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妹妹疑惑的目光,谢安懿才意识到,他当着妹妹的面说这些,即便是在指责外男,但也终归对妹妹不好。
于是尴尬地摸着后脑勺笑了两下,找补道:“我的意思是……男女毕竟授受不亲。”
这等规矩,三皇子此等贵重身份,更应该注意。
他身为花菱的长兄,这话别说是对着三皇子,即便是对着太子、皇帝,也是说得的。
岑冥翳倒也没生气,朝谢安懿拱了拱手:“是我失礼了。”
然后,又转向谢菱,合着手微微弯腰拜了拜,行了个郑重的礼,道:“三姑娘,方才多有冒犯。”
只是,这弯腰致歉的礼,和那婚仪上见新娘的礼很是相似,更别提,在只有谢菱能看到的角度,岑冥翳微微抬着头,目光流转地看她,嘴角带笑。
谢安懿却没有看出来这些不庄重。
他对三皇子的态度颇为满意。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位贵为皇子,却毫不犹豫地向花菱低头,这就显示了尊重,更何况,方才三皇子拉着花菱的手,也的的确确是为了扶她站稳。
倒再没有什么可指摘之处。
等三皇子带着十二公主走远,谢安懿凑到谢菱身边,故作威严地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花菱,方才之事,三皇子应当是无意的,他是个很有礼节的人,你无需害怕。但是你须得记住,这外面的男子,没有几个好东……咳,好性情的,你心思单纯,千万别被人骗了。以后,我和父亲都会对你的夫婿人选牢牢把关的。”
谢菱默默的,没有说话。
心中却在想,大哥哥,究竟是谁心性单纯,你说有礼节的那个三皇子,分明就是在勾引我啊。
不过,这正是谢菱所乐意看到的。
或者倒不如说,谢菱期待岑冥翳能尽快下手。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走剧情。
独自一人时,她在脑海中问系统。
“系统,你再查一下,岑冥翳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回复道:“宿主,已确认,我们提供给宿主的姓名没有问题。宿主的攻略目标就是岑冥翳,金朝三皇子。”
苏杳镜狐疑。
“……那是不是有什么信息是你们没有提供给我的?系统,你该不会有什么东西瞒着我吧?”
最近世界线连连出问题,苏杳镜质问了系统无数遍,系统却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系统顿了一下,接着语速加快,竟然像是生气了一般:“本系统会将所有信息提供给宿主,本系统不会欺骗宿主,本系统最大的目标便是宿主的福祉。”
“好好好。”苏杳镜不得不安抚打断它,“我相信你。”
这三句话,是系统守则。在第一天上任的时候,系统就用它那冷冰冰的电子音跟苏杳镜背诵过的。
苏杳镜此刻对它的质疑,简直是对它整个系统统格的质疑。
既然系统说没问题,那么,至少谢菱的目标对象是没错的。
希望那位三皇子勾引人的手段,能再厉害一点。
这样谢菱才能顺水推舟,上他的贼船呀。
按照岑冥翳这个世界的剧本,岑冥翳先是与人打赌,要拿下谢菱,后来很快玩腻,间接导致谢菱惨死。
因此,要演好这个剧本,谢菱既要天真、纯稚,引起岑冥翳的觊觎,又要害羞、内敛,提高岑冥翳勾引她的难度,还要风情、撩人,让岑冥翳一边厌弃她,一边又忍不住回味无穷,否则的话,她的死又跟路人甲的死没有区别。
好难哦。
谢菱叹气。
虐文女主真不好当。
但是为了下班,她好像可以做到。
午膳设在小河畔。
十几条一模一样的长桌依次列开,桌布是名贵的丝织物,桌布上的绣样精致不凡,桌面上则早已摆好了银质的成套餐具。
有几张长桌外,还摆放着遮挡视线的帘帐,是专程给在场的女子准备的。女子仪态很紧要,但若是为了仪态,牺牲食欲,也很不划算。
风拂动桌角流苏,倒映在河面上,与白云相映成趣。
河水中清冽无鱼,日翳石上,河边种了成排的茁壮柳树,阴影遮蔽,风过凉爽。
各色各样的菜式由成群的婢女端上来,在每张长桌上按同样的顺序摆布,除此之外,没再安排人夹筷布菜,十分自由。
众人入座。
既然是友人之间一同游玩用餐,又是在如此风景晴好的露天河畔,自然而然就没了那些食不语的规矩,周围讨论声不绝。
有人感叹,“如此规格,岂非与宫宴类似?更何况,这鲜脍美味,比那宫宴上的还要好吃得多!”
另一人回应他:“可不是,今日的午膳你可知道是谁安排的?是三皇子!三皇子最得圣上宠爱,他布置下来的好东西,宫宴也没法比得的。”
谢菱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一条多刺的鲜鱼,这道菜她很是喜欢,鱼皮处理得很干净,鱼肉外层微微煎炸过,有一层酥香的口感,内里的鱼肉又十分鲜美弹牙。
更重要的是,这道菜口感偏辣,它其余什么乱七八糟的佐料都没放,只放了切碎的辣椒粒,鱼汤煮得很浓,辣味和鱼肉的甜味融合在一起,谢菱爱极,舌头都恨不得也吞掉。
她认认真真解决完了一整条鱼,又把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已经再也吃不下别的东西,只好舔着被辣红微肿的唇瓣,目光还不舍地在桌上其它菜式上流连。
帘帐被掀开,又落下。
谢菱吓一跳,瞪圆眼睛扬起目光。
她把鱼汤喝得太急,又辣又烫,眼波氤氲水光,绯红的菱唇因肿胀而微微嘟起,此时惊讶瞪着眼前的人,唇瓣微微开合,却说不出话来。
是岑冥翳钻了进来。
周围的帘帐遮放下来,白色的幕布在风中微微拂动,却严严实实地遮挡着里面的一切,不叫人瞧见。
幕布之中,只有谢菱和岑冥翳两个人。
岑冥翳为了用膳,换了一身箭袖黑袍,胸膛坚实,肩膀开阔,一根湖绿色镶玉鞓带勒出窄腰,看起来,像一个身材魁梧,而面容又过分俊美的武将。
岑冥翳的目光,一直凝在谢菱的唇上,缓缓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自己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谢菱当然不会喊出来,乖巧地点点头。
岑冥翳轻声说:“走错了。”
谢菱心想,真的吗?
面上却快速地眨眨眼,表示“原来如此”。
走错帘帐的三皇子却没有急着离开,反而迈步靠近,双手搭在桌上,上半身微倾,脸向谢菱靠近。
隔着很近的距离,岑冥翳看了谢菱好一会儿。
然后低声地问:“辣到了?”
谢菱又眨眨眼。
岑冥翳扫了一眼桌上仅被动过的那碗鱼汤,声音沉沉地笑了笑,右手翻动,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东西,给谢菱看。
是一个小糖盒。
里面放着清清润润的糕点糖,谢菱闻到了香气,应当很解辣。
她的目光落在糖块上,却没有动手,不知道是没有允许不敢私自拿,还是娇气地在等着人喂。
岑冥翳喉结滚了滚,伸手要去拿糖,却停在半路。
“你可以吃。”他对谢菱说。
谢菱便拿了一块含在嘴里,轻咬在齿间。
岑冥翳像是舒出一口气。
他直起身子,眉眼轻弯,仿佛一只猛兽努力对兔子温和:“我本来,是打算去看看阿珠有没有好好吃饭。没想到,走错到这里来了,惊扰你了。”
谢菱摇摇头,含羞带怯一般,低下头攥住巾帕。
她的额发有些微乱,与她整洁的衣着很不相符,若是这样走出去,或许要引人注目。
岑冥翳不由得提醒道:“三姑娘,你的头发……”
谢菱下意识地去摸脑后的珠钗。
那边本是没乱的,可被谢菱这样一动,似乎也要松散下来了。
岑冥翳大约是无法再用言语提示,直接伸手,碰上了谢菱的额发。
谢菱停住动作,感觉到岑冥翳在她额前拨了拨,便从额发底下扬起双眸,和他四目相接。
齿间的冰糖还未融化。
谢菱乖乖的不动,任由他拨弄。
清澈通透的双眸中,映照着对方的影子。
岑冥翳为她理好头发,手指却又在发丝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才退开一步,攥紧手心,匆匆离开。
谢菱慢悠悠地将冰糖咬碎。
后来果然听见岑冥翳在问十二公主有没有吃饱等问题,还有十二公主的应答声。
撤了筵席,木楼上有房间供他们休息。
侍女将谢菱带到了一间花字打头的客房,里面被褥都是全新,一应俱全。
“我会在这儿替您守着,姑娘安心歇息吧。”
带她来的侍女也长得很讨喜,脸儿圆圆,一双细长的眼睛不笑也弯。
谢菱点点头,简单洗过手脸,合衣侧躺在了木床上。
床头边放着一些话本,或许是专程放在这儿打发时间用的,谢菱翻着看了几页,看开头时,还以为是讲市井之中的一些寻常真事,直到看到末尾,才知道其实是笔者编出来的短小精悍的故事。
每个故事最后都有反转,原本凄苦的、受人贬低的老者,摇身一变成了金刚大王,原本被夫家打骂、奴役的妻子,转眼变成了手拿净瓶的菩萨,将夫家那群恶人全部变成了猪猡。
写这本书的人,笔风利落幽默,没有很多描述词,却十分精炼,尤其是那些幽默的桥段,自然生动又出乎意料,好几次让谢菱忍不住大笑出声,那些反转的场面,又写得酣畅淋漓,叫人读之十分爽快。
谢菱看得十分喜欢,没看几个故事,便翻回扉页去看书名和作者署名。可这本书有些陈旧了,也不知道是掉页还是缺页,竟然既没有书名,也没有作者名。
无奈,谢菱只好先暂时接着往下看这一本,打算日后再到书市去寻。
看了大半本,不知不觉困意上涌,谢菱双眼阖上,书本从手心掉落。
白光渐渐聚集,苏杳镜又入了黎夺锦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