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秋九月,草木凋落之季,固国将军府的后院已经不复往日的花开蝶舞,反而带着些许沧桑与忧郁。
这时一个身姿纤细的妇人托着木窗户,遥遥望着院落的门庭,忧郁的眸色中带着不足为外人说道的翘首以盼。
就在这个时候,甄源的身形突兀地出现在门前,只见他步履如风地赶了过来,眉宇见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冷意。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窗户,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相遇,一个愕然一个阴郁,那表情端得是异彩纷呈。
甄源微微一滞便将脚步榻了进去,气势如虹的模样倒是让杜氏有些招架不住,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场。
原以为两个人冷战了这么久,他此次前来应当和往日一般,轻声细语地安抚自己,可她终归是太过想当然。
“夫君,可是朝中有不顺的事情?”
杜玉娘最近一段时间寝食难安,只要一闭上眼睛便看到他悄然远去的背影,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派人盯梢,瞧他是否按时服药。
婢子的回复令她心绪稍安,可如今这不安的情绪再一次提了起来。
“我中了相思蛊。”
甄源今日既然踏进这院落便没有想过继续恩爱两不疑,所以那瓮声瓮气的话语也直入主题。
一句话令杜玉娘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起来,袖间寇红的指甲狠狠掐着她的手掌心。
“不要试图辩解,你知晓我的秉性。”
甄源年轻时也是杀伐果决之辈,这些年虽然收敛了性子,可是他的本性还是令人畏惧。
“那药丸……”
“那药丸早就被我换了。”
他既然知晓那药丸的效用,便不会随便听从别人的摆布,有心人的盯梢自然被他轻松伪装了过去。
杜玉娘这时脸色才骤然大变,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虽然知晓这一天最终会来,可是她没有想到会令人这般猝不及防。
“对,当初是我给你下了相思蛊。”
“为什么?”
甄源拳头狠狠地放在案几上,他自认为对杜氏母女极好,自打家里面扛鼎的男人去世之后,他命人事无巨细地照顾她二人。
可她是如何回报自己的?
“为什么?哈哈哈……”
杜玉娘轻嗤出声,恨不得仰天大笑,她像是一头疯狂的凶兽,眼睛死死地盯着甄源,神情瞧上去悲切异常。
“你为何不问问你自己,你为何要对我们母女那么好?为何要让我死寂的心枯木逢春?”
甄源听着她的控诉,脸色尤为难看,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忏悔让他泥足深陷。
当初陆副将为了救他而死,他一直想要尽可能地去弥补杜氏母女,所以就算是金羽卫的大权旁落,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从甄凝霜手中将其收回来。
他犹记得顾婆娑冷清的眼眸,以及那看透不说透的嘲讽,,只是一句话便让他丢盔弃甲。
“甄源,你照顾兄弟的女人,直接照顾到床榻上去了啊!这份能耐,也是难得。”
再后来,他便再也没有见过活的顾婆娑,直至她逝去都不曾在她面前露一面。
不是他不想见她,而是她从来不肯给他相见的机会。
“甄源,你又想起了顾婆娑吗?”瞧着他那迷离的眼神,杜玉娘笑得甚是肆意,“你真以为自己爱顾婆娑吗?”
瞧着他顷刻间拧紧的眉宇,还有那神色间隐隐透露的不耐烦,杜玉娘像是一个疯子似的笑得尤为大声。
“别再标榜自己的痴情,你其实就是一个伪君子。我告诉你,只要心中有爱的人根本不会被相思蛊所累。”
她杜玉娘确实心悦于他,可他若是没有顷刻间的心动,这相思蛊怎么会种下?
这世上的男人但凡有了差错便将错误推给女人,他扪心自问,他对顾婆娑的爱真的矢志不渝吗?
“我起初对她的爱或许没有失去之后的刻骨铭心,可也绝对不是你可以妄加揣摩的。”
甄源的双眸倏地一紧,声音也拔高了不少,神色如剑地瞥向杜玉娘。
“杜玉娘,我承认自己或许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可你自己就没有一点错吗?出现了无法收尾的事情后,不要一味地去指责别人,而是去认真地审视自己。”
“……相伴多年,妾身倒是不知道将军居然巧舌如簧。”
杜玉娘细着一双杏仁眼默默地望着甄源,两个人相识多年,倒是不曾想过他也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主。
“你我之间虽是过错,可孩子终归无辜。”
甄源想到已经到了及笄之年的幼女眯了眯眼,可对于杜玉娘的态度却没有一点缓和。
“你日后便去庄子荣养,瑷姐儿和你再无干系,甄家也仅仅只能为你提供生地,而无死葬。”
一句话奠定了杜玉娘未来的道路,而后者显然早已经知晓结局,只是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父亲,求您别将母亲送到庄子上去。”
甄瑷颠颠撞撞地闯了进来,双膝扑地跪了下来,她原以为父母此次应当是重归于好,可没有想到会发生比冷战还可怕的事情。
虽然说是荣养,可明眼人都瞧出那是被休弃。
“胡闹,快回去。”
甄源对几个儿女都不错,特别是这个小女儿更是他一点一点看着长大,情分自然比别的儿女更深一些。
“父亲,女儿从未求过您什么,此次权当是女儿求您了,不要将母亲赶出去。”
只能生养不能死葬,也就是说她百年之后甄家再无她的脚踏之地,这对于自己的母亲来说无疑是痛苦的。
“倒是一副父慈女孝,就是不知道那个被人活生生逼死的甄宓瞧见,会是何等感想。”
藏尘本不想现身,可瞧着甄源面对甄瑷时,明显没有了之前的强硬,他这脖子像是卡上了脏东西似的,不吐不快。
“阁下是何人?”
甄源自认为武功不俗,听力惊人,可这人出现在门口自己才堪堪知晓,足以见得眼前的人并不是易于之辈。
“我是何人你无须知晓,只是前来告诉你另一个真相,你的次子甄烨并不是被长孙清风所杀。”
藏尘自顾自地坐在一侧,拿着折扇的手轻轻放在了小几上,然后转头看向甄瑷,言辞间不乏嘲讽之意。
“这女孩的名字倒是取得巧儿,可惜如今看来却是莫大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