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暮食的时候,从地里回来的男人们自然不可避免地说起这件大事。男人们围着大八仙桌挨挨挤挤地做个满座。
青谷和他的大哥——青家大伯陪坐青禾在上位。青大伯的三个小子、青三叔的两个小子,以及青岩三兄弟和青山等半大孩子则没甚讲究,随便落座。因着今日气氛不对,都没像往日那样嬉笑胡闹。
女人们围着一张小八仙桌坐了,脸上也是忧虑重重。
青大伯抿一口酒,拿起筷子说:“我跟阿楷打听了一下。三位长老和几位族长开会时,他半途被叫进去伺候,所以知道得还算详细。他说长老们觉得这次事情没那么简单,预备再组织一批人进山,不能教那些武林人在山里乱闯,顺便再抓几个舌头,细问一下究竟。另外村里的防备也要再严密些。”
“今晚便会抽调一批人手,我打算一起去。咱们家几个小子跟着他们二叔几个都在冬猎队里,也不知咱们青家冬猎队有没有和赤家冬猎队一样遇着伏袭。二弟,家里你看着。青禾,也要劳你费心帮着照看照看。”
青禾把眉头一蹙:“青穑大哥说的什么话?都是一族的兄弟,我照应一下嫂子和侄儿是份内之事。倒是大哥你,在外头要多加小心。我方才也打听了一下。说是那群武林人的身手都不差,且似乎对青岭峰的地形并不陌生。”
这份言外之意,细思恐极。
青谷吃惊地问:“莫非村里有内贼?何至于此!”
因有青禾和大哥两人去打探消息,青谷便一心指挥几个孩子把田地里的后续事忙活齐整。他一直忙到饭点,是以对消息不太灵通。
青大伯也肃然了脸色,看着青禾问:“可是赤玄亲口所言?”
赤玄正是回来报信的赤家儿郎。青禾与赤玄交情还算不错,是以他有此问。
青禾点一点头,神色间有些沉重:“阿玄他们在矶子沟一带发觉了那帮武林人的踪迹,后来派了两人过去查探,不料后来却收到那两人的求救烟火,等他们赶去时已经迟了,两人都折在对方手里了。”
青谷和青大伯这一惊不小。村中人因着习武的原因,三五不时出入深山险地,受伤殒命在所难免。但那都是折在山兽手中,村中已经好些年没有人死于他人之手。
两人忙问是谁没了。
青禾说:“朱家老幺和阿玄的侄儿赤鞭。”
知道死者是谁之后,青谷和青大伯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朱家并非从外界迁徙入村的外姓人,他们与青、赤、凰三家相同,是当年一并受烛龙神召唤而迁入此地的守护护卫。他家代代与赤家交好,世代忠诚于赤家。
而赤鞭则是赤家主家的嫡子,是村中下一代比较拔尖的儿郎。
已经闹出人命,且死的还是赤姓一族的主家嫡子,以赤家人的一贯脾性,事情肯定会往大里闹。一场腥风血雨的杀戮只怕难免。那些冲着宝藏进村的武林人,哪怕本是无辜凑热闹之辈,恐怕也将被迁怒而丧命。
“没法收场了。”青谷连连摇头。
青大伯一脸唏嘘:“难怪!难怪赤族长那般盛怒,他爆发的气场让阿海都挺不住,让青长老不得不连换好几人在旁伺奉笔墨茶水。”
阿海是一贯伺候青长老的青家子弟,内力浑厚。他受不住赤族长的气势。轮到阿楷时,前面已经换了好几个,但他进去的时机好,恰好听到诸位长老与族长的最终决定。
青禾接着说:“发现赤鞭死了,阿玄便奉命回来禀报,好教村中有所戒备。余下之人都追着敌人踪迹复仇去了。阿玄回来的路上遇着个青级高手,险些丧命,被那人追了一路,若非从小在这山中长大,熟悉一草一木,对方又想拿个活口,心存大意,只怕他也遭了毒手。”
几个男人兀自在旁谈论,女人们只听得心惊肉跳。谷二婶和她的两个妯娌要么儿子在冬猎队,要么丈夫和儿子都在冬猎队,情况如此危险,让她们如何不担心忧虑。
青三婶的眼泪都快掉出来。这次冬猎她家出人三个,夫君亲自带着大郎二郎入山狩猎,哪料到会遇到这种几十年难遇一次的惊天变故。
她慌得声音都颤了。站起身走到青大伯的身边,哀求地看着他:“他大伯,你可一定要把他三叔和峻儿、岸儿他们三个带回来啊。”
她话未说完,眼泪已怕得落下来。
青大伯自然不会不答应,他进山本就是为了自家兄弟和子侄们。谷二婶和青大婶等人无不安慰她,她又哪里听得进去,反倒越劝眼泪越多。
青三婶拿着帕子抹眼泪,抹一茬落一茬,她哭着说:“我哪里能不怕?早先公婆在时,我常听他们说,当初凰家在村里也是子孙繁茂的人家,可几十年前,就是那些武林人,眼馋他家高绝医术,忽一日杀到村里,把他一家男丁险些屠戮干净。偌大一家子人,只剩得凰长老与凰老爷子两个。”
好容易安抚了青三婶,一餐精心准备的暮食也凉透了。草草结束了晚餐。青大伯等着村里通知集合,青禾和青谷索性陪他,就此事说了许多话题,也引出一些村中旧事。
大人们都没心思睡觉,也不太有心思管小孩。叶青歌几个围着青禾等大人,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凰三的家族男丁稀少,只剩一门寡妇,与村中子孙兴盛之相形成强烈对比。叶青歌只知他家以前遭过大劫,具体情形却不清楚。今日她倒听了个明白。
大约五十多年前,那时凰长老与凰老爷子已是而立之年。凰老爷子因酷爱医术,并未成婚,而凰长老已经结婚生子,儿子也是两三个。那年也是祭祀之期。村中人手泰半进山,冬猎让村庄防守空虚。
一日夜里,十来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忽然闯进村,直奔凰家族地大开杀戒。他们有备而来,毒药封喉见血,暗器漫天飞舞,不过一个照面,便让没有防备的凰家子弟折损七八成。村中人赶来相助,黑衣人却以毒药开路,掉头就跑。
毒药教村中折损不少好手,力量险些青黄不接。但是谁家也没有凰家惨。
是夜一役,嫡、支合计七八十口的凰家,活命的仅剩四分之一。而活着的人中,男人只剩五个。其中三人因为重伤陆续死亡。凰长老因功力深厚,兼中毒较轻,硬撑熬到凰老爷子找到解毒之法。
但他却也因此失去生育能力,不得不逼着自己的族弟娶妻生子。
也就是说,如今村中的两辈凰家儿郎都是凰老爷子的种,但是凰老爷子脾气古怪,他管生不管养,不许唯一的儿子认自己,更别提孙子辈。两辈凰姓儿郎皆由凰长老一手抚养长大。
名为师徒的,却是爷孙;而名为爷孙的,实则血缘已远。叶青歌默默地为凰三点一把蜡。就凭凰老怪又瘦又矮的个头,可以想见他成年以后也高不到哪儿去。
一晃已是日暮。霜降时节,天黑较早。戌时初刻天光已经黑透,家家户户在院中点起火把,等候通知。
不多时,青长老以内力传声通知全村绿级以上高手到打谷场集合。青禾几人呼啦啦站起一群,一齐朝外面走去。
叶青歌仔细一数,竟有七人。统共十二个男人,绿级竟占去大半之数。其中不满十五的青岩也在里面。叶青歌不太了解绿级到底有多厉害,不过她暗地揣测,按照此次事情的严重程度,又有五十多年前的前车之鉴,青长老他们肯定有进行慎重的考虑与斟酌。那么,绿级在外界应该是属于拔尖的。
今夜村中无眠。
除未知事的孩童已经入睡,村人大多焦躁地聚在屋外路边。十几个、几十个的围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等待是痛苦的。气氛很压抑。
青岩青崖家离打谷场很近,五十米外便是打谷场。三位长老并肩站在土台上面,身后两个村人举着火把。火焰被夜里的山风吹得明灭不定,照得台下气势冷凝肃然的整齐队列,像是一只潜伏在黑暗里的野兽。沉默却凶悍。
明明距离如此之近,叶青歌却竖着耳朵也偷听不见打谷场那边长老们的吩咐与安排。这情形真是古怪。哪怕他们没有使用内力说话,以如此距离,以她如今的内力和敏锐五感,也不至一丝动静都听不见才对。
不过耳听不见,眼却可以看清。
很快,整齐的队列方阵开始移动,霎时重新分为好几个队列。然后其中两个队列之人嗖嗖化为道道乌影融进黑夜。
他们进山了。
很快,留守的几列也解散。青谷领着青岩几个小辈回来,他走到青母面前,对青母说:“弟妹,青禾跟他大伯都进山了。他叫你别担心,他说他一定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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