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雷德靠在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边,手里那着本看上去有些古老的书正在静静的阅读着,他的鼻梁上架着名为眼睛的新潮物件,听说是从人类的国度传过来的,用来给那些看书看坏了眼睛的人恢复视力的辅助工具,但是亚精灵中基本没有人会出现眼睛的问题,所以这个东西在亚特兰蒂斯帝国更多的是以一种装饰品的身份出现的。原因似乎是因为某个贵族的夫人觉得戴上了眼睛之后让自己显得更娴静了些,之后就戴着眼镜在某次上流聚会亮相之后那充满知性魅力的样子瞬间就让许多人开始效仿,逐渐开始在帝国的上流圈子中开始流行起来,但是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无疑还是很不实用的东西,因为进口量小所以价格虚高。
其实莫德雷德没什么看书的心思,他来到这所崭新的校园已经有几个月了,当初看过一些学院大比的高年级学院看到他当然很惊愕,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份肯定是没有办法掩饰的。而很多同学在经历过短暂的震撼后组成了一只以战胜他为目的小团体,其中以空院毕业的学员最多。
他不厌其烦只好躲到图书馆散心,毕竟只有这里是严令禁止大声喧哗和动手打架的。
别说,戴上了小小的眼睛后,他的样子还真的有几分文气,眼眉低垂的样子加上线条分明的面庞竟然有种猛虎衔芳的美感,让几个女生甚至无心看书在远方窃窃私语。
谁不喜欢这样几乎全能的男人呢?师门显赫、长相俊朗、回路优异还能让人十分有安全感,唯一不太讨喜的地方就是他和他的老师狄亚勋性子如出一辙,都是不苟言笑的死板模样,但换个角度想,这也是很让人有安全感的事情啊,毕竟如果有这样的男友,在外沾花惹草是万万不会了。
所以这段时间已经有很多的学姐对其暗送秋波,只是被他视若无物罢了。
其实莫德雷德的心里并不平静,他始终被困扰着,有很多看上去是钻牛角尖的问题始终折磨他的内心。
“你了解你的老师吗。”脑海里,塔瓦西斯常常在他的脑中响起。
“我当然很了解。”这是他第一次的回答。
“那你知不知道他年轻的样子?距离现在也不算太久远,两百年左右。”
虽然塔瓦西斯说“没有很久”,但对于少年来说那也是他人生的数十倍长了况且他畏惧他的老师,既然狄亚勋从未曾说起过自己的经历,那么它自然也没有胆量去问。
“你一直在模仿他,却只学到了形状,却永远无法真正的成为他那样的强者。古言曾说学生像死,你现在已经离死不远了。”塔瓦西斯这话可以说的很过分,但莫德雷德却没有什么恼怒的神情,反而是俯首下来,问塔瓦西斯应该如何。
塔瓦西斯深邃的眼眶凝视着折腰的少年,似乎有些开心又有些失望,开心是因为他很懂礼节,很符合高塔的价值观念;失望确实为狄亚勋感到失望,这个孩子的性格一定不会让狄亚勋满意,教宗之所以是教宗,就是因为他那令辽阔的黑海都为止臣服的自信。
遥想当年,狄亚勋是何等的纵情姿迈、不羁放荡,老教宗说一句他能顶十句,当时的塔瓦西斯都不敢跟他们靠的太近,老教宗没忍住拍死了他问题不大还好说,殃及池鱼可就不好了。
但是眼前的这个孩子,太过刻板拘谨,又显然不是那种真正的认可这些规矩,或者说——他只尊重他认为是强者的那群人。
这不是个好现象。
“我给你本书,里面有些非常辛密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外传。你看完之后,自然就会懂了。”塔瓦西斯将长袍合拢于身前,一脸淡漠的样子。
莫德雷德再拜,对高塔之主表示感谢。
在莫德雷德拿到那本略显古老的羊皮卷准备离开之时,塔瓦西斯又叫住了他,然后说出了那句让他豁然开朗却又因为依旧无法突破桎桍而难受了很久的话。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你越苛求自己完美无瑕,实际上在旁人看来你的破绽就越大,只是你现在的同龄人大都还感觉不出来而已。”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是用塔主何出此言来回答的这句话。
但是塔瓦西斯只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莫德雷德的眼眉瞬间阴沉了下来,因为塔瓦西斯所指的地方,就是自己在大比中唯一受到的伤,那个几乎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雷枪。
甚至……贯穿了自己降临的防御。
在那之后,自己原本研习的方向就变成了如何让自己的天赋变得更强。当然一般而言天赋是没有办法通过后天的努力变强的,因为是天赋就代表你有某方面的才能,这个加成如果量化那就是恒定的,可能会因为年纪的增长呈一个函数,只是说可以通过锻炼来进行更好的发挥,因为学习也好锻炼也好,其实很像是个做买卖的过程,投入了越多的时间精力,自然收获也会越多,这也无怪乎精灵王会提出那个被认为是极致功利主义的《交易论》。
而关于学习,有些人学的快有些人学得慢,对于正常人而言,这大抵是因为学习中所投入的时间相同,但有人容易分神而有人十分专心罢了。但是对于有天赋的人,他们天生就会比别人接受的更快,如果拥有敏感之类的天赋,可能还会快很多。有些甚至可以做到别人难以做到的事情。
曾经也提到过,任何有天赋的人,都会有一定程度上的学习能力加成,只不过没有敏感来的那么直接那么强大罢了。但莫德雷德的天赋算是个意外,说是“天赋”,倒不如说是“神恩”,因为这个天赋并不会单纯的因为他肉体或者精神的增强而增强,还需要很多信仰的力量来与那个守护他的神沟通,与神打好了关系,降临才会更强。
但就像沐恩的天赋至今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释放心中的那个存在一样,降临本身就少见,更没有人可以将神明的真身完整的召唤而下,但即便是如此,这也是个到达后期可以决定天平平衡的强大天赋。
所以塔瓦西斯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他看穿了莫德雷德的心里所想,这是个对自己非常苛求的人,可能是海神殿的阴暗黄精与狄亚勋的高压让他变成了这样,但是这不关塔瓦西斯的事情。
在莫德雷德离开后,一袭黑衣凭空从房间踏出,室内的温度仿佛都因为这个男人的到来而降低了不少。
“你这样的话,未免太易杀人。”那个男人开口了,他的嗓音就像低沉的磁铁,冷漠却依然带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那也是你的问题,不要让圣洁的神殿变成个只产出这些阴恻恻东西的工厂好吗。”塔瓦西斯对他并不客气。
狄亚勋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自己有可能的回答和对方有可能的回答,觉得胜率着实太小,就还是不跟这些书生掰扯嘴皮子了。
“你身上的腥味越来越重了。”塔瓦西斯好像是这样不经意的提了一嘴,就让不苟言笑的教宗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而塔瓦西斯就像是没有自知之明般接着说:“没想到你这么大年纪不娶妻原来是因为不喜欢人类,也是令我心向往之的气魄。赳赳公子狄亚勋,向来不屑寻常路。”
“说两句就可以了,你这个老疯子还没这个能力呢,我看你就是嫉妒了我。”
塔瓦西斯哈哈一笑,摆手道:“那是真的半点没有,我这身板,怕是无福消受啊。”
“你知道就好。”
两个圣人在塔瓦西斯的办公室中互相挖苦着,可是也没人听到,在后世的文书中,两人必然都会被盖棺定论为某个样子,而作为‘矛盾却真实的人’的他们,却注定会被遗忘。
而思绪拉回现实,莫德雷德的眼神中还是带着某些不解,书中的人和自己印象中的人差别实在太大,这让他几乎无法相信其真实性,老人们谈论真正故事的时候往往不会讲给孩子们听,所以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终究还是要用无知的双眼去窥视。
他抬起头,阳光透过窗户又洒落在眼睛上,从侧面可以看到七彩的虹光。突然间,他似乎是决定了什么一般合书站起,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甚至不知道人间为什么会有对错,他第一次露出那种释然的微笑,将书抱起向外走去,甚至还与沿路的同学打了招呼。
走出了门,早有人等待着他。
“你小子……”
“来战就战,哪那么多废话。”他眉峰一压,嘴角却勾出微笑,看起来是那样的英俊邪魅。下一刻,便有涛声涌动。
之前发生的事情是几个月之前,狄亚勋现在当然早已经回到了海神殿中,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茶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有了点能成圣人的气象。”
萨科维克的秋暮依旧温暖,只是一场小雨平添了几分凉意,可能是时候穿上长袖了,要不然平民人家有可能会在无常的天气中感冒。
沐恩抬起头感受雨滴,不算打但其实也有些让人不适,旁边的西蒙想要抬手为他撑起屏障,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了魔力。
斗兽场中,角斗士与惧?的尸体都漂浮在已经尽数被染红的水中,但似乎周围的人感受不到生命离去的凉意般,依旧在尽情的发泄与嘶吼着。
沐恩感到有些不悦,其实若没有其他的原由,近日死在这其中的,都应该是无辜的性命,哪怕他们是猛兽,也只不过是想要生存而已,世界上极少有仅仅为了玩弄而去捕猎的生命,在这一点上,猫与人倒是格外相似。
“我不想看了。”沐恩轻声的说,这句话没有淹没在人海里,因为他用魔力裹挟着直接将声音递给了西蒙。
西蒙再一次为沐恩的魔力掌控而感到惊奇,虽然沐恩灵魂出现了裂痕,精神力已经大不如前,但这依然不代表他就落后了。
只是领先所有同龄人的那个鸿沟被缩小了些,但缩小了这个“些”后,他与同等年龄的天才对比,差距其实依然可以算得上是令人绝望。
“那咱们就回去吧。”西蒙自己也不甚喜欢这个场景,他是个浪漫的人,尊重每个生命,着个尸山血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首叙事诗,那个男孩,那些生命。
或许这源自于内心对最底线的坚持,虽然我可以将我经历的那些戏谑的说出来,去讥讽他们的死亡只是因为自己的愚蠢。
但我依然为生命的逝去而悲伤,哪怕我从不表现出分毫。
所以他人从不知我。
阿诺德看到两人起身,赶忙问道是什么事,沐恩如实的对他说了,然后阿诺德的神色似乎有些为难。
“还有重头戏的,先不要走吧?”
沐恩摇了摇头,转过头对着斗技场内向阿诺德示意,那里漂浮着的可不止一具魔兽或者斗士的尸体,“如果重头戏是更多的杀戮,那么我就更不能奉陪了,我可以相信这些失去生命的都是都是有难言之隐才会站在这个绞肉机、面对的那些魔兽也都是伤了人性命的恶徒。但是我认为这依然不是让他们互相争杀屠戮的理由。不管生命变成什么样子,也不应该成为供人取乐的对象。”
“任何生命都不应该成为手段,虽然我无法阻止,但是至少我选择不成为帮凶,对于今天买了票,我深表遗憾。”沐恩将存根取出,然后吟诵咒语将其焚烧殆尽。
但是还没等他离开,突然有强横的魔压将所有人按回自己的位置上,沐恩有些愠色,他抬头看去,发现有一位高级魔导士降临于斗兽场上空。
“这本来应该是我们的压轴节目,但是领主大人刚刚莅临,特地吩咐要将此流程提前,想来应该是因为大家都太过热情让领主改变了主意,要早些将这盛典呈现在大家面前。那么,让我们将嘴热烈的欢呼声先给我们的神明!我们的领主!让我们的敌人用鲜血偿还他们的债孽!”说完,那个魔导士张开自己的臂膀高悬于天,巨大的白色光芒逐渐的凝聚,这时候水兵战船出现在了水面上,仔细看去,上面跪着数百个双手被反绑的人。
“那是净化力量。”沐恩虽然不太高兴,但因为没办法动,只能老老实实的看着并顺便解释了一下。
“现在!展示你们的战吼!”随着高级魔导师这句话音的落下,魔压被解除,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的咆哮,有人甚至捶打着椅背,就像是被狂化的兽族士兵。
“原来我们亚精灵也有如此野蛮的一面。”沐恩心里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失落,亦或者是两者皆有。
光芒落下,他已经明白了船上跪着的那些人是什么,他闭上眼睛,并不是为那些邪术师而祈祷,只是单纯的认为他们这样的虐杀实际上与那些杀人的邪术师毫无分别。
惨叫传了过来,人群却像嗜血的狼一样更加兴奋,沐恩忍无可忍,站起身涌动起回路将自己直接转送到了斗兽场之外,甚至顺手破解了斗兽场的隔绝法阵,光明一闪,沐恩已经落地,当他的眼睛抬起的时候,却发现面前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等着了。
“你是何人。”那个发问者是之前主持第一轮的魔导师。
“沐恩。克里尔·沐恩。”
“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可以问问你,你是怎样破解防御法阵的吗?”那个魔导师看到是个孩子,表情和颜悦色了不少。
“因为你们的法阵照抄《阵法》的成式,所以看上去很不错其实很一般。”沐恩虽然说得可以算是实话,找高塔的任何一个宗师来也基本上都会认同。
但他只有十四岁……还是虚岁,说出这种话就会让人觉的非常的奇怪。
“你看过《阵法》?”那个魔导师有了些兴趣,因为这本书实际上并不是谁都能看的,只有高塔内院的学生才有机会从图书馆中查阅,并且不可以带出不可以抄录,如果想要偷偷摸摸的抄走带出,圣人是会新生感应的,因为这是圣人的东西。
沐恩沉默了一下,发觉自己似乎说漏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他望向身后,似乎是期望着能有个人来给自己解个围。
“你们很着急吗?”沐恩突然问道。
“你这件事可不是小事。”魔导师回答。
“我向你道歉,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做得不对。”
“光道歉可不行,我们需要将你带走调查。”
沐恩撇撇嘴,但还是说可以,不过希望能等一等。
“等什么?”
“来替我解围的朋友。”
“我们会派一个人在这里守着,你告诉我他的相貌,我们到时候会带他去调查室的。”
“……”沐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但是我并不知道到底会有谁来。”沐恩感觉似乎阿诺德的身份可能顶不下这么大的事情,他的玄祖也明显不可能亲至,着就会让事情出现一些问题,因为他不想在调查室呆的太久。刚刚过度使用了魔力,如果去人家的调查时睡觉会显得非常没有礼貌。
但是他没有意识到。
“你这些话让我觉得你非常有嫌疑,这样吧,我亲自在这里等,刚刚我露过面,他们肯定会认得我。你们,把他带走。”
事情变得有些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