅算计了他，还算计了秦千颜。
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揣测他们将会有的反应，并且加以利用。
知道如果就只是他一个人，大概就会选择漠视，但秦千颜不一样，那人也很清楚秦千颜在他心里的份量。
所以他特意在秦千颜的面前说了那些有的没的的事，之后还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留下那么一句似在交代遗言的话，秦千颜肯定会惦记这件事。
那个人是故意的。
太擅长玩弄人心，也太过了解他们了。
“厌戾？”见厌戾没回答，秦千颜莫名所以？不过听了厌戾的话，她心口的阴霾凝滞稍微消除了一些，既然厌戾说巫遂没事，那她相信巫遂肯定没事的。
只是……秦千颜想了一下，问：“那他在哪？”
一事归一事，秦千颜虽然对巫遂不太感冒，但毕竟造成这样是因为她带厌戾来拜托他，秦千颜不想欠他的人情，所以想找到巫遂，看看能不能对他的神魂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好还了这个人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听到她这样问，厌戾的表情在一瞬间飞快地闪过一丝异色，眉头拧了下。
秦千颜：“厌戾？”
怎么回事，她怎么感觉厌戾似乎不想回答她？
厌戾不想骗秦千颜，沉默两秒，还是道：“……还在这里。”
……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情愿？
还有……这里？？
秦千颜茫然地朝四周转了一圈。仍然是一片荒芜苍凉，除了他们两个，别说人了，连鬼都见不到一只。
她回头看厌戾，纳闷：“哪里？”
“吱吱吱！”
厌戾还没回答，恰在此时，小黄鸟仍然在空中盘旋，不断鸣叫。秦千颜不像巫遂和厌戾一样能听得懂小鸟的话，看它在空中飞得欢，还不断鸣叫，脑海突然冒出一个异常荒唐的想法。
她脸露惊诧，瞪着那只小黄鸟，“该不会是它……”
这里除了他们之外是没有其他人和鬼，但眼前有一只通体橙黄的鸟……厌戾的意思，岂不是在说这只鸟就是巫遂？！
“吱……”
在空中盘旋的小黄鸟身形一滞。
“……不是。”
厌戾否认了秦千颜的猜测。
“等会。”他无意跟秦千颜卖关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而后站开两步，闭上双眼。
一瞬间，以他为中心，脚下冒出一层炫目的光，无形的气流伴随着那丝灿烂的光芒，朝四周飞快蔓延。
狂风作动，扬起厌戾身上的黑色长袍和墨色长发。
男人身形修长挺拔，静静地站在原地，原本被他收敛起来的威压泄露出来，强大的气压将近，就连并没有被炫光和气流侵蚀的秦千颜也有种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接下来，眼前的一片荒芜发生了变化，开始生出小草也结出小花。
仿佛枯萎的一切重新获得了生命力，恢复了原本的画面。花草茂盛，景色秀丽明媚，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蓬勃生机。
这就是厌戾封印完全解除的力量。
还只是泄露出了部分而已。
巫遂说得没错，全盛期的厌戾，比他这个传说之主更厉害。
厌戾收起灵力，往前张开五指，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突然从天而降，落入他的掌心。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手心，面无表情地道：“这。”
“？”秦千颜莫名地顺着低头一看，发觉他的掌心处，此刻静悄悄地卧着一颗拇指大小的蛋。
看到那颗蛋，秦千颜表情空白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厌戾：“……他……它？”
她讶异不成语，脑子彻底混乱了。
什么意思，这是巫遂？他变成了一颗蛋？？
对了，巫遂和厌戾的原形都是蛇，所以这个应该是蛇蛋，真的是巫遂？
怎么回事，你们家族莫非在神魂消散后再次复活，是变回蛇蛋的？？
厌戾不语，用两根手指拿起那颗袖珍的蛋，用力一捏。
“等等……！”
秦千颜见状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十分清楚地听见“啪”的一声，蛋裂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决定再说一次哈哈哈，哥哥主脑，弟弟主暴力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