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华青鸾恍然,在古代,应该只有君主才能祭祀天地,正好又紧扣天下之主试炼的主题,难怪楚戒之等人都能猜出谜底。“你倒是做戏做了全套,连这种小细节都不放过,难怪能骗过这些人。”
萧离墨扬眉:“你怎么知道是我?”
“魏国连串异变,是天机门弟子在挑选天下之主,这话最先是谁传出来的?又是谁告诉我,他在怀疑这连串事件的幕后黑手,准备设法试探?又是把人往这西边山林引,我要在不知道是你,我也太笨了。”华青鸾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低声道。
不过,这倒的确是个办法。
若是寻常人接到这邀约,虽然怀疑,却也不会轻易否定,总该是半信半疑。但幕后之人则不然,这连串事件都是他设计的,那么他就应该清楚地知道,所谓的天机门挑选天下之主,绝对是无稽之谈,而这个邀约,也绝非天机门弟子所设,有心算无心之下,说不定能看出破绽来。
不过,现在看来,那人心理素质极好,并未露出异样。
跟某人一样!
“先是杜撰天机门的印记,然后是店小二的传话,再来是这个谜面,你做得倒是滴水不漏。最可恨的是,明明是你设的局,却还煞有其事地怀疑是凌清寒主使,将自己的嫌疑撇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听过萧离墨的那些话,恐怕连她都要半信半疑起来。这样缜密的萧离墨,倒是很像皇叔说过的诡道之极的战公子……这么说,之前他在她面前露出的那些破绽,是故意的?
为什么?
“哦?”萧离墨眉眼弯弯,附耳道,“这么说,你是因为知道是我设的局,所以才答应拿荷包做彩头的?这么说,”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带着檀香的味道,轻轻地喷在了华青鸾的耳垂上,“其实你是想把荷包送给我?”
华青鸾不自然地侧了侧头,躲开了他,皱眉道:“好好说话不行吗?”
萧离墨微微一笑,挺直了身体,笑着轻声道:“其实青鸾不必如此麻烦,如果想要送我荷包做定情信物,时时刻刻都可以,不必非要找个奖赏的名义,真的!”
“……”华青鸾磨牙,“我是真的很想咬你一口!”
看着她轻嗔薄怒的女儿姿态,萧离墨忍不住又是一笑,幽深的眸中满是宠溺,他很喜欢她这种生动的表情,更像是活生生的人,更像是豆蔻年华的娇俏少女,所以总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但真的惹得她气急,又不忍心再激她,只能不自觉地退让。
日将西斜,橘黄色的余晖从林间零碎地散落下来,在华青鸾的鬓发上扬起一抹亮眼的红。
萧离墨眉头微蹙,有些不悦地道:“我不是说了,曼珠沙华寓意不祥,让你不要戴这根簪子,你怎么又戴出来了?”
“好看啊!”华青鸾丝毫不在意,倒是有些奇怪萧离墨的耿耿于怀,“你不像是这样迷信的人啊!”
萧离墨沉默不语,他的确不是拘泥这种小节的人,但是,不知为何,这根曼珠沙华的红玉簪却给他一种难言的压抑感觉,尤其看到华青鸾戴上它,更觉得异样。正如此刻,乌鸦鸦的黑发间,那根曼珠沙华的红玉簪栩栩如生,鲜红欲滴,宛如鲜血。
就像是,青鸾的血……
“那现在,你能确定谁是幕后之人吗?”华青鸾的心思很快又转回正题。
萧离墨笑着看着她:“你觉得呢?”
“如果说幕后之人真的在你邀约的这些人中间的话,魏于坚首先可以排除,这人城府太浅,难以驾驭这样的阴谋;詹谌宝库将魏国架在了火上烤,魏于延不会做这种事,而且,几次阴谋似乎都有针对他,所以他应该也可以排除;楚韵之更不用说,醉心诗酒音律,对这种事情从不感兴趣;而之前楚戒之的话,将众人绑在一起,无法单独行动,便于相互观察,从这点来说是帮了你,所以,他的嫌疑也很小。剩下秦鹤轩和凌清寒,我就不太确定了。不过,也不能排除有人在故作姿态。”
萧离墨赞许地点点头,他喜欢她的聪慧。
“秦鹤轩和凌清寒之间,我更偏向于是凌清寒。”
“为什么?”
“四方面的原因吧。”萧离墨沉思着道,“首先,凌清寒这个人表面看起来高傲自负,好像纨绔子弟,但我总觉得有些看不透他。能够从皇室争斗中脱颖而出,稳坐太子之位,这人就不可能普通。但是他却能完美地掩饰其来,只给人骄傲自负的错觉,这手段和心机,不可小觑。”
“的确,如果不是皇叔在芳华苑的挑战,我也想不到凌清寒的武功居然这样高。”华青鸾赞同地道,“这手掩饰工夫,很厉害。”
“让人看不透的才是最可怕的,从这方面说,此人最应该忌惮。”萧离墨继续道,“第二个原因,是在云山之乱中,凌清寒的手臂受了重伤,失血过多以至于脸色苍白。当时倒也罢了,但后来,端王爷的挑战,让他露了真工夫后,我却忍不住开始怀疑。”
“你的意思是说,以他的武功,不应该受那样重的伤?”华青鸾猜测道。
萧离墨点点头:“当时出现的黑衣刺客的确身手不凡,但我们身边都有侍从,又都有武功在身,我和秦鹤轩连轻伤都没有,楚戒之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不会武功的楚韵之,也断然不会战至脱力重伤。但凌清寒的武功明明在秦鹤轩之上,又有侍从在旁,怎么会伤得那么重?”
“要说他是为了掩饰武功,也不太可能,毕竟生死关头,右臂受伤,等于废了一半的武功,如果有了什么意外,那就贻笑大方了。”华青鸾深以为然,“但是,他却敢让自己伤得那么重,除非他笃定,自己绝不会死,那很有可能,黑衣刺客根本就是他手下的死士。”
“如果将事情延伸一下,或许就更说得通了。若是云山之乱中,我和楚戒之等人全部被杀,事后他一人逃脱,也可以解释说是力战强敌,以至于身受重伤。事后,再将事情的责任移到魏国头上,以此为由开战,秦鹤轩、楚戒之、魏于延和我都不在人世,必然会引起国内动乱,恐怕很难和他对抗。到时候统一诸国,君临天下,可谓妙矣。”
“如果这样说,难道最开始,用詹谌宝库将你们引来魏国,目的就是为了将你们杀死在这里吗?”华青鸾心中悚然一惊,随即又点点头,“不错,若你们在魏国遇害,只要安排得宜,事后很容易把责任归咎在魏国头上,这样一来,魏国会先成为众矢之的,事后再在各国内乱时驱兵长入……”
这一局,不可谓不精妙!
如果说,这整个局都是凌清寒谋划的话,那他的心机之深就委实令人心惊。
“不过,也不能笃定,毕竟,这种谋划除了魏于延和魏于坚外,其余人都有可能。”萧离墨叹息,随即又道,“第三个原因,是白衣。”
“白衣?”华青鸾一怔,“跟白衣有什么关系?”
“端王爷在芳华苑设宴那次,我曾经在后花园遇到凌清寒,当时白衣正在花丛中摘花,神情很开心。接下来凌清寒上前,似乎是好奇地碰了碰白衣,然后,白衣的神情突然变得极为冷漠,就像药人一样,把手中的花儿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当时我没多想,但是没几天,白衣却突然狂性大发,血洗庆安路,我总觉得,这中间有些奇怪。”
“你是说皇叔设宴那天?凌清寒碰了白衣后,白衣就突然变得很奇怪?”华青鸾心中猛地一震,急声问道。
“是啊,不过对于药人,我们知道的实在太少,所以我也不确定是否真的有关联。”萧离墨有些疑惑地道,“很难想要,单凭一碰,就能让白衣恢复药人本性。”
华青鸾沉思许久,缓缓地道:“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今天听你这样说,我忽然想起来,算算白衣开始异常的时间,似乎正是从皇叔设宴之后开始的……不过,这的确不好确定,现在我只知道,白衣能够认我为主,恢复神智,是因为我的血,也有可能是因为正好到了效果消退的时候。”
萧离墨点点头:“是啊,所以我也只是怀疑而已。”
“那么第四点呢?”
“第四点……”萧离墨顿了顿,眸光轻轻掠过她,“是你。”
华青鸾愕然:“我?”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凌清寒对你,似乎真的上心了!以他骄傲自负,所想必得的个性,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但是,时至今日,他却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可是,如果说他是所有事情的幕后主使者,意图将我们所有人杀死在魏国,那届时又有谁能够拦阻他得到你呢?所以,他现在才按兵不动。”萧离墨说完所有的猜想后,又道,“不过,说来说去,这些都只是猜想和怀疑,都没有确定的证据。”
“一个疑点是疑点,但这么多的疑点汇聚在一起,他的嫌疑就很大了。”华青鸾忽然又问道,“如果真的都是凌清寒做的,你打算怎么办?”
萧离墨一怔:“什么怎么办?”
“他可是打算将你们杀死在魏国的。”华青鸾提醒道。
萧离墨漫不经心地摇摇头,微微带着些苦笑道:“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很复杂,就算大家心里面恨不得你死我活,但表面上还是要维护必要的平和的。如果有机会让我干掉他,而又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我当然也很乐意。但如果要牵涉到月华国和暗辰国交战的话,那我只好忍下来了。”
“为什么?”华青鸾不解地道,“月华应该不比暗辰弱吧?”
听她说得单纯,萧离墨微微一笑,摇摇头,轻声道:“不是强弱的问题。”顿了顿,问道,“青鸾,你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吗?”
华青鸾慢慢地摇摇头。
“战争是残忍而残酷的,尤其,对于战士和被波及的百姓来说,更是如此。我被称为战公子,经历过无数的战事,月华的四面边疆我都去过,我亲眼看着无数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儿女失去父亲的伤痛,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什么叫做哀鸿遍野,什么叫做血流满地,什么叫做民不聊生。一将功成万骨枯……所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想轻启战端。”萧离墨轻声解释道,有些担心地道,“你不会觉得我懦弱畏缩,是个胆小鬼吧?”
华青鸾神思微微恍惚了下,随即摇摇头:“不会,我了解。”
“嗯?”萧离墨不确定地道,“你了解?”
“我这个人的个性,习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若欺我,我便加倍奉还,可以说,我很视人命如草芥。”华青鸾思绪有些飘渺,“可是,当我跟初颜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别人怎么挑衅欺负我,我都从来不会下杀手,不是因为我害怕畏惧那些人,而是不想打乱初颜姐姐单纯平静的生活。我想,你也是一样的想法吧?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人要守护!”
“青鸾!”萧离墨的声音有些颤抖,强抑着想要将华青鸾拥入怀中的冲动。
真的没有想到,她能如此的懂他!
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早被众人看在眼里,魏于坚眼眸中闪过一抹怒意:哼,华青鸾,别以为攀上了萧离墨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再怎么说,你也是身在魏国的质子,而我绝不会允许卓依族换质。等到萧离墨离开,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鹤轩看着两人,别有深意地道:“看起来,睿王爷跟青鸾姑娘很亲近呢!”
他身旁是凌清寒,面上怒色一闪而逝,冷冷地哼了一声。
魏于延有些深思地看了眼秦鹤轩,感觉他似乎在故意架桥拨火,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忽然眼睛一瞥,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异样,高声道:“是这里了吧?”
前方约两人合抱的参天大树,被削去一块树皮,似乎写得有字。
众人拥簇上前,之间上面用利刃刻着数列小字:今有四言,一真三假,指明前路,请勿自误。言曰:东行否,北行然,西行然,北行否。
“向东走是错误的,向北走是正确的,向西走是正确的,向北走是错误的。这四句话里,有一句是真的,其余三句是假的。”魏于延喃喃自语,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局竟是这样的谜题,不过也不算难,只要将这四句话分别当做真的,带入推理一番便可得出答案。
众人尚在沉思中,一道宛如冰击撞玉的声音已经响起:“应该向东走。”
神情温淡,容颜如玉,正是华青鸾。
她也没有想到,萧离墨出的第二局的谜题,居然是这种逻辑真假命题。在跟简初颜一起生活的半个月里,她曾经见过简初颜做这种题目,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寻找相互矛盾的两句话,分别验证真假就可以了。
众人将华青鸾的答案带入验证,的确符合,不由得暗自惊叹她的思维之快。
“看来这一局,是我赢了!”华青鸾微微一笑,神情带着些得意,像是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般。她甚少在众人面前露出这种情态,顿时令众人眼前一亮。
正要迈步向东走,秦鹤轩忽然悠悠一笑,道:“其实,我很好奇。”
魏于延皱眉,问道:“秦七皇子好奇什么?”
“我好奇这里说的‘请勿自误’,不知道如果我不按照这上面所说的走,会有什么后果?”秦鹤轩轻声笑道,忽然一转身,朝着北边迈出步伐。还没走上两步,之间眼前风云忽变,周围的树木花草宛如忽然间活过来一样,迅疾莫测地变换着位置,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瞬间,已经看不到其余众人。
“小心,是阵法!”魏于延疾声呼喝道,趁着阵法还未完全启动,秦鹤轩残影犹在,上前将他拉了回来,只是转瞬,两人的脸都已经苍白如纸。
他们都知道阵法的厉害,如果不得其门,很可能被活活困死在里面。尤其,这魏国京城西郊尽是山林,也不知这阵法覆盖范围有多大,后果更难预料。
秦鹤轩勉强一笑,想要说些什么,但心有余悸,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众人震惊地看着周围,一时间忽然觉得有些惊心动魄起来。
看着萧离墨无懈可击的震惊表情,华青鸾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低声道:“连阵法都用上了,你够下本钱的!”
然而,此时此刻,萧离墨脸上的震惊完全不是伪装。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深吸一口气,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艰难地轻声道:“青鸾,我没有在沿路设下阵法,这周围的树木,我一点手脚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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