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归生气,日子还得过,沐恩也是有点后悔,知道了这样自己没法解决的事情也只能是徒增烦恼罢了。
而且西蒙也在某个间隙劝沐恩不要这样刨根问底,他的原话如下:“大人,您和迦尔纳少爷的关系也是好到这个份上了,加上迦尔纳少爷的脾气也好。换了其他人,若您还是这样对阴死有窥探欲望的话,说不得人家会跟你翻脸。”
沐恩抿了抿嘴唇,似乎有点尴尬道:“如果没好到这个份上,我那会关心?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是,您是这样的人。但即便如此,拿钱换朋友的隐私,实在作践了您和他之间的感情不是吗。我不知道迦尔纳少爷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他因此觉得您有什么……之类的,他会不会心生芥蒂?”
沐恩知道西蒙想说的是“看不起他的人格”,叹了口气,也不想再说什么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是开玩笑之类的话,点头道:“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以后我会多想想的。”
“大人几位届时是明理之辈,西蒙以小人之心揣度,妄自指摘,还请不要介怀。”
“说笑了西蒙,没有什么大人小人的,你是我的朋友,和迦尔纳一样,只不过我们间多了个雇佣关系罢了,人格永远是和我平等且受到尊重的——对了,其实我有时候会有些好奇,因为你刚开始的时候看上去并不想留下,最后是什么改变了你的心意?”
西蒙想了想,笑道:“大概是在知道您的身份之后有了留下来也不错的想法。但是死心塌地的话,或许是在那时候落险,您竟然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的时候吧。”
沐恩摇头笑了,看上去有些无奈。
“这是应该的,换种情况我相信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就像我说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游吟诗人微笑着应承了,对着这位尚且年幼的大人行礼鞠躬:“有一天,您的光芒与美德会如同精灵王陛下那样,在大陆的每个角落所传颂。”
沐恩转头望向东方的风景,说了句但愿如此。
之后,离过年还有周余日子,迦尔纳便拉着沐恩和自己的弟弟妹妹将居住的房屋打扫的干净,并且挂上了祈福的香包福结。然后还不知道从哪里搞了笔纸,请沐恩代写祈福的诗文,在正日那天要在佛龛前焚烧与祭品一起供奉给神明。
“我根本不会写这个东西。”沐恩看着笔纸,听着陌生神明的名字,感到一阵头大。
“没事,请你来也不是让你原创的,你字写的好看,照着这个写就行。”说着,迦尔纳掏出张皱皱巴巴的纸,那是他请弟弟去乡贤那里求来的,但是小孩子不懂事,把纸给揉成了团状。
沐恩接过纸看了看,不禁感叹道:“你们这个乡贤……写字可真丑,我要是神明写成这样我肯定不看的。”
迦尔纳笑打沐恩的后脑勺道:“这穷乡僻壤的,有个读过书的就不错了,你还在这里挑三拣四,赶紧写啦。”
家里这边的事情全部弄完之后,迦尔纳带着两人出发前往倒流瀑布,他家年纪最大的妹妹非要跟着过来,然后搞得其他的孩子也要跟着过来,经过好一番劝说,最后就只带了与他最亲的那个长女。
“这孩子基本上就是我带大的,唉,时光真是匆匆如流水。最小的弟弟都已经七岁了,一晃老爹都走了六年多。那个时候,家里是真的苦啊。”迦尔纳将妹妹交给西蒙在带,这个长的帅还会唱歌的游吟诗人可不是一般的招女孩子喜欢。
“说起来,其实咱们认识也没多久。”沐恩与迦尔纳在前面一边开辟道路,一面闲聊。
“是啊,其实满打满算,三年而已,但是给我的感觉却好像已经认识几百年了。”迦尔纳笑着说。
“经历了很多。”沐恩也在旁边感慨。
前往逆流瀑布的路并不好走,因为要穿越国境线进入人类的领地。
人类对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种族来说都是可以算是羡慕的对象——在除了寿命上的几乎所有方面。但是却也是几乎所有种族都不喜欢接触的对象。这其实是个偏颇的主观感觉,因为一般的平民生活中能接触到的大都是远游而来的商贩,商贾大都是那样没有道义的,所以会给人留下人类都很狡诈的刻板印象。但实际上,人类作为内部分化最严重的的种族,他们其中的高德之人甚至可以比肩精灵。
可惜无奈的是,堕落远比自律来的更加容易,所以相对而言,人类在精灵的家族谱系中,受欢迎程度只能位列中下游。
森之精灵自然是十分高贵的,其次便是与他们血缘最近的亚精灵,再次便是文化断代较少的山地精灵也就是矮人,之后才是人类。而在人类的后面,暗精灵、娜迦、地精三个种族基本上是见之则杀的存在,如此一来,从宏观上看过去人类所处的地位十分尴尬。
但这些缺点在某些时候也并非是缺点,这样的不确定性不止表现在他们的德行上,更是源自于基因的差别。他们极其聪明,精灵智者们要想上百年的体系,或许他们可以再自己短短不到百年的寿命中就做到几乎完善。而修行的天赋更是如此,除了人类之外,世界上哪还有任何一种智慧生物可以做到在百百年之内成就圣魔导师呢?
用句某些异族人调侃的话说,他们是用其它族人的天赋不确定的分配到某个个体身上,这让投胎变成了个技术活。
在亚精灵中,也有这样的情况,只不过相对于人类,单个个体的下限被提高了很多。
所以沐恩和迦尔纳此行其实格外危险,他们在亚特兰蒂斯国度是天才,但是同等年纪放在人类帝国就不算是什么天才了。人类帝国的天才普遍可以在三十岁前成为魔导师。虽然相应的他们魔法师稀缺,但一旦感查到有什么魔法波动的迹象,两人和西蒙只能趁着没被发现之前赶紧往回跑。
还要带着迦尔纳的妹妹。
“西蒙,你现在魔力回路有没有跟上我的脚步?你可都快三十了。”想到可能到来的危险,沐恩突然问道。
“我明明才刚过二十五岁!”西蒙反驳道。
“就算二十五岁,高级魔导士了没?”
“快了。”西蒙有点心虚。
“都这么久了,还没到。你不会这半年一直以来都在那里混迹烟花地吧?”沐恩看上去很失望,然后他转过头对迦尔纳说道:“等会如果遇到了危险,你带着你妹妹跑就行了,不用管他。”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原来经常去。”
“人类不对这里进行管制吗?”沐恩疑惑道。
“管制也不会管制咱们啊,他难道不怕被打死?好歹我们也是最强的帝国。”
“说的也是,不过总归小心点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因为迦尔纳的家乡是摩印行省的边陲,还是边陲城市的边缘村庄,所以理论上来说在这里从事生产劳动是划不来的,毕竟很有可能哪天就被马蹄踏平了,这也是为什么迦尔纳的父亲选择成为一名行脚商人。
在迦尔纳家居住的几天里,直觉告诉沐恩,这里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因为迦尔纳村庄所属的边陲城市承载力显然远远没有达到极限,而且这边的耕地利用率也很低,所以这个村庄中的人留下的原因就显得相当不可思议。因为沐恩在村子中闲逛的时候,他发现了很多青壮年仍然留守,照理来说,这样年轻力壮的劳动力完全没有必要把生命浪费在这种没有前途的地方。
不过现在既然是在外面玩,沐恩肯定也不会太过仔细的思考,反正冬天还很长,可以把这个事情当成茶余的消遣。毕竟现在身在野外,虽然迦尔纳说自己出门少于四人就是非死即伤,但沐恩估计他是忘记了第一次出门的时候,差点四个人全部死在秘境之内,所以现在沐恩已经是高度紧张的状态了。
在沐恩看来,这哪里是出来玩,这分明就是往死神他老人家的怀里靠。偶尔也会好奇为什么自己这么自信,还是敢踏出被保护的区域。
此刻,师兄曾经用过的那柄长剑正在腰间别着,上面铭刻的凤凰家徽可以吓退绝大部分还尚存理智的、生活在太阳王光辉下的人。但是很可惜,沐恩遇险的时候基本上没碰见过这样的人。
更糟的是,某些时候这个本应该成为保命符的东西可能会让他的命变得更加价值非凡。
按照计划,一行人若是快的话,只需要在路上前进两天,可想而知这里到底里国境到底有多近。其实原本倒流瀑布也是亚特兰蒂斯境内的,但是因为这个人类的小国向帝国进贡称臣,所以亚特兰蒂斯就为了彰显胸怀将这个每年可以赚取不少钱的奇观割让给了对方。
而且因为两国的友善关系,边防更多只是做做样子,这让很多人可以从这边偷偷的过去看完了景点再回来。帝国未必不知道但也懒得管,只要是自身的回路水平不会太招摇就行了。
在第一天夜幕的时候,四人正找了个相对平整的地方扎帐篷休息。沐恩开玩笑的说,这里比迦尔纳家里睡得都还能舒服点,迦尔纳竟也表示认可。
帝国的北部常年都算是温暖的,哪怕是冬天也可以只穿衬衣,虫兽不蛰,天空澄澈,吹着凉爽的风,沐恩感觉这样的环境很美好。
按照计划,西蒙守前半夜,他闲的没事就在外面唱歌,嗓音空灵婉转,用的是远乡的小调,唱的很让人安心,就连夜莺都飞过来欣赏,与他一同合鸣。
萤火虫飞舞在营地的周围,让这里哪怕篝火熄灭都不至于陷入黑暗,其余的三人也在这舒缓的音调中很快的进入梦乡,留下歌者独自吟唱夜风。
远乡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因为它指的其实是阿瓦隆周围那片蒙荫精灵王恩泽生活在森林外的异族人,他们可能来自任何种族,但是都可以抛却仇恨彼此和睦,并且随遇而安。知足常乐。
这些村落和阿瓦隆森林一样,是虚无却真实的存在的。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要归功于那个无比神秘的大阵,如今的地图上其实依然可以画出阿瓦隆之森的位置,但那其实是历史中他所存在的位置。每个希望前往此地的人都会让森林自古的守护者——那只神鹿与它的族人们感知,若不想被传见的人,可以直接略过森林与高原,在不知不觉中就去往极东的焦土。
而因为远乡的人爱好和平不修武力,所以那里是比阿瓦隆更传说的地方,精灵王总是将他们保护的很好。
实际上,外界一直都有森之精灵是否只有精灵王家族独系传承的疑惑,因为除了精灵王之外,几乎不再有其他的精灵出现在其他生灵的视野里,和这些被精灵所庇护的生命一起,生活在远离尘世的理想乡。
就像所有文明的地方一样,远乡是个艺术极度发达的地方,所有的作品都向世人传达着和平与爱。虽然其中决定再次定居的神隐之人永不会再出现,但总有误入其中又归来者,将那些歌谣艺术带回尘世,而这些高洁之物每次出现,都是可以对外界的风尚产生巨大的影响。
西蒙,其实就是自远乡归来之人。不同与绝大多数人只是听从传闻,他是真正的走入远乡并聆听过那里仙乐的人。
游吟诗人赫尔普就自称生于此处,也“死于”此处。流浪凡间的情郎从这里“死去”后,他脱下锦织的披风,回到了雪原上,接过星辰之冠成为了众生的王。而许多不曾流传于外界的歌曲,就安静的被收藏在这里。它们大都记录下的,是精灵王最初的青涩、也是最动人的情感。
也正是因为如此,西蒙才会如此崇拜那位温柔的王。
忽然,夜风静止了,原本在与西蒙合奏的虫鸣与雀吟也沉默了下来。再看营地周围,萤火虫散发出的光也逐渐消失不见。西蒙察觉到异象,缓缓的停止了吟唱,修长的手指慢慢的伸向身边的细剑,回路中的魔力开始悄悄涌动。
气氛逐渐开始凝重起来,直到西蒙感觉自己已经逐渐窒息。
在不知多久之后,空气仿佛终于开始再次流动,而就在那个瞬间,孔武的黑影从灌木中窜出!
风刃瞬间激发,却被对方强横且毫不留情石刺给反击回来,幸好有风息缠绕上了西蒙的身体,让他躲开了这些反制的魔法,否则只一个照面他就要被钉死在树木之上。
“大人!”西蒙扯开嗓子大喊,身体像地面倒去又就地一翻,这才躲开了石刺与对方的扑击。
直到这个时候,西蒙才借着火光看清来犯者的样貌,那居然是只黄黑相见的猛虎!
“野兽怎么会袭人?!”西蒙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绝大部分野兽遇到直立的智慧生物大都绕着走,基本只有两种情况可能让猛兽袭人,那就是饿急眼了或者——它本就有食人的先例!
这大虫目露凶光,而身上膘肥体壮怎么看也不像是饿了很久的样子。看身上的魔力之强盛,更证明了它不是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来攻击自己的。
沐恩此刻还没醒,西蒙就这样和那凶兽对峙着,并又试着叫了几声,但都无人应答。短短几秒钟,他就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水,恐怕等会打起来,自己的剑会脱手而出。
此刻,小天使在帐篷中也很疑惑,他想起身却无法动弹,这恐怕说明除了外面的那只畜生之外,还有其他的帮手。他仔细的回应脑海中的记忆,应该是很喜欢与这种名为摩印虎共同出没的躄蝇。本身没什么攻击能力,也是食腐的生物,但是这种魔兽却有很独特的能力,正如它的名字所说,被这种生物叮咬过后可以让人下肢在一段时间内瘫痪,而某些症状严重的,则是整个四肢都会失去力气没有办法动弹。
不过躄蝇的毒叮咬过一次之后,几周内都不会再中招,但就算恢复了正常,被叮咬的地方也会瘙痒很久,大概可以持续整整一天。
对于野外的动物来说,世代与这种生物作斗争,所以对它们而言可能只是麻痹几秒而已,但是在摩印虎捕猎的时候,往往这几秒就可以取得关键性进展。而对于没有接触过这样毒素的沐恩等人来说,则会对自己产生很长时间的影响,这个麻痹的效果可能会持续一分钟左右。
“坚持住啊,西蒙。”沐恩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他丝毫无法感觉到自己四肢的存在,现在只能祈祷西蒙可以熬过这段时间。
但是很奇怪,为什么他没有被叮咬呢?
帐篷外,西蒙看到帐篷里毫无动静,还以为他们睡得正香,不禁又急又气,光靠自己这半桶水的功夫,要不了五分钟就能有幸成为这位大爷身上的脂肪储备。
“别睡了,要出人命了!”西蒙再次大叫一声,然后赶紧借风跳起道树干之上。但是老虎它也不是吃素的,一声吼叫,土墙就想拔地而起。而这个时候,营地下面的泥土震了震却未回应摩印虎的召唤。
此时西蒙在树上看得真切,惊疑的感觉稍稍安定,看到这个情况差点高兴的跳起来:“大人,强无敌!”原来是因为沐恩执意要在营地下刻画的法阵立了奇功,本来沐恩说要做这件事迦尔纳和西蒙都觉得多此一举,但是因为他想要操劳一下别人也不会拦着,没想到这个时候救了自己的命。
摩印虎经过几次的魔力呼唤也发现是沐恩帐篷地下的法阵在隔绝自己的魔力呼唤,便缓缓踱步向那里靠近,但是耳朵依旧在不停地捕捉着空气中的信息,只要西蒙敢从树上跳下想要来个出其不意,那么老虎就能更出其不意的反身将他咬死。
老虎还是傻的,从刚刚的战斗表现来看,沐恩只是在地上刻了一个防止地面偷袭的法阵,如果它选择消耗的更多些,直接制造土元素升空就可以飞上去。不过这种精密的魔法控制要求对于野兽来说可能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西蒙在树上干着急,眼看着沐恩的帐篷就要进入这只摩印虎的攻击范围。西蒙正在做心里建设,打算要孤注一掷了。
好在,就在千军一发的时候,一道烈红的闪电枪从另个帐篷中破布而出,直奔摩印虎而来。
雷元素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摩印虎身形矫健,但依然被蹭到了一块皮毛。
伤得重不重先不说,肯定应该挺疼的,因为摩印虎的叫声让西蒙感觉他能把太阳都吵起来。
“在这里乖乖的待着。”迦尔纳按住妹妹,示意她不要做声,然后从帐篷内窜出。这次出来是为了玩的,而且偷渡边境这种事,总不好带杆枪,手头没有武器,就只有开路用的弯刀,不过我迦尔纳根本不在怕的。
看着壮硕的摩印虎,这位也同样来自摩印行省的少年深吸了口气,手攥的更紧了些。
虽然他的天赋是绽放,而且位阶还是罕见的s,但也不足以支持他用肉体力量硬刚这头畜生,毕竟人家天天在森林中快乐的奔跑,估计一巴掌袭来就能把自己送到走。地狱马车走得快的话,到了第九层还能赶得上喝下午茶。
好在他刚刚没有直接万物贯穿,要不然这会也得想办法上树。
“迦尔纳。”忽然,有声音直接传入了他的耳朵。
是沐恩,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再给我十五秒,我的手脚已经有一点知觉了。”
“这么久?你过敏啊。”既然不知道该怎么悄悄回话,直接大声密谋好了,反正老虎也听不懂亚精灵语。
埋汰归埋汰,当然还是要先把眼前的问题给熬过去,迦尔纳伸手唤出雷枪,闪耀的光芒比营火更像赤炎,然后他侧身开始拉开距离,并不断的丢出长枪让猛虎的注意力始终在自己身上。
这种战术很奏效,迦尔纳故意的将老虎引出法阵的范围,而着凶兽虽然没有那么高的智能,但也能感觉得出来法阵可以影响的区域,很自然的就跟着迦尔纳离开,但这样的方法无疑极其危险,一个不小心,迦尔纳就可能被对方杀死。
不过,其实这种危险也是双向的,毕竟战斗永远对于双方的错误容忍度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