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娇宠小地主!
黄昏之前,林员外回来了。
常遇早早就在门口候着呢。对上林员外询问的目光,他点点头,上前将人扶了下来,并没有多说什么,直到快要进大门了,才忽的顿住脚步,回头,笑着对李显道,“差点忘了,李庄头,赵平晌午来找你,说是有急事,我说你不在,让他回家晚上再来,他却坚持不肯走。你们都不在家,家里没有主事的,我看他顶着大日头立在门口挺可怜的,就请他去门房里歇着了。你快去看看吧,兴许有什么急事。”
赵平?他来做什么,难道阿晚将卖身契的事告诉赵平了,他来求情的?
李显迅速在心里猜测了一番,见林员外颇感兴趣地回头看来,忙道:“让老爷看笑话了。前一阵老三跟他媳妇闹别扭,把他媳妇气回娘家了,眼下他大舅子来,估计就是跟我商量这事的,那老爷您赶紧回屋歇着吧,我这就去看看。”
林员外捋了捋胡子,道:“去吧去吧,人家就那么一个妹妹,又等了你大半天,你说话别太冲,早点让三郎两口子和好才是。”
李显忙哈腰谢老爷提点,等林员外继续往前走了,他才沉着脸将赵平请到自家厅堂。
没有茶水,没有客套,李显端坐在主座上,冷眼审视赵平。
赵平也没想跟他多说什么,开门见山:“李庄头,我是来要阿晚的卖身契和和离书的,只要你把这两样东西给我,我就当没瞧见李三郎和他大嫂在你们家棒子地里偷-情的事。”
李显开始诧异了一下,随即就讽刺地笑了,想听听赵平凭什么让他交出来,谁料竟听到那样一番话!
“赵平,你别血口喷人!”他火冒三丈,猛地站了起来,怒斥道。
赵平神色平静地看着李显,眼里没有嘲讽更没有同情,只道:“是不是真的,你可以派人去你们家棒子地里找找。不过你最好只让李大郎去,免得惊动旁人。”
他太冷静,李显纵使不相信,此时心也突突突跳地慌乱。狠狠地瞪了赵平一眼,李显大步跨出厅堂,先去旁边找李二郎,没找到,沉着脸直奔老大家住的东厢房而去。挑开门帘,就见李大郎正在跟孙子说话,他上前挑开内室门帘朝里看了一眼,回头问李大郎:“你媳妇呢?”
李大郎也正疑惑着呢,“不知道啊,问阿寿,他在外面玩刚回来不久,也没瞧见。”见他爹脸色越来越难看,李大郎不由地替媳妇辩解,“爹你别生气,准是哪家又求着她办事呢,她脱不开身……”
“哼!”
李显张口就想骂人,见孙子吓得打了个哆嗦,强忍着怒气将人赶到里屋。他转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头疼欲裂,也顾不得考虑大儿子的心情了,低声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咱们家棒子地看看,看看老二跟你媳妇在不在那边。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别生气,立即回来告诉我,知道吗?”
李大郎还没转过弯儿来,纳闷地问:“他们俩没事去棒子地干啥啊,出棒子还早……”
“我让你去你就去!”李显气急,瞪着眼睛骂道。
李大郎不敢忤逆他,匆匆出去了。
李显打发了门口看门的,亲自站在那里等长子回来。
越等心越沉。
儿子走得快,用不上两刻钟的功夫就能赶回来,可他等啊等啊,日头都沉下山眼看天就黑了,儿子还是没有回来。李显再也等不下去了,趁天色昏暗朝那边跑去,刚到地头,迎面李大郎没头苍蝇似的冲了出来,直接将他撞歪倒在地上。
“老大你给我回来!”
李显也顾不得腰疼了,急急地喊道。
李大郎这才瞧见他老爹倒在地边干涸的沟子里,赶紧回头把人扶了起来,却也没问老人家有没有摔着,沉默片刻,扑通跪在李显身前,抱着他的腿哭了起来,“爹,我自认没有亏待孩子他娘,老二,老二,我娘死得早,你在外面忙活,是我把他带大的,他们,他们为啥要这样对我啊!”
李显听了,哪还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气得两眼一黑,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爹,爹!”李大郎蹭蹭跪着往旁边行了两步,及时将人接住,可李显年富力壮的,他跪着也扶不住,父子俩一起倒在了地上。
“爹,你别吓我啊!”李大郎受这一吓,总算暂且忘了媳妇和二弟偷情的事,慌忙扶李显坐稳。
李显慢慢缓过气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头顶昏暗的天空。
这就是报应吧。
他逼迫人家花朵似的姑娘嫁给自己的傻儿子,老大媳妇就勾搭小叔让他家宅不宁。
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李显在儿子怀里躺了一会儿,慢慢扶着人立了起来,问道:“他们俩在哪儿?谁看着呢?石壮?”既然赵平敢威胁他,肯定是派人抓住那两人了。
李大郎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李显心疼地拍拍长子的肩膀,低声道:“老大你别急,我知道你生气,可老二是你一手带大的,他什么样你还不清楚?肯定是你媳妇不规矩,主动勾搭他的。这样水性杨花的贱-女人,咱们不稀罕她,更不能因为她闹得兄弟不和家宅不宁。眼下老爷住在这边,咱们不能让他听到风声,回去你乖乖听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其他先别想。等爹解决了赵家的事,等老爷走了,你就把那个贱-女人休回家!你放心,到时候爹再给你娶个好媳妇,咱犯不着因为她生气,知道不?”
李大郎只低着头,一声不吭。现在他脑袋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跟柳氏过了那么多年,他喜欢她,想跟她好好过日子。如今发现她跟二弟搞在一起,他生气,他想打她踢她甚至杀了她,就是没有想过休了她。
从掀开盖头的那一刻起,看见她明艳动人的羞红脸庞,他就没想过别的女人。娶妻生子,不就是要一起过一辈子吗?
可她跟二弟搞在一起了……
李大郎浑浑噩噩的,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家。他坐在椅子上,他爹正在跟赵平说话。屋门是关着的,傍晚屋里暗,勉强只能看清人脸。
“如果我把卖身契和和离书都给你,我如何相信你不会说出去?”
“我赵平说到做到。”
李显冷笑:“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这一句话就信了?”
赵平皱眉,沉思片刻后,道:“那你先把盖了衙门印章的和离书给我,我拿到和离书就让石壮放人。等过段日子,我无凭无据,就算说出去旁人也不信了,那时你再把阿晚的卖身契交给我,如何?”
李显眯眼看着他:“为何先要和离书?还有,你就不怕我事后反悔?”
赵平默了默,朝李显走近两步,在对方警惕的注视中平静地解释道:“即使我拿了卖身契,阿晚依然是你们家的儿媳妇,是李家的人,只要你儿子不休妻,她这辈子就再也不能嫁人。那我拿了卖身契又有什么用?就算我拿卖身契去找林老爷做主,他最多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将你辞掉,却没法干涉你李家是否休妻。我不在乎你们家会如何,我只想让阿晚回家好好过日子。”
“但,若是我先拿了和离书,明面上阿晚就是自由的了,你们李家不能正大光明地逼迫她,我没法拿一张和离书去林老爷面前告发你,如此我们都能放心。等李二郎他们回来后,你大可以在我面前把卖身契撕掉,这样你逼迫阿晚的事就再也没有证据,阿晚没有后顾之忧,你也可以继续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庄头。”
“我也不怕你反悔。阿晚和离之后,你们根本用不到她的卖身契,因为无论是你亲自拿卖身契来逼迫她,还是将卖身契转给别人,最终都会暴露你当初的所作所为。我想,李庄头不会为了一张卖身契,搞坏自己的名声,丢了庄头的差事吧?”
低沉冷静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分析了所有利弊。
李显震惊地盯着昏暗中赵平冷峻的脸庞,好像今日才认识他。
回来的路上,他的确想过要扣下卖身契,等大儿媳妇和老二回来后,赵平没有证据说他们偷-情了,他再用卖身契逼阿晚回来。但现在听赵平这么一说,只要他还想当这个庄头,就真的不能再用卖身契威胁他们了。
阿晚那样嫁过人的姑娘,就算卖去青楼,十两银子也顶天了。可他当这个庄头,每年有三十两银子可拿,十亩地白给他们种,一处上好的宅院给他们住,他怎么会为了跟赵家赌气而惹怒老爷?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明天天黑之前,我一定把和离书交给你。三日后,如果外面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传言,我会当着你的面烧毁那张卖身契。”李显跌坐在椅子上,挥手赶人。
赵平径自走了,他相信李显是个明白人。
“爹,那老三怎么办?你总不能一直把他绑在屋里头啊?”李大郎闷闷地道。老三也不知道中了哪门邪,死活认定了阿晚,前两天赖在赵家不肯走,差点被赵平活活打死,如今绑在屋里,还不吃不喝地耍脾气呢。
李显头疼无比,仰面靠在椅背上,双手揉额:“先把老二他们换回来,其他的我再好好想想。”
想到被绑在一起的二弟和媳妇,李大郎捂住脸,没了声音。
上房里,林员外正在泡脚,常遇亲自服侍他。自从当年林员外救了他的命,常遇就一直贴身伺候林员外,哪怕后来他得了老人家的倚重,他也继续做着这些明明可以交给低等丫鬟小厮的活计。
“赵平打算怎么办?”林员外还在打听那边的事。
“回老爷,赵平说只要李显交出和离书,撕了卖身契,他就不再针对李家,从此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林员外点点头,“嗯,赵平倒是个宽厚的,换个人,恐怕不甘心咽下这口气。不过,他这样做,咱们就没有明面的由头辞了李显啊?”东家想辞掉干了十数年的老人,总也得给个说法,免得无缘无故赶人,寒了其他忠仆的心。
常遇低头轻笑,一边替老人家擦脚,一边道:“老爷放心吧,李显本来也是个好的,可为了他的三儿子,他就做出了这种缺德事。如今李三郎还在因为赵姑娘闹腾,我看啊,李显不会甘心放人的。等他再出手,老爷您就可以‘听闻’此事了。”
林员外倒是有些怅然:“其实吧,我也能体会他的难处,当爹的,总想让子女过的称心如意。罢了,他在林家做了这么多年,除了这件事,倒也没犯其他错,只要他不再难为赵家,咱们尽量找个好看的由头辞了他,免得他心生怨恨。”
“老爷就是心善。”常遇低低地道。
可惜,老爷心善,他没有那么容易心软。如果没有李家,他就会想别的法子报赵平的恩,就不会错过跟大小姐的温泉之行,不会让宋言裴策有诉情的机会。
一想到从大小姐嘴里套出来的那些话,想到大小姐跟宋言裴策都共浴过,常遇就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因为李家,跟大小姐共浴的人就是他了!
现在,就算李显想罢手,他也不同意。恶有恶报,李显敢胁迫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就该做好丑事败露的准备。李二郎和柳氏不顾兄弟夫妻情意背着李大郎偷-情,他们就该付出贪欢纵欲的代价。
次日天刚微微亮,李显就让李大郎搭车去了县衙,晌午回来后将和离书交给赵平,石壮也就放了李二郎两人回家。又过了两天,没等李显想好到底该怎么利用卖身契留下阿晚呢,他家的粗使下人,那个称女儿嫁了有钱人要赎她回家享福的刘婆子,前脚刚拿着卖身契出门,后脚就偷偷去了村里臭名昭著的长舌妇家里。
于是,李二郎和大嫂偷情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林员外没有办法,把李显叫了过来:“我知道那是谣传,可,三人成虎,你们家发生这种事,我不好再用你们。你,唉,收拾收拾,回老家避避吧……这是今年的工钱,我现在就算给你。回去也好,一家人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老爷,是李显福薄没用,不能再替您做事了,下辈子李显再给您做牛做马!”
李显连连磕头,一时心绪极为复杂。都到了这个地步,老爷还是相信他家不会出那种事,万一老爷知道他逼迫阿晚的事,会不会后悔自己识人不清,对他极度失望?
但是,赵平背信弃义,他不报复回去,他咽不下这口气。
搬出林家庄子后,李显在隔壁镇子上赁了个小院,暂歇一日,然后把阿晚的卖身契转给了牙行。牙行当然不会凭一张字据就付钱给他,而是带着李显一起去了赵家,得当面认人检查手印才行。
手印当然对不上,一行人被赵平石壮打了出来。
李显这才知道卖身契被掉包了,转而想到走得太过及时的刘婆子。
一定是刘婆子动的手脚!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被赵平收买了?
坐在前往老家的马车上,李显百思不得其解,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怀疑过,那个帮他说了很多好话的常管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生亲的地雷,么么~
呜呜,这两天留言好少,大家都不爱佳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