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连袁崇焕听了它的事迹之后,也不禁感叹道:“毕竟是连后金贝勒多尔衮的专用坐骑,都敢正面交锋的存在,真是一匹好马。”
然而,这样一匹通灵而又强大的战马,不过一个晚上,就心甘情愿的,被重真座下的这匹大黑马骑了,还珠胎暗结,怀了它的孩子。
因此,马中首领当久了的小红马,哪里会是大黑马的对手。
也就勉强追赶了片刻,便呈现出了力竭之相,若非重真控着大黑马收起了三分脚力,只这片刻时间,便非得累得口吐白沫不可。
蓦然,重真猛地一扯马缰,大黑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两只前蹄重重地踏在地上,踩出了两个小坑,迅速前冲的身子也陡然停了下来。
这对于战马来说,其实是会造成较大损伤的,就跟跑车急刹车一个道理。
但强壮的大黑马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反而打了一个响鼻,以示对主人的弱弱抗议——如此短时间的冲击强度,还不至于让它酣畅淋漓。
袁可立见状,下意识地便控着座下的小红马开始减速,最后希滤滤地来到大黑马身边,昔日高傲的奔跑冠军,此时却呼呼喘着气儿,瞅着高大的黑马。
一双通灵般的眼眸深处,既有求饶,又有钦佩,讨好地将硕大的红脑袋伸了过去,大黑马却嫌弃地扭过头去,并再次发出一声嗤之以鼻般的响鼻。
黄重真哈哈一笑,便明白了这位老伙计的心思:“老子是有老婆的马。”
袁可立再怎么事必亲躬,自然都是不会去理会两头牲畜到底交流了些什么内容的。
他只是瞅瞅端坐在马上,灿烂地对着自己傻笑的重真,再扭身看看纷纷抵达的关宁健儿与自己的亲卫,以及落在最后边的老仆和亲卫。
见一只硕大的黄狗,竟也吐着白气呼呼地赶了上来,不免生出了人不如狗的沮丧感觉。
这是一种无关嫉妒,只会在最优秀的人心中生出来的,遇强便要越强的好胜心理。
重真从来也都是这样一个敢于自我鞭笞以求奋进的人,多少看出了一些端倪,于是立刻便朝着冬日里暖阳当空的广阔天际,一阵酣畅淋漓的大叫:“啊!”
就当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向他时,他才蓦然收敛,轻飘飘地说道:“莫说水师水战,便是空军空战,星河舰队星球大战,某家也不曾陌生。”
说着,便不管人听得懂听不懂,轻轻一夹马腹,便沿着登州通往莱州的官道,缓缓前行。
周吉也不顾忌袁可立的身份,只朝各位登州袍泽微微拱手,便很自然地跟了上去。
吴三桂略一犹豫,对袁可立说了句“大人,标下在前方等您”,便也策马跟随,祖宽等人见状,莫不有样学样。
倒是卢象观与黄宗羲,大概是同为文人的缘故,一直循规蹈矩地跟着袁可立。
“空军空战?”袁可立瞅瞅晴朗的天空,脑海里面自然而然地便想起了一群翼装人类飞上天空,用刀剑对砍,用弓箭对射,充其量用火铳互轰的场景。
至于“星河舰队星球大战”,以他多维度的思维也难以脑补,只能勉强想到与牛郎织女相关的天河,以及天空中偶尔出现的流星,以及更少的流星雨。
望着那一人一剑一马一狗的矫健人影,袁可立百感交集。
既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又觉得又是对其深入了解,便越觉得这个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年轻小伙,胸腹之中怀着的如海般深沉的情怀与学识。
“普天之下,怎会有如此年轻,却又如此博学……哦不,是杂学之人呢?有时候觉得他是在吹牛,有时候轻轻一言,便能发人省醒。真想多与他相处一些时日,好好对他深入了解一番啊。”
袁可立一点儿都不气恼地跟在关宁少年身后,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去,觉得真是天佑大明,降下了如此多的将才,甚至帅才。
袁七祖宽赵大同金福麟马宝这些关宁军中的好少年,无不忠勇憨直,假以时日,必定会成长成为张盘一样的悍将。
吴三桂身上那层掩饰得很好的伪装,照样逃不过袁可立如炬的慧眼,但也不失为热血少年,但凡是好好培养,再加以一定的枷锁,便是一员国之干才。
看上去,重真也一直在引导这小子。
那个沉默寡言,老是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那只大蝗虫身后的小伙子就更加不用说了,乍一看毫不起眼,却是这八个关宁小兵中,仅次于重真的坚毅之辈。
只要运用得好,别说将建奴牢牢的阻击在辽左,便是完成岳武穆未竟之遗志——“直捣黄龙府,与君痛饮耳”,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只是可惜,大明除了立国北伐的那会儿,就再也没有武将统御大军独当一面的例子了。
就连戚继光都要与张太岳搞好关系,李成梁更是养寇自重,最终给大明养出了一头强大的野猪皮出来……
那么,如卢象观黄宗羲这些正在受到时光与经历打磨的读书人,是否有机会成长成为如于少保那般,力挽大明于怒涛狂澜之中的存在呢?
想想自己的经历,即便非常不愿意承认,但袁可立还是慨叹着默默摇了摇头。
——青史之上,这些心怀天下的读书人,或许会大放异彩,但是想要文能安邦,哪怕镇守一方,那也是极其艰难的。
因为,大明的派系斗争,实在是太激烈啦。
那些真正想要做些事情的文臣武将,所受到的掣肘与枷锁,也实在是太多啦。
一如自己,一如徐光启,一如袁崇焕……
哪怕是马世龙,贺虎臣这些已经非常小心翼翼的武将……
八个关宁小兵的举动虽然有些无礼,但袁阿福还是非常感激重真才只轻轻一语,便让自家并不安分的老爷,将狂奔改为老老实实的慢走。
至于重真所说的空军空战,乃至星河舰队星球大战。
这小老头是提不起半点儿兴趣,甚至嗤之以鼻的。
倒是道路远处的山林之中,隐隐传来的虎啸熊吼,让他颇有些心惊,座下的战马也有点儿慌张。
但是反观那八个关宁少年以及他们的牲畜伙伴儿,哪怕是卢象观黄宗羲,都像是没事人一样儿,有时还会以长啸遥遥地回应几声。
尤其是那只硕大硕大的黄犬,到底是狼是狗啊?那老是仰天长啸学习狼嚎的样子,让袁阿福很是吃惊,觉得这帮人不是傻子,就是傻狗。
从登州出来之后,重真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袁可立治理地方的水平。
虽是冬日,万物萧瑟,但是官道两旁,仍可看出阡陌交通,平整有序。
甚至许多老农大冬天的也不曾歇着,而是趁着冬阳正好,将前几日因为严寒而产生的寒冰,捯饬成一大块一大块的,搬到田里去。
有的用车在拉,有的则用肩膀在挑,还有的则杠在抬。
爷字辈的伛偻着身子走在前边,尽可能地驼着背,让被绳子牢牢捆着的冰块往自己那边滑。
却不想孙字辈的跟在后边,早就用一手一肩抵着杠头,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抓着粗糙的麻绳。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太平盛世里辛勤而又充实的喜悦。
每一个看到袁可立的人,不管隔着多远,都会抬起头大声地与他打招呼,双脚却并不停止,手上的动作也并不停歇。
袁可立无不一一回应,在这由自己守护着的和平里,像个孩子一般尽情地笑着,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灿烂菊花。
哪怕他的心中,充满着对于未来的担忧,也不会对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们吐露。
一切,只需默默守护即可。
袁阿福与他的亲卫对于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卢象观与黄宗羲却似有所悟,蓦然觉得自己的心胸也都开阔了不少。
便连吴三桂那颗坚韧而又狭隘的心,都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重真更加不会去拆穿这些极易被乱世打破的承平景象,看到这一幕幕,便只是会心地笑着。
他的脑海之中,也不禁浮现起前世小的时候,稻米或者番薯土豆,乃至特产香榧丰收之后,他与那个跛脚养父用杠抬回家中藏起来的场景。
那个时候,苍老的养父心疼他稚嫩的肩膀。
可十来岁的他,却也倔强地想要体谅养父那日渐伛偻的肩背。
这番温暖温馨,最终成就了一个奋发向上的黄重真。
这样的一种态度与精神,哪怕是穿越来到大明,也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前世,为着中华人民负重前行。
今生,为着华夏百姓灭虏平寇。
枪杆子里出政权,等到杀光了那些想要撕咬华夏血肉的胡虏,以及本土之中不肯安分守己的鬣狗,再去考虑天下大定,华夏大同吧。
尽管袁可立很想早日带着重真抵达莱州,但见他对这路上的一切都极感兴趣,又从无事献殷勤的吴三桂口中得知。
这个有着“大蝗虫”绰号的家伙,对于许多地方并无蝗灾,却比蝗虫肆虐还要令百姓痛苦不堪的官府乡绅,是极其深通恶绝的,唯独对此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