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贺睢沉带着顾青雾乘坐私人飞机,先低调抵达郦城,又换成车,行驶了两三个小时路途才来到傅菀菀隐居的偏僻小镇上。
傅菀菀自出生起就美了一辈子,她没有像寻常女人经历了家族破产和两段失败婚姻后,变得落魄灰暗,依旧在这世间随心所欲地活着。
小镇上最漂亮的一栋三层楼洋房就是她的,家中有保姆和司机,院子后面一片桃花林更是请了镇上的园丁定期修剪,而她,整日穿着亲手制定改良的裙子,体面优雅地享受当下的日子。
傍晚时分。
五六辆豪华的私家车从远处行驶而来,稳稳地停驶在了洋房前,先是从驾驶座下来一位穿着黑西装的秘书,举着伞打开后座的车门。
下雨的缘故,加上有黑色雨伞遮挡间,围观的村民顶多只能看见顾青雾纤细的身形,很快就被贺睢沉搀扶着走进院子,只在众人的视线内留下了一抹嫣红的背影。
傅菀菀这儿八百年都不见客人,难得来一次,实属让人意外。
顾青雾走进洋房里的时候,就闻见了饭香味,厨房那边有个体型虚胖的保姆笑呵呵走出来,看到她和贺睢沉,也不陌生,笑容和蔼地说:“这是雾雾和咱们姑爷吧?”
保姆自称是张婶,已经在傅菀菀这边工作六年了,热情地给她递了一双干净舒适的棉拖,换上后,又是引着去偏厅沙发那边坐,话很多,就没有停下过:“傅姐去说野生鱼对孕妇养胎的营养价值很高,她亲自出门买鱼起来,过会儿就回来……雾雾喝果茶吗?”
贺睢沉婉拒了张婶的果茶,特意从家中带了一些养气血的茶包,态度温和有礼的递给张婶:“抱歉,她喝不了凉的。”
张婶见状,去泡茶,瞬间耳根子都清净了下来。
起码顾青雾心态是这样的,听到傅菀菀不在家,心底莫名的那股变扭就消失了,她全程都没说话,无声地打量着这里的居住环境。
贺睢沉眸色专注着她的表情变化,一眼就能窥探到心思似的:“想到处看看?”
顾青雾来这像客人的身份,除了好奇之外,难得露出许些对周围环境的茫然,她摇头,依旧是略显得生疏,轻声说:“主人不在家……”
她完全忘记,自己是傅菀菀的独生女,这栋洋房,将来极有可能是给她继承的。
贺睢沉盯着顾青雾精致白皙的侧脸看了好半天,眸色倒映的是她影子,胸腔内滋生起了一股难以克制的心疼。
即便是现在,她始终像个没有家的孩子,除了对他有依赖性外,依旧是缺乏情感上的安全感。
而顾青雾从未察觉到自己这方面的缺失,她性子太倔强,哪怕想要母亲的爱,都绝口不提,你不主动给我,那我也不要,将这份情感扔得远远的。
贺睢沉都能想象出她十几岁的时候,是如何红着眼角,被问急了就说自己是孤儿。
坐久了容易腰酸,顾青雾跑到阳台那边的藤椅窝着,面朝后院的一片桃花林,上面还挂着一盏盏红灯笼,是用灯的,夜晚时分倘若点亮的话,坐在这里喝一盏茶,绝对是很享受。
张婶那边把贺睢沉给叫走了,听着说话声,是让他帮个忙什么的。
顾青雾没去管,双腿蜷起来,躺在藤椅里渐渐被睡意笼罩,将脑袋枕在格外柔软的抱枕,不知不觉地合上了浓翘的眼睫,耳边,偶尔能听见几声洋房外的动静。
是张婶扯着嗓子喊大白鹅少了一只,让贺睢沉去溪边帮忙数数,额头有红点的。以及隔壁街坊邻居路过时,在楼下问:
“咱们镇上是来了什么贵客啊?”
“……我家婆子说,是菀菀姐的亲戚来做客了,不得了,好几辆百万豪车开来呢!”
“张婶一整天都在杀鸡杀鸭的,是来了一群亲戚?不是啊?哦哦……就两个吗?”
睡意沉浮间,顾青雾搁在披肩上的十指忽然蜷起,像是梦中要抓住什么般,碰到了一股柔滑的触感,这让她猛地醒过来,没睡多久,外面的天色还没彻底黑,朦胧的视线中,看到近在咫尺的身影。
傅菀菀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身淡紫色针织裙站在面前,身段完全没变过,连那张冷艳不爱笑的美人脸,都是仿佛被岁月给遗忘了,只是眼睫毛上扬时,才会不经意间暴露出极浅的皱纹。
顾青雾除了鼻梁那颗浅淡的小痣给容貌添了许些清冷的无辜感,这张脸,简直是与傅菀菀出奇的相似,她没说话,已经记不清上次跟母亲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而傅菀菀同样不语,静静打量着窝在藤椅里睡觉的女孩。
在她眼里,顾青雾自始至终还是个孩子,而这个眼里的孩子,如今也快成为一位年轻的母亲了。
过了许久,傅菀菀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顾青雾的肚子,启唇,声音质地清淡,天性如此:“困了就回屋里睡觉,孕妇身体经不住凉。”
顾青雾并没有接受母亲的这份关心,慢慢扶着肚子坐起身,说:“房间闷,我想透会气。”
说来也是好笑,母女二人多年没联系过,第一次交流竟然是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看似关怀备至,又透着股连外人都能察觉出的生疏。
傅菀菀一向放养式育娃,说了她不听就不会说第二遍,很少会将自己意愿强加到顾青雾身上。
哪怕是对她跟贺睢沉领完证,怀了孩子才来见父母这件事,都不带一丝情绪起伏,不怒不喜的。愿意上门来拜访,便招待得滴水不漏,尽一份做母亲的职责。
于是,当日晚上,顾青雾就荣获了一桌的鸡鸭鱼肉。
特别是那道野生鱼汤,是傅菀菀亲自烹饪的。
顾青雾喝着味道鲜美的鱼汤,一边惦记着庭院外的那只大白鹅:“我想吃它……”
“那是你妈妈养的宠物。”
贺睢沉长指将她脑袋转过来,语调毫不掩饰那股宠溺感:“别闹,好好喝汤。”
顾青雾就是惦记上大白鹅了,在饭后,故意拿胡萝卜去逗,薄薄的肩膀裹着披肩,淡蓝色布料垂感很好,沿着裙摆顺滑而下,开心玩闹时,莫名的带着点儿稚气,与她精致清冷的模样不相称。
贺睢沉站在门口看,给她拍了一张逗弄大白鹅的照片,发到朋友圈。
他交际圈都是些至交好友和长辈,不会轻易加不熟悉的人,众人对这种秀老婆的行为感到十分嫉妒且酸溜溜的,没少在朋友圈下调侃。
其中有一条格外醒目,是顾文翰发来的,透着股气急败坏的意味:「你们在傅菀菀家里?」
没两分钟。
贺睢沉就将他的岳父大人单方面屏蔽了朋友圈,收起手机后,继续站在原地看顾青雾逗白鹅。
……
夜间八点多,顾青雾去楼上洗澡时,趁着这空闲时间,贺睢沉在楼下跟傅菀菀喝茶,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交谈,在此之前,只是电话形式。
贺睢沉没有掩饰对顾青雾的爱意,对这位丈母娘也是尊重着,倒不摆架子。
“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眼熟,琢磨了半响,才猜到你母亲是裴柚白,你是她最小的儿子。”傅菀菀伸出手,指尖如同削葱根一样白里透着润,端起茶杯浅抿了口,清淡的语气透着丝丝怀念:“说来也是缘分,未嫁时,我与你母亲还是闺蜜……”
那是傅家没有破产,在郦城的豪门还有一足之地。
她跟裴柚白算是名媛里颇有名气的,在各大的名流聚会上都会相遇,后来一个嫁到了本地顾家,一个嫁到了泗城那边豪门去相夫教子。时间久了,那点交情也就淡忘在脑后。
傅菀菀这辈子年轻时候遇到的人和事,早已经被她隐居的这些年里渐渐遗忘。如今难得记起一个旧人。她对这位旧人的儿子,倒是有几分好感,算是另一种子女缘吧。
贺睢沉提起母亲的话极少,那时他才三岁,对裴柚白的所有印象都是那场惨烈的车祸。
傅菀菀也没重点提,两人短短数语交谈间,先是提起了什么时候准备举办婚礼,又问了顾青雾的待产期,聊完这些,傅菀菀突然静了下来。
贺睢沉泡茶的动作缓慢,掀起眼皮看向岳母,似在揣测她的异样。
直到傅菀菀说:“我的女儿无论是找豪门子弟还是街头要饭的,只要她喜欢,我都尊重她选的爱情……接纳你,是因为她喜欢你。”
贺睢沉知道这点,薄唇溢出的嗓音极为认真:“我这辈子都不会辜负青雾。”
男人的誓言听多了,傅菀菀早就不当一回事,她唇角勾起略讽刺的弧度:“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这辈子太长了,别说十年了,人心三年一变……谁也算不到日后。”
话微顿,美眸里带着冷意盯着贺睢沉说:“无论顾青雾肚子里这胎是男是女,别让她在生产后受到半点委屈。你是贺家的族长,如果有传宗接代的压力,大可找别的女人生……前提是,别去折磨我的女儿,不想好好珍惜待她了,就把她还给我。”
如果是关于顾青雾别的事,傅菀菀多年来只生不养,是没有资格插手的。
但是这事,她不会放任自己唯一的女儿,重蹈覆辙她当年生产时在顾家经历的一切。
傅菀菀至今难忘分娩那天,顾文翰还在外面花天酒地,是老太太亲自陪产。好不容易拼了命将腹中的孩子顺产下来,却因为是个女儿,被顾家那些长辈一顿奚落。
傅菀菀那时气得大出血,去抢救前也不忘记膈应这些人,她在被推进抢救室前,惨白又绝美的脸庞扬起冷笑,看着有些骇人,用最温柔的语气反过来安慰老太太:“妈您别急……怀二胎时,我换个老公试一试,总能给您生个孙子的。”
这无疑是把老太太气的当场扭头就走,不留下顾家任何一个人来照顾她手术后的虚弱身体。
直到在出月子那天,顾文翰才后知后觉记起,自己还有个老婆在医院生孩子。
傅菀菀出了院后,就将顾文翰给暴打了一顿,她与部队出身的沈煜是青梅竹马,平时看着纤弱,实际上防身术没少学,动手对付像顾文翰这种斯文精致的男人,简直是绰绰有余。
从怀孕期顾文翰在外被抓到偷腥开始,直至生产后,傅菀菀把他家暴到被医生诊断出抑郁症和严重的恐慌症。
而她却用短短三个月就彻底从如同新生一般,从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了。
净身出户把婚离了可以,但是老太太以她会家暴丈夫为理由,让她丧失了对顾青雾的抚养权。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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