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行动紧锣密鼓,如今沿海各州上层局势都很微妙,要变天了,该站队了。
吴惠生也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还在踌躇,妻子的娘家几次写信过来让他上书朝廷,收回大军,便是要站在皇太孙的对立面。甚至岳父曾好几次登门拜访也传达此意,都被他敷衍过去。
妻子还为此事和他吵过几次。
吴惠生总觉得不妥,这个关头太重要了,一下站错,可能他一生仕途就完了。
身在官场,他比土地主的岳父更懂皇太孙的履历,此人镇压叛军开始出名,随后又是伐灭北汉余孽,又是大败辽国,生擒辽国国主。
种种作为都透露一种不可为而为之的传奇色彩,如果大军不只是破了山海关呢?
如果再打下宁远,或是北面的锦州,立下不世之功,那皇太孙回朝就真的如日中天了,到时与之抗衡岂不是螳臂当车?
如果自己此时写了奏折,到时被查出来,他这辈子仕途可能就毁了!再无翻身余地。
反之则会更好些,如果皇太孙回朝最终斗不过沿海诸州大族,政令被一拖再拖之后不了了之,他会被当地豪族排挤,打压,可能通州知州是做不下去了,也没法再接着捞取钱财。
可这并不影响仕途啊!大不了离了通州重新做起,他依旧可以做官,无非多奋斗几年,甚至可能得到皇太孙的赏识,在沿海做官做不下去,可以去京城,去北方,地方多得是。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吴惠生觉得这次站队,他必须坚决站在皇太孙一方,任凭岳父怎么说也不能动摇。
“与金国开战已有一年半,大军北上也将近半载矣,先破山海关,后败数百营金国大军,开疆拓土,扬我国威,功高盖世,名震南北。
朕…心中甚慰,又思及寒冬将至,北方苦寒伤人,朕悯爱将士,顾及思乡之苦。
故朕决意撤军,你们給朕拟一道圣旨,说得细致些,朕要亲自查阅,择优而用。”御书房中,皇上淡淡道。
德公默默听完,周围都是翰林御大臣,大家都稍有疑惑,左右看看,眼神交汇却无人说话,思考一会儿开始动笔。
德公明白大家的疑惑,皇上为何召他来,又把翰林院众多翰林学士也召来,只为拟写一道圣旨?
若按平时惯例,皇上开口,翰林学士照意思写就是了,这次为什么让这么多人一起写?
这些翰林院的人不懂,德公却懂,皇上这是在照顾皇太孙的情绪。
大概明白自己的孙子是何等好战之人,这短短五六年他打的仗比过去几十年还多,此次出兵大军正在节节胜利,此时下令撤军,李坏肯定会心生不满。
对于皇上而言,开疆拓土固然重要,可完全比不上皇家香火延续,正好立下盖世之功时让李坏回来,既能保证他名留青史威望大增朝廷内外皆服,又能保证其安全延续皇家血脉,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德公也是认同此举的,这于国于民都是善举。
若是黄太孙执意开疆拓土,再留不世之功,那大可登基之后另派大将,总之不能自己去冒险。
而皇上让这么多人写,就是要选一份写得言辞贴切,能安抚黄太孙的。
此举一来看出皇上对李坏的关心,二来也说明此次北征之后李坏在皇上心中地位再次涨高,以往素有独断之举的皇上也会开始顾及其想法了。
德公有些欣慰的抚须,他家中儿子不争气,好在孙女嫁对了人。
皇太孙地位越高,阿娇的地位也就越高,届时有这层关系在,王家即便没有他,日子也不会难。
这么想着,福安公公突然过来,说皇上让他到内院说话。
德公连忙绕过屏风,穿过走廊,后院小亭中,石桌上几个小太监正在煮茶,皇上脚边放着炭火,中秋之后南方也开始有丝丝寒意。
“陛下。”德公行礼。
皇上摆摆手道“免礼,作吧。”
德公顺着皇上所指,坐在石桌对面。
“你觉得李坏会同意撤军吗。”皇上开口。
“陛下金口玉言,普天之下谁会不从,皇太孙自然会恭顺陛下之意。”
“你知道朕说的不是此意。”皇上不满,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德公明白不能再模棱两可装傻,于是只好开口,“皇太孙以往作风来看,让他撤军可能确实会有些…抵触。
不过无论如何,陛下是为家国大计着想,是为将士们考虑。”
皇上没说话,默默想了一会儿,“他会理解么。”
“皇太孙一定会理解的,他向来聪慧,定能明白皇上用心良苦,明白皇上对他的爱护。”
皇上没说话了,只是点点头。
随后,小太监陆陆续续将各个翰林学士拟写的圣旨送进来让皇上过目,最终皇上选中一份,拟旨的人年方三十出头,名叫周维,今年才进翰林院,实属难得。
而且此人显然很懂事,猜到皇上让他们拟旨的原因,圣旨之中虽称赞将士和皇太孙功劳,却不是主要,而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叙说皇上爱护将士之心,又说皇上对孙儿的关爱,温情脉脉。
其余人些的圣旨关注点都在战功上,只有这个叫周维的人明白皇上心思,这样的圣旨到了北方,皇太孙即便不想撤军,也会明白皇上苦心。
德公也露出笑容,不管走多远,也该回家见见自家孩子了。
想到这,德公决定待会先去看看阿娇的孩子。
…
王府小院,阿娇和诗语躺在竹编躺椅上,旁边放着火盆,暖烘烘的,不远处两个奶娘正在哄孩子。
带孩子的艰难天下父母都懂,大户人家为了让主母不劳累都会配奶娘。
诗语正跟阿娇说话,她有一颗玲珑心,自然明白阿娇是有失落的,殿下出发前专门安慰过她们,生男生女都无所谓,他都喜欢。
可那家伙不在意,别人总会在意的,阿娇自己心里也会觉得是她不争气。
“德公说过,年底他就回来了,到时有的是时间,阿娇多年轻,不急于一时。”诗语小声安慰。
阿娇懒懒晒着太阳,慢慢把脑袋靠在诗语身上:“诗语姐,我好想殿下。”
诗语帮她理了理额角碎发,“还有几个月而已,他在北方大败金人,正名扬天下呢,说不定又带女人回来。”
“为什么?”阿娇不解,她从小出生在高门大户,父亲是知府,爷爷是当朝宰相,含着金钥匙长大,就算嫁人也嫁给皇太孙,她对世界的看法自然是纯真的。
诗语见识得多,也知道的多,哼了一声,小声府在阿娇耳边,“打仗,其实就是抢钱,抢粮,抢女人。
他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又那么好色,说不定看上金国漂亮女人就抢回来了。”
“啊…”阿娇难以置信,感觉世界观有些小崩塌:“可殿下率领的是我景国正义之师,伐无道,讨狄凶,诛暴乱,这……殿下也不是那种人吧。”
诗语轻轻摇头,不过阿娇这样也挺好的,让她干干净净,安安心心,捧在手心里好好护着,满足了她心底的保护欲。
“我只是说说,逗你玩而已,现在好好养身体,到时我们去城外接他。”其实他也想那坏人。
阿娇高兴点头,“好啊。”
“待会月儿和秋儿该回来了,耶律雅里也会来看我们。”诗语道:“去换件衣服再见人。”
阿娇乖巧点头答应,诗语于是招手,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然后两人在众人簇拥下缓缓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