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蓁婚期将近,这是一件喜事,但是当事人并没有丝毫欢欣的意思,不光是李蓁蓁垂头丧气,吴姨娘也日日夜夜忧愁不止。
那日母女两人送走沈家的婢女后,那婢女径直走出李府,脸上带着嫌恶的表情。
婢女从李家走了出去,却没有直接回到沈家复命,而是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小巷子,走进了一户人家。
婢女一敲门,马上有门房老伯开了门,婢女往里走,走到后院抱厦处,有个稍有姿色的女子迎了出来。
她动作有些不便,低眼望去可以看见小腹微微隆起。
婢女扶着她:“夏姐姐,今日我去看了李家那个二娘子,不过尔尔,哪里比得过姐姐。”
夏芙笑了笑:“我原是沈家的奴婢,她是李家的小姐,我自然是比不过的。”
婢女哼了一声:“往后谁得意还说不准呢。”
这怀孕的女子叫夏芙,她们两人都是沈家的奴婢,有多年的交情,婢女私心更喜欢夏芙,因此方才去李家故意出言不逊,折辱了李蓁蓁。
夏芙听婢女说起方才在李家的事,伸手拉着她的手,眼泪涟涟:“我如今只有妹妹肯帮忙,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看着夏芙楚楚可怜,婢女没作他想,只是觉得她可怜,安慰了她许久,婢女终于说道:“我还要回府里交差,姐姐,你安心养胎。”
夏芙含着泪点点头。
看着婢女走出大门,夏芙平静地拭泪,她嘴角浮起轻笑。
婢女回沈家复命,当沈母听到婢女说李蓁蓁对纳采日子推三阻四的时候,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
沈母鄙夷地说道:“李蓁蓁一个进了勾栏的女人,也配在我们清白之家拿乔?”
婢女忍不住又添油加醋了一番,听得沈母和沈桐都火气直冒。
沈母拍了桌子:“这李家二娘如此不懂规矩,不娶她也罢!”
沈桐原本也是怒气冲冲,听了这话却赶忙拦下:“母亲,她毕竟是李家的女儿,明年科举,儿子还要老师多加指点。”
沈母平静了一些,说道:“还是以你明年科举为重,免不了为娘亲自去李家跑一趟了。”
沈桐躬身:“辛苦娘了,那二娘子过门后,儿子定然要她日日在娘身边晨昏定省,孝顺娘。”
沈母想象了一下这场面,不由得微笑了一下。
沈母亲自出面,到李府商议婚事,很快就敲定了纳采的时间和章程,沈母心满意足回去,坐在回途的马车上,想到一件事,不由得低声嘱咐:“夏娘子那里,切莫让她生事。”
婢女应声。
但是沈母思忖半晌,又说:“李二娘子毕竟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要是让她知道了这些乌糟事……”她扬声吩咐赶车的家丁,“明日将夏娘子赶出长安。”
婢女兀自在一旁急躁得不行。
沈家登门纳采那日,李年命人在正堂西边铺了席子,穿上簇新的襕衫,走出大门,要去将媒人迎进来。
厢房内,李蓁蓁面色沉如水,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是拦不下来的,她日后只能对着沈桐那样无趣的人过往一生。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憔悴的容颜忽然有些惶惶,她伸手去勾胭脂,想要在脸颊上妆点一些颜色。
她对自己说:她不会认命,她永远不会认命。
谁说女子就要从一而终?
想到府中住着的燕王高桓,李蓁蓁心中泛起一点酸涩,接着又有一点希望。
她痴痴地将盒子的胭脂往唇上点。
李家大门外,李年将媒人迎进了家门。
不远处的马车上,夏芙轻轻放下了车帷:“回去吧。”
赶马的门房问道:“娘子不做些什么?”
夏芙笑了一下:“我不会是沈郎的妻室,谁来做妻子,对我而言有什么不同呢?”
她说得坦荡,令人肃然起敬,心中却有另一番图谋。
这李家二娘子名声有亏,做了沈桐的妻子后,必然会被沈母嫌弃,而这正是她夏芙的机会。
一个奴婢想要做沈家的正室那是痴心妄想。
若是原配死后呢?
妾室扶正的例子比比皆是,夏芙相信,她同样可以。
媒人走到了正堂西边,将手中的木鸟送给李年,口中说着吉祥话,然后说了一句:“敢纳采。”
李年带着些笑意,将木鸟借了,这便是行完了纳采之礼。
媒人又拿出一只木鸟递给李年,说道:“敢问千金名讳?”
李年道:“小字蓁蓁。”
这便是问完了名。
李年和媒人交换了有生辰八字的庚帖,媒人谢绝了款待,收着庚帖忙着要去沈家那边合八字。
李年送完媒人,终于将李蓁蓁和沈桐的婚事敲定了。
几步之外,李蓁蓁扶着墙,脸色惨白地看着媒人拿着庚帖转身,她回到房中,将自己关了整整一天。
吴姨娘以为李蓁蓁又要闹绝食,心中忧虑地过来看她。吴姨娘提着食盒走到李蓁蓁放纵,摸了摸李蓁蓁的脸,说道:“儿啊,你这样不吃不喝是折磨自己,离成亲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慢慢筹谋,就算是嫁过去,难道就没有指望了?你年轻貌美,不会在沈家蹉跎一辈子的。”
李蓁蓁眸光一闪:“阿娘也是这样想的?”
吴姨娘说道:“吴娘娘只有我一个妹妹,往后,她会为你筹谋的。”
李蓁蓁心中升腾起了希望。
吴姨娘揭开食盒的盖子:“蓁蓁,尝一尝吧。”
吴姨娘以为李蓁蓁会依旧赌气,但是李蓁蓁竟然接过她手中的馍馍,含着泪咬了一口,咽了下去。
李蓁蓁说:“我这些日子便丑了许多,我不能变丑。”
吴姨娘笑道:“我们家蓁蓁最漂亮了。”
自纳采那日后,李蓁蓁不再闹了,李家下人皆以为李蓁蓁收了心思,安心待嫁。
这日,李蓁蓁找出了新裁剪的衣裳,坐在妆台前细细描画眉眼,施了铅粉,点了胭脂,勉强恢复了几分从前的容颜。
吴姨娘走了进来,低声说道:“燕王就要过去了。”
前几日,母女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让李蓁蓁在成婚之前献身高桓。吴姨娘派小厮去外面买了催情香,要是点上后,将两人关在屋子里,好事必然能成。
今日,吴姨娘派了婢女去请动高桓。
前几次吴姨娘以自己的名义去请高桓,但高桓总是在推脱,吴姨娘思来想去,让婢女去说,李桑桑要见他。
没有想到,这次高桓欣然前往。
吴姨娘不敢跟女儿说她是如何叫来高桓的,她只希望,好事促成后,高桓对李蓁蓁怜惜能够胜过李桑桑。
李蓁蓁穿上新衣,转脸问吴姨娘:“表哥在哪里?”
吴姨娘说:“假山边上的小轩里。”
李蓁蓁皱了皱眉:“怎么是那里?三妹妹离那儿太近……”
吴姨娘哪敢说高桓就是为了见李桑桑,连忙糊弄了过去:“你脸上这边的粉没有匀称。”
李蓁蓁不细想,连忙照了照镜子。
李蓁蓁忐忑地走到了假山边上的小轩边上,却看见门上落这一把锁。
她疑惑地皱眉。
她知道所有计划,是要在她和高桓进去之后才让婢女将门锁上,怎么她还没有进去,门就锁了?
她正提着裙子要去敲门,忽然假山后面绕出来一个人。
李蓁蓁看清了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这正是她避之不及的未婚夫沈桐。
沈桐见了她,面上浮出适当的惊喜表情:“蓁蓁。”
李蓁蓁扫了一眼小轩,心中不安,她害怕高桓已经在里面,若这个时候被沈桐撞见了,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沈桐走到小轩边上,问道:“你在看什么?”
李蓁蓁往边上走了几步,试图引沈桐走过来:“没什么,我们这边说话吧。”
李桑桑回到李家后,不怎么出房门,常常在屋子里一呆就是一天,掬水总是试图说服她:“三娘子,出去走走吧,小轩那边摆了许多秋菊,听说是燕王殿下满长安寻来的。”
李桑桑没有什么表情,对燕王悉心寻到的菊花并不感兴趣。
但是她终究挨不过掬水的唠叨,这一天终于同意了:“好吧,随你走走。”
走到院外的小轩旁,远远看过去,果然是姹紫嫣红的一片,掬水欢喜地指给她看:“三娘子,倒像是春景。”
李桑桑却说:“春早就过了,这时候来追忆春,却是不合时宜。”
掬水沮丧:“三娘子,好好地,怎么开始教训我了。”
李桑桑一愣,纾一口气:“我不是在教训你,是在说别人。”
但是掬水显而易见地不相信。
掬水扶李桑桑走进小轩,临窗这里有一处榻,掬水看了一眼,说道:“这里许久没人过来,榻上放着的竟然是竹席,三娘子稍等,奴婢去拿软垫,你在这里稍坐。”
掬水走了出去,李桑桑对这竹席并没有嫌弃,她坐下,看着窗外团团的菊。
看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碍眼,索性关上了窗。
屋内袅袅燃着香,李桑桑想,这许久没人来的地方竟然还焚香,是谁这样有闲情逸致。
她移开眼睛,忽然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她愕然地看见大步走过来的高桓。
高桓笑眼看她:“桑桑,你找我?”
高桓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门被吱呀关上,高桓和李桑桑一起转头,接下来他们同时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高桓面色一沉,急忙转身去推门,但外面已经锁上,他将门推拉了几下,没有推开。
他顿了一下,放开了手,转身看李桑桑:“桑桑,我们好像被人设计了。”
李桑桑坐在榻上冷眼看他:“殿下,这又是在演哪一出戏?”
高桓摸了摸鼻子,知道他如今的嫌疑很大,虽然对这结果乐见其成,但是他这次的确是无辜的。
几刻种前,他在书斋里看书,有李家的侍女过来见丁吉祥,说李桑桑有事寻他。
一听到是李桑桑找他,他当下就忙不迭地过来了。
过来后,小轩里亭亭站着的果然是李桑桑。
高桓以为李桑桑终于肯见他了。
直到听见门被人关了,还落下了锁,他这才意识到,有人在设计他们。
高桓将李府的人来回想了一遍,是在想不出来有谁有动机要将李桑桑和他关在一起。
满府内,最有动机的就是他自己。
怪不得李桑桑会怀疑他。
他现在简直是有口难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