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吐蕃诸部,西北河西走廊,河套之地,玉门关外西域诸国(大约现在新疆地区外加几个斯坦国,汉唐时在此设立西域都护府)早失去控制数百年。
向北,大漠草原南端各部,辽东地区全都不再臣服。
景国根本不是前朝,所以耶律皇族从未将之放在眼里,太祖皇帝也才登基为皇帝。
可结果没想到,他们辽国亡国,居然也是拜景国这样一个小国所赐,虽有主要原因是金国,可最终攻破幽州,俘虏他们辽国最后一个皇帝的还是景国。
人在屋檐下,本来不得不低头,耶律大石却一不小心将那些愤懑和不甘表现出来。
他心里其实也有害怕的,眼前的晋王令他心情复杂,他不过二十岁年纪,手里的血多得能吓人发抖,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
出乎耶律大石意料的是李坏并没有生气,也没法生气,反而笑:“不错,你说的有理,和前朝相比景国只是个小国。
其实几百年过去,景国人甚至都难以想象,那写在史书上的中原王朝,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景国确实难以想象,掌控河套,河西、辽东、半岛等等要地,控制西域诸国(这里西域指今新疆地区外加新疆西面的那些斯坦国),远处发生战事,直接派官员征募当地国家军队打仗,隔着万里之遥也派兵灭国的中原王朝该是什么样子。在这个时代,人们是像也不敢想这样的事的。
因为要做到那些,并不是一个皇上有能力就行,天下氛围,民心,加之众多人才才能造就如此盛世,如今的景国人对那样的恢弘图景梦里也没有。
如今的人们也没法想象曾经汉朝使者处理事情的办法,直接带十来人去抢掠汉朝商队的国家问罪,宴会上把国王一刀砍了,然后说一句“汉军将至,勿动,动则灭国”,众多贵族大臣谁也不违抗,事情就这样摆平了。
那样的国威无法想象,或者说几百年来没人敢想了,那是一个时代的精魂荟萃,这样一看,他也明白耶律大石为何不愿臣服景国了,直白的说他看不起景国。
不过他似乎也有不甘心,否则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耶律一族祖上是前朝封出去的封疆大吏,在他们的居住地曾设松漠都督府。
后来中原战火纷飞,景国还没立国的时候,辽太祖曾在草原上按照中原风格建立城墩收留中原逃难北上的百姓和文人。获得大量人口的同时也带去人才,各种制度,习惯尽量仿照前朝,辽国就此慢慢壮大,足见他们对前朝的推崇,辽国仇视景国也有这个原因。
对于耶律大石的惊讶,李坏没答复,而是认真的说:“追忆往昔自然容易,可我们必须活在当下,很多事不去做怎么知道呢,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让我去一步步走,与我同行未必是什么丢脸的事。”
见他洒脱豁达,耶律大石感慨:“王爷小小年纪,如此好心胸,耶律惇要是有你一半,我大辽不止于此…”
随后就不多说了,李坏也没逼着问,给他点时间,不能把这个话题逼到死路上。
…
慢慢的,人陆陆续续来了,新军中的年轻一带主要将领,然后是朝中重要的几个谋臣,最后是冢道虞。
冢道虞来的时候大家一起出门迎他,他如今虽然是闲赋在家,但人人敬重,特别是这几年过来打的败仗多了,让众人更加明白当初冢道虞有多厉害。
王府里风光正好,李坏摆设圆桌,地图,沙盘,供着茶酒,大家坐而论道,各抒己见,目标只有一个,金国。
从燕山府直到上京(内蒙古自治区巴林左旗林东镇南),还有广阔的辽东!
众人讨论激烈,慢慢也忘了辈分争论起来,李坏目光灼灼,心中有一把火在缓缓燃着…
“西面大同府深入我国腹地,先拿下大同府才是首要!
……
海上波涛汹涌,风险太大,不宜分兵,只要拿下大同府,稳扎稳打,以大同、燕山府为根基,再徐徐北图,就算难以北上西进,金人也拿我们没办法。
…
你想的好是好,可太过冒进…
如果失败怎么办,一路战败影响军心…
分散兵力不好,金国可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德公喋喋不休,对李坏海陆两路出击,一举击溃金国的战略并不同意,一边端起茶水润喉一边说。
德公说完,李坏环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狄至身上。
狄至明白,随即开口:“丞相说得有理,大同府是重中之重,大同、燕山连成一线则能抵御北方,全力拿下大同府是稳妥之策。
可更长远的看还是欠妥,往辽东的通道,特别是在渤海湾这一代。”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放在桌案中间的地图,众人都凑过脑袋。
“西面是延绵大山,东面是海,挤压中间的通道本就不宽,如果一战之后打草惊蛇,金人丢了大同府,马上重兵扼守辽东通道,到时候想再往北占据草原马场,辽东之地就更难了。
而且到那时就算再由海军从后路包抄也没用,陆上大军不接应,海军就算登陆也会孤立无援,难以持久。”
狄至说完,几个老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狄至并未正面回答德公问题,两人所言在于所想根本不同。
德公的意思是以夺取大同府为战略目标,能不能北上获得更多疆域则随缘。
而狄至的意思则是这一仗,目的要夺取大同府,控制辽东走廊,辽东平原等大片地区。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狄至的话就是李坏的意思,狄至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一起平过叛,一起灭过辽。
每次生死攸关大战中,在泸州也好,在燕山府也罢,李坏一旦分兵,则晋王一军,狄至一军,此时狄至所说,自然是晋王想说的。
所以不可思议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燕云十六州之地,景国用了一百多年也没能夺回来,去年晋王海陆并进,一下将东部易州,涿州,燕山府等地夺了回来,已经是泼天的功劳,全国上下欢欣鼓舞。
景国是这样的,重重文抑武,自从太祖皇帝之后,已经没什么太像样的武功,攻城略地的事离景国已经很遥远,打过的战大多数都是御敌之战,几次出兵北方要么无疾而终,要么就是大败。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们难免丧失了锐气,夺回燕山府已是天大胜利,再能夺回西面大同府就是矿世之功,不敢再奢求。
他们万万没想到,李坏居然还惦记着更加北面的草原和辽东地区。
“王爷,此举会不会太过激进了…”已经升任兵部判部事的包拯有些迟疑:“金国并不好对付,连当初辽国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也认为这个方略太过激进了,虽然却有道理的,但不能这样心急,国内还未准备好,风险太大。况且已得燕山府,就不必再冒险,要是此战败了,金军趁势南下,说不定新得的燕山府也要难守住。”何昭也不同意。
李坏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心中其实也很忐忑。
他哪不知道这些风险,哪又会不害怕,这些日月,他天天想,夜夜想,甚至要不是诗语安慰,他都难以入睡。
家国大事,特别事关千百万人命运的大事,稍有不慎,他就是千古罪人,这种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哪怕在梦中也时常惊醒,或是怀疑自己的是否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