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灵最喜欢的便是一家三口围坐在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方桌上吃饭,闲话家常。母亲总是给他夹菜,父亲则小酌着一壶醇香的酒,看着他娘俩浅笑。
他,独孤灵,则负责捧着一只硕大的粗瓷碗,像猪一样往嘴里扒拉饭食。
因此,他才长得那般茁壮。
父母用勤劳双手创造的所有产出,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
以前的独孤灵并不理解父母对于他的爱,而现在即便尚未成婚生子,他却已然明白。小时候,母亲的每一次夹菜,他都认为是理所应当。
不像这个除夕,母亲如小时光那般为他夹菜,他都要朝她温柔地笑笑。
母亲老了,白发多了。每每念及这份察觉,独孤灵的心中便是一阵酸涩。
但是他没有办法,信王说了,家国破碎就在眼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起初独孤灵并不相信,但是去了一趟后金,他信了。
被建奴奴役过的汉家百姓,确实没有了关内大明治下百姓的活力。
那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尽管活着,却已经死了。
重真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假装与独孤灵偶遇,便算接见了他。综合独孤灵提供的种种破棉絮一般的情报,重真的面色陡然间就变得十分难看。
“殿下,怎么了吗?”独孤灵小心地问道,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泰山崩于前而变不改色的少年,现出如此沉重的表情。
重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盯着他道:“己巳之变,不日降临。”
“己巳之变?己巳年?明金战局之间,果然将会发生极大的变故?”独孤灵有着种种的情报片段作为铺垫,只消一点便瞬间贯通,倒吸一口凉气道。
短暂的惊惶之后,重真强大的心理素质便迅速发挥了出来,看到独孤灵也只是十分震惊但是并无慌乱,轻轻点头心内暗赞,说道:“且就在近日!”
“殿下,这该如何是好?”独孤灵并非军人,无军事经验,便只能忙问道。
重真剑眉轻蹙低头略一思忖,便豁然抬头盯着他道,“军情如火,你持本王令牌速往蓟州通知马世龙,叫他坚守城池,以不变应万变。然后东出山海关告诉袁崇焕,让他收缩兵力,移师山海关。若关内有变,准他未奉诏便入关勤王。”
“诺!”独孤灵生性洒脱,不讲究繁文缛节,略一作揖便要离去。
“等等!”重真却又叫住了他。
“殿下?”
“带上这柄汝钦宝剑!”重真说着便将寸步不离的古朴宝剑递给了他。
“殿下!”独孤灵神情肃穆,郑重接过,转身离去。
士,为知己者死!
重真目送着独孤灵,目光深邃。
独孤灵像是察觉到了一般,潇洒地扬扬手中的汝钦宝剑。
“丈夫许国,不必相送!殿下请回!”爽朗的笑声随风而来。
重真自嘲般笑笑,小声道:“我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随时都在因着事实而改变的蝴蝶效应,原本于十月发生的己巳之变,提前了。加油啊,大明,诸君。”
谷/span风萧萧兮,壮士远去。重真坚信,他一定能够完成任务,一定能够载胜而归。
就像重真坚信,大明一定能从这场战役中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哪怕,黄台吉精挑细选,将这场战役的发起之日,定在华夏人的传统新年。
黄台吉的内心是很想从居庸关一线进攻大明的,因为据他所知,大明在蓟州一线有着诸多的兵力部署,反倒是宣府一线,因为瓦剌鞑靼的没落而守备空乏。
黄台吉坚信若由宣化一线攻入大明,必定能最大限度地让之措手不及。
届时京畿震动,西北三边震惶,东进西取,便可将那虽然屡败却仍旧较为稳固的大明,搅动得千疮百孔,风雨飘渺。
甚至可以效仿李元昊摄取大明的西北三边,届时后金坐拥大明昔日的辽东与西北,再往后收服蒙古诸部,便可以一种极大的姿态,与大明分庭抗礼了。
黄台吉很是不忿大明明明挺弱,却物华天宝的那种姿态。
这一次,他铁了心要让大明因为孤傲倔强,从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然而这老天爷似乎不想遂了黄台吉的愿,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雪,打碎了他对于攻略大明的一切美好遐想。
随军莽古泰、阿敏,都极力反对继续向西,而是必须立刻马上折道向往,立刻由蓟州的古北口、大安口、喜峰口等关卡进攻大明。
否则,便率本部旗兵即刻返回辽东。
“大哥,你怎么看?”黄台吉深深地望了两人一眼,转向一言不发的阿善。
阿善对于黄台吉对自己称呼的经常转变,早就习以为常了,闻言略一沉吟便道:“我们已在这群山风雪间穿行许久,兵疲将乏,人人都憋了一口恶气,是时候挥军向南,把这口恶气洒在明国人的身上了!大汗,还请您下命令吧!”
阿善的最后一句话,无疑是将皮球又踢还给了黄台吉。
“真是一只该死的老狐狸!”黄台吉心中大骂,却毫无办法,谁叫他才是后金大汗,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他已付出了许久许久,也必将继续付出下去。
若不然,莽古泰与阿敏都很乐意代劳。阿善虽然喜好别人的妻子而可以用没人笼络,可一旦给予这只老狐狸机会,也不是不可以代替老虎行使王者职权的。
“还有多尔衮……”黄台吉深邃的目光看向辽东的方向,似乎可以透过莽莽群山与朦胧大雪,看到正于西平堡与袁崇焕鏖战的多尔衮。
“十四弟,为兄为你创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可一定要抓住啊!”
黄台吉低声喃喃。
阿善、莽古泰、阿敏听了,对视一眼,虽各有心思,却仍相互点头。
宁远、锦州、大凌河,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而现在,他们共同寄希望于多尔衮,希望他能率领女真铁骑,血刷前耻。
“进攻!”
辽东,辽西平原东端,多尔衮似乎听到了诸兄的祈祷,战刀前指,发布军令。
这一道军令,就如为“己巳战役”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