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晚风漪-
——“昳昳,哪有女孩子像你这样的?”
谢昳听着他略显幽怨的语气,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明白。
她觉得自己明明就是一个非常体贴并且浪漫的姑娘啊,重新在一起的第一天就主动送了一束花,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难道是送少了?
谢昳已经想明白了,从前她和江泽予在一起的那三年,她天性使然又总认为来日方长,一直改不掉傲慢的臭毛病,向来对他颐指气使、吝于表达爱意。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和地位就像是倾斜天平,谢昳看出江泽予足够喜欢自己,恃宠而骄又耀武扬威,却从来没有想过放低身段好好对待他。
她的视线穿过男人清俊脸侧,落在窗外漫天冰雪之上。黄刀镇的天气预报总是不准,有时候当地旅行社信誓旦旦说当晚会有暴风雪看不到极光,可那极光却不等天黑就挂在漆黑苍穹;而有时候当他们拍着胸脯保证当天极光最佳时,它反而隐匿在厚厚云层之后。
当今发达的科学尚且无法解释这宇宙和大自然的种种现象,又何况人生。世事变幻莫测,谁又能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呢?或许不到生老病死,却也可能爱别离。
所以只有现在,只有每时每刻尚且呼吸着同一份空气的每一秒钟,才值得去珍惜。
谢大小姐自以为自个儿的人生哲学境界上了一层楼,于是歪了歪脑袋,搁下手中的刀叉,轻轻伸手过去用手背蹭了蹭男人的面颊,莞尔笑道“没事,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买。”
江泽予“……”
他从来都知道的,她的脑回路与寻常女孩子格式不同。
他明明早就应该习惯的。
好在谢昳没有执著于送花这个话题,重新捡起刀叉慢悠悠吃起早餐,饱餐后饥饿的脑细胞终于开始正常运作“阿予,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是说,关于周家——”
餐厅里陆陆续续走进来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谢昳压低声音道“当年我还是心急了,把你翻案的时间设计在周子骏入狱的两个月之后。他刚入狱不久,你就翻案了,举证的手法又都是匿名。从时间和形式上来看实在太巧合,所以我猜测这五年来,周奕应该一直都在关注你。”
只不过是没有想到过这个穷小子能有这么大的能量,也没想到他那个早就抛弃了他奔赴美帝的豪门前女友会不遗余力为他做这么件有风险的事吧。
谢昳说着目露担忧“过几天我们回国以后,如果还像现在这么亲密,周奕会察觉是必然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周家在一个世纪前就是国内商业巨擘,周子骏的父亲周奕又是周家这一辈惊才绝艳的企业家。他不仅经商很有头脑,也很懂培养心腹。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担任b大经管学院的教授,如今北京城很多商业大佬都是经他扶持过的门生。我记得择优最初的投资商里,有好几个都和周家休戚相关,若是周家发难,你怎么办?”
她一口气说完这段时间横亘心间的忧虑,却见对面坐着的男人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他将那束玫瑰花搁在桌上,然后随意地把衣袖向上卷起一截,露出白皙有力的手臂。
江泽予端着咖啡喝了一口,显然esresso苦涩的味道比她方才凝重的话更能让他皱眉,他只好再次拾起刀叉吃了一口洒满培根碎的英式。
谢昳见他不语,转了转眼珠子,如早期名侦探柯南里柯南脚踩电门般想出了个自认聪明绝顶的馊主意“要不……我们发展地下情?以后在街上我可以戴着口罩跟你接吻。”
江泽予送到嘴边的小半块英式“啪嗒”一声掉在碟子里“……”
他颇有些无奈地放下叉子,揉了揉谢昳的脑袋,看着她亮晶晶的一双眼睛,总算有一种她的的确确比他小三岁的感觉了“好好吃饭,别胡思乱想。”
谢昳有点泄气地“哦”了一声。
她虽然生于谢家,从小也是看着谢川忙里忙外维持这么大的一个商业世家长大的,但说实话对于完整的经营体系之类的细节,就像是个吃过猪肉但没有养过猪的人。
何况谢川现在摆明了仁至义尽后撒手不管跑路了,她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要是真有一天你破产了,谢川给我留的国内产业也被周家霍霍光了,大不了——”,谢昳沉思片刻,那对修得精巧的长眉一横,颇有些肉痛又大义凛然的味道,“我当博主也能挣不少钱。而且我还存了好多限量款包包,还有你家一屋子的包,那个喜马拉雅鳄鱼皮,要是拿出去卖肯定能卖唔……”
喋喋不休的话被一口烤得焦香的白吐司噎住,谢昳的舌尖尝到枫糖独特的甜度,餐厅靠着露台那边的门打开,属于冬季特有的雪的味道乘着寒风卷进来。
耳边风声微弱,玫瑰香气寡淡,对面那个曾经为了省钱总喝食堂里免费的紫菜蛋花汤的她的初恋笑得有一点痞气。
“昳昳,你信不信我?包不用卖,以后每一年不管什么限量款或者什么高定,只要你喜欢的,我都给你添。”
谢昳怔愣了两秒,随后用舌尖舔舔那甜得腻人的枫糖。她收起所有的愁眉与苦脸,掩饰地低头藏起眼底微涩,下巴轻轻啄了两下“嗯。”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当初那个少年人藏在心底的野心和自信,她注意到他宽阔的肩膀和笃定的眉眼,他和当初一样,又不一样。
时间把他变成了最好的模样。
谢昳这小半生很少尝到过有人可依的滋味。
她记起了她很小的时候和她的生母刘梦一起住在北京城的郊外。刘梦为了生计,在巷子口开了一个早点店,娇生惯养的上海小姐,为了迎合北方人的口味,每天起早贪黑地摸索着揉面、发面、调各种各样的包子肉馅。
谢昳经常能听到她大半夜在厨房一边揉面一边嚎啕大哭。
然后谢昳就会起床,去帮忙揉面、捏包子。当时她大概只有五六岁吧,踩着高高的凳子站都站不稳,但却至今都能记得包子的褶应该怎么捏,肉馅该怎么打。
回到谢家之后更是如此,所有青春年少的懵懂情感都没有人可以倾诉,甚至第一次来月事都是她自己上网查了之后,偷偷去家附近的超市买了护垫——那时候她不知道卫生巾和护垫的区别,错买成护垫,导致毁了两条裤子,那也得偷偷地自己洗掉。
所以她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不需要倾诉也不需要所谓的避风港,看似无所谓其实心思比谁都重,也很难完完全全地依靠这世界上的其他人。
但或许,谢昳咽下那口甜甜的带着枫糖味道的焦香吐司,舌尖抵住牙齿,把剩下的半片夹到男人碗里,弯了一双眉“多吃点,以后我就靠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