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
阳春三月,十里秀锦河,莺歌燕舞乡。
太清大陆之上,大陈朝的京城之东,有一条碧绿美丽的秀锦河蜿蜒流过。而这秀锦河的河畔两侧,便是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让人沉醉的温柔之乡。
与别处烟花地略有不同的是,秀锦河右岸是林立的勾栏院,而左岸则是陈朝最出名的数十个南风馆。
大陈朝的民风极为开放,只要客人们腰包里有银子,无论是美丽的妙龄少女,亦或是俊俏的温柔儿郎,都能轻易在这秀锦河畔觅得。
今夜的秀锦河畔,张灯结彩,又与往日分外不同。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今夜乃是秀锦河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姑娘公子们将在今夜倾尽才情,争夺花魁之名。
秀锦河花魁每年只有一位,去年让右岸落雁阁的雪玲姑娘一曲“落雁舞”得了去,而今年无论是右岸芳华院,亦或是左岸扶柳楼,都憋足了劲儿,要一举夺下今夜魁首。
扶柳楼的主人柳眉君,当年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只因父亲在一场谋逆大案中受了牵连,他身为幼子被发落做了官伎,后来又辗转沦落到这秀锦河畔,便有了这扶柳楼。
柳眉君站在扶柳楼码头旁一只巨大的花船上,眯眼望着对岸芳华院同样华丽的花船,不再年轻却仍然颇有风情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对于扶柳楼今夜一举夺魁,这位扶柳楼主人非常有信心,因为扶柳楼有了新的头牌——衡公子。
他走到船尾的一间卧房前,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衡公子准备好了吗?”
卧房之中,司明绪正在给肖衡梳头。他看着镜子里肖衡那张阴沉得能滴下水的脸,憋着笑回了柳眉君一句:“稍等,衡公子还在梳妆。”
肖衡咬牙道:“明绪哥,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潜入河中,把那黑鲤老妖的老巢打个稀巴烂,偏要扮成如此腌臜模样,去引诱他出来?”
司明绪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安慰道:“这秀锦河热闹非凡,且不说这河上的花船,河边的秦楼楚馆,就是那妖怪的老巢里,也有许多无辜的小妖。况且,那黑鲤老妖又善于变幻隐藏,到时候只怕伤了无辜。那妖怪最喜男色,每年的今日都要从花船上抓走一名俊俏男子,这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肖衡盯着镜子,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十分陌生,斜飞的眼角甚至有一抹嫣红脂粉。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委屈道:“可是,我真的不想这样。我……我觉得不大舒服。”
“这都事到临头了,怎么又闹脾气?当初我就说过,由我来做这个诱饵,你又不肯。”司明绪叹了一声,“要不,还是我来吧。”
肖衡顿时急了:“那怎么行?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我……我不准!你想都别想!”他憋了一会儿,索性自暴自弃了,“也罢,还是我来吧。明绪哥,你把那个簪子给我插上,还有旁边那条发带。”
司明绪笑道:“这便是了。阿衡,我听柳公子说,你今夜的起拍价是一千两黄金,你得好好打扮一番,才对得起这身价啊。”
肖衡气得没吭声。
司明绪把一支洁白的玉簪给肖衡插上,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叹道:“这般模样的紫微魔尊,一千两黄金买你一夜,着实太便宜了。我都忍不住要动心了,哈哈哈。”
肖衡看着他笑得落井下石的模样,只觉得眼前这人又是可恶又是可爱。他闷闷地扭过头去,心里暗暗盘算着等待此间事了,如何狠狠惩罚这人。
司明绪看他那副样子,安慰似的轻轻揉了他一把:“待会儿记得好好表现啊,我也会看的。”
……
这一夜,城东秀锦河畔灯火阑珊,人潮熙攘。
据坊间的小道消息,不仅去年的花魁雪玲姑娘会表演“落雁舞”,芳华院的柔云娘子也会献上美妙歌喉。更让人们期待的是,扶柳楼遮遮掩掩的神秘头牌——那位风华绝代的“衡公子”,今晚也会露面。
这位衡公子据说是某位江南富商的独子,在跳河时被柳眉君无意间救下。他家道中落走投无路,为了报答柳眉君救命之恩,便入了扶柳楼。
今晚将是他第一次露面,也是第一次接待入幕之宾,起拍价为——黄金千两。听说,已有不少京城的浪荡公子趋之若鹜。
随着一声轻响,一朵绚烂的烟花在河面升空,绽放出万千璀璨星子。两岸数百条大大小小的花船徐徐开动,陆陆续续沿着秀锦河缓缓而来。
一时间,河畔人群的欢呼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当首一条花船缓缓开来。此船长八丈,分为三层,最上面是一个凉亭。凉亭飞檐边缘的数十串红灯笼次第亮起,照亮了亭子中央一个窈窕的身影。
那身影陡然挥出水袖,正是雪玲姑娘。只见她媚眼如丝,容色艳丽,身型柔软无比,一曲落雁舞直让人目眩神迷,岸上众人大呼过瘾。
雪玲姑娘之后,芳华园的柔云娘子也一展歌喉,清亮的歌声直动九天,闻者无不如痴如醉,轰然叫好。
一条条花船驶了过去,河畔的人群愈加狂热,当扶柳楼的巨大花船露面之时,气氛几乎达到了顶点。
随着一阵悠然琴声响起,一个白色的人影如同羽毛一般飘落在船头。只听那人一声清斥,随手一剑横掠而出!
剑色如水,水映长天。船头那白衣人的剑舞愈发狂放,几乎犹如银蛇乱舞,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天上的月色,还是人间的剑芒。
岸上喧嚣的人声也安静下来,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绝世剑舞。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戛然而止,舞者也随即收剑。他垂眸凝立于船头,容色俊美无比,眼尾嫣红斜飞,说不出地风流缱绻,衣炔飘飘如同谪仙,几乎要随风而去。
片刻的极度寂静之后,两岸都爆发出轰然的喝彩声。
岸边一名青年微微侧头,低声吩咐身边的侍卫:“待会儿朕……待会儿我要上这艘船。我要这个人。”
今夜秀锦河的花魁之名,毫无异议地被扶柳楼的衡公子夺走了。
一番热闹过后已是月上中天,数百只花船巡河之后,便又停泊回了自家院子码头,等待着豪客上门竞价。
其中最为热闹的,自然是扶风楼那只巨大的花船。
船上数丈宽的大堂之中,衡公子静静端坐于台上纱帘之后,等待着台下数百名客人竞价。
“一千五百两!”
“一千八百……不,两千两!”
“如此美人,在下愿出三千两黄金!”
“美人儿,我愿为你赎身,你就跟了我吧!”
纱帘后的“衡公子”垂眸端坐,脸色并无异常,只是呼吸有些不稳。他听了一会儿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额头青筋直跳,难以忍耐一般磨了磨牙,只想一剑把这破船劈沉。
他正焦躁不已,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入耳中:“五千两。”
肖衡蓦然抬起头来。那人……也在为自己竞价?他呆了呆,忽然有些隐隐窃喜,便又按捺下性子继续端坐着,竖起耳朵听那人报价。
“五千五百两!”一个富商模样的人高声道。
司明绪淡淡道:“六千两。”
“八千两。”
司明绪神色一凝,他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慢慢侧过头去。出价的人是个面白无须的书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纱帘后的人影,眼神极为贪婪露骨。
司明绪垂下眼眸,心中已有了定论。那书生身上有着某种水腥味儿的妖气……是他了,黑鲤水妖。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动手,身后却有人忽然朗声道:“一万两。”
司明绪愣了愣。没想到,肖衡这小子……还挺值钱的!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那人也正向他望来。那是个英俊的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对方似乎看得呆住了。司明绪没在他身上感觉到任何灵气或妖气,便回过头去。
青年轻轻眯了眯眼睛,旁边的侍卫低声道:“皇……黄公子,怎么了?”
“我改变主意了……我想要那个人。”青年轻笑一声,舔了舔嘴唇,继续竞价。只是此时,他的心思倒不在那花魁身上了,反而想引起另一位豪客的注意。
青年心中暗暗琢磨,此人出手如此豪阔,模样却陌生得很,想来是前来京城游玩的富商子弟……倒也不难得手。
到了一万五千两,司明绪就不再加价了。倒不是没钱,黄金与灵石相比几乎就是废铁,他只是觉得空气渐渐潮湿起来,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水腥气。
那只水妖,要生事了。
“这位黄姓客人出价一万五千两,还有人出更高的价吗?”柳眉君扬起了眉毛,“如果没有,那么今晚,衡公子就属于这位客人了。”
那人……那人怎么不竞价了!肖衡又是着急又是委屈,忍不住站了起来。
柳眉君笑道:“看来,我们的衡公子已经等不及了。”
司明绪回过神来,转头望向台上,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这么多年了,他自然知道肖衡这小子的德性,格外敏感又十分小气,必须时时顺着毛摸。
他乾坤袋里的黄金不多了,只得道:“一百枚上品灵石。”
一时间,船上安静得出奇。
上品灵石与黄金不同,不仅珍贵而且极其稀少。整个太清大陆,除了阔绰的大能修士,很少有人舍得用上品灵石进行交易。
司明绪微微一笑,随手抛出一袋灵石。他甚至故意泄露了一点微弱的灵气,看起来就像某个大门派出来历练的,不知人间疾苦的筑基期小修士——一块鲜嫩的肥肉。
说时迟那时快,那书生模样的水妖眼神一沉,身型陡然拔高到丈余,五指指甲暴涨数寸,坚硬的乌黑鳞片布满全身,径直向司明绪身后袭来!
方才同司明绪竞价的青年吃了一惊,毫不犹豫地拔出身边侍卫的长剑,狠狠向水妖掷了过去!
锋利长剑擦过水妖面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那水妖呆了呆,忽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转身扑向青年!
司明绪回头一看,心中暗暗叫苦。本来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收服那黑鲤水妖,谁料到那个凡人忽然横插了一脚。
一时间船舱内众人惊呼奔跑,乱成一团。
眼见那青年已被水妖按在地上死死掐住喉咙,立时便要毙命!司明绪没办法,只得轻身一个纵跃,人已经到了那水妖背上。
地上的青年已经被水妖掐得脸都青紫了,司明绪来不及多想,手臂微收五指如刀,只听一声轻微的撕裂声,他已徒手从水妖体内掏出一枚血淋淋的内丹。
水妖剧烈颤抖了片刻,巨大的身体向前倒去。司明绪眼明手快,只是轻轻一推,便让它斜斜倒在一旁,避免了下面的青年被压成肉泥。
那青年躺在地上,怔然仰望着身前满身血污的人,心如擂鼓。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台上那花魁已经“刷”一声撕开了纱幕,轻身落到了那人身边。
肖衡看了一眼那具血肉模糊的水妖尸体,蹙眉道:“你没事吧?”
司明绪摇了摇头:“不过一只小妖而已。”他将那枚内丹塞到肖衡手中,“这玩意儿回去给曲霂霖吧,他最喜欢这些古怪东西。”
肖衡看着他浑身浴血的杀神模样,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明绪哥,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杀了那条巨蟒,也是这般模样。”
司明绪低头看了看,施了个净身诀:“这妖怪的血真腥。”
肖衡低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低声道:“你方才那个样子,我也好生喜欢。”
众目睽睽之下,司明绪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何况旁边还有具血淋淋的尸体。他轻轻吁了口气,一手收了水妖尸体,一手长袖拂出。
柳眉君和客人们的脸色从害怕震惊逐渐变成一片茫然,显然已经失去方才那段关于水妖的记忆。
司明绪低头望向地上的青年,正要洗去他的记忆,那青年急道:“别,我想记住你……你是哪门哪派的真人吗?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痴心妄想。”肖衡不悦地轻哼了一声。没等司明绪出手,他便隔空虚虚一点,直接洗去了青年的记忆。
旁边的柳眉君茫然了一会儿,终于渐渐清醒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拿起桌上那袋灵石,笑道:“衡公子,既然这位客人出了一百枚灵石的天价,你今晚便好好伺候这位客人罢。”
司明绪哭笑不得,扶柳楼的一群柔媚少年已经一哄而上,簇拥着他和肖衡进了花船后面一个奢华的房间。
肖衡反手关上房门,垂眸看着眼前的人。
在俊美青年那露骨的目光下,司明绪忽然有些慌张。他轻轻咽了一口唾沫:“阿衡,水妖的事情总算解决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该回去了。”
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对方轻笑一声,忽然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肖衡将人放在柔软的大红色床铺上面,就着烛光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而后轻轻拉开了那层层叠叠的衣襟。
青年的声音有几分喑哑:“司城主,既然您花费了如此重金,我自然要服侍到您满意为止。您说是不是?”
司明绪瞪着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肖衡缓缓低下头,轻吻着那雪白的脖子,滚烫修长的手指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探索着,感受着对方难耐的瑟缩与颤抖,“司城主,请放松一点……我会让您满意的,您定然会喜欢的……”
司明绪没有吭声,几乎不敢直视对方一般微微别过了头,薄薄的耳垂渐渐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连眼睛都湿润了。
肖衡垂眸望着他,只觉得一颗心几乎化成了一滩春水,柔软得无以复加。
暗淡的烛光之中,重重繁复的轻纱床幔之间,依稀可见人影交叠纠缠,偶尔夹杂着一些破碎的低泣与喃喃爱语……不知过了多久,桌上大红色的蜡烛渐渐矮了下去,忽而爆开一朵小小的烛花,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番外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