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边被周迭吓了一跳,看着自己被扣着的腰半天才回神:“如果换做是别人,我已经肘击过去了。”
周迭轻笑:“好凶,怎么能这么凶。”
得了便宜还卖乖,江云边拍开他的手,打算跟他当面对质。
面对面时,跟前的人表情很诚恳,一双色泽纯粹的眼睛看着他:“谢谢你帮我出气。”
江云边错开视线:“那个小孩儿自己嘴巴不干净,说谁我都会教训他的。”
周迭嗯了声,又轻轻地跟着说了句谢谢。
午饭订在了酒店,周夫人负责应对,徐昭若跟江云边留在了周家里。
清净下来之后,周老先生才笑着看向两个孩子:“早上把你们吵坏了吧?”
徐昭若跟江云边哪里敢点头,老老实实地坐在餐桌上吃午饭。
临走之前老人家又给了两个红包,江云边接在手里时才发现分量不对。
但周老先生只是笑着让周迭把两个小孩送回去。
徐昭若也不介意自己是拿多还是拿少,但就喜欢看江云边的表情,故意酸溜溜地说:“哎呀,这自家儿媳妇的待遇确实不一样哈。”
江云边把红包递过去:“你的意思是想换对吗?”
周迭抬起眼皮。
徐昭若:“不,我没有,你别乱说!”
一路上吵吵闹闹地,徐昭若被送回家,笑容灿烂地跟他们挥手说下个学期见。
江云边这才恍惚地意识到马上就要高考这回事。
他问周迭:“你有想过去哪所大学吗?”
周迭报了名字,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呢?”
江云边之前是觉得去哪都没差,主要得看自己喜欢哪座城市,但周迭这么有目标反而让他不太自在。
“对我来说都差不多吧,我还没想好想读什么专业。”
他本来也不是喜欢学习的那一挂,只不过一开始是为了妹妹不得不学,而现在是成绩好了得保持。
喜欢做跟应该做本来就不能平衡。
“要跟我一起吗?”周迭轻轻地勾住了江云边垂在身侧的指尖,用指肚缓缓摩挲着:“想跟你一起。”
江云边轻轻蜷缩成拳,碰了一下周迭的手后又慢慢地舒开了五指。
“好啊。”
高三的假期很短,开学的第一天每个人都是愁眉苦脸的,一大半还陷在时差没倒好的疲态中。
第一个晚自习是用来补寒假作业跟调整状态的,江云边回课室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进的不是十七八岁年纪正好的高三班级,而是丧尸堆。
高梓宁一副气血亏损的模样:“江哥,救我……臣妾实在,赶不完化学作业了……”
江云边带着嘲笑嗯了一声:“那拖出去斩首吧。”
接着何如也朝他伸手:“哥,物理作业呢?”
江云边从书包里翻了给他。
高梓宁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不是吧?怎么抄物理的就能被眷顾,抄化学的就要去斩首啊?不公平!”
江云边把化学卷也抽了出来:“跟科目没关系,只是你比较欠教训。”
高梓宁有试卷就是爸爸,嘿嘿笑着:“江哥教训的是。”
许湛眼带怜悯地摇头:“你的尊严呢?”
“喂狗了。”
晚自习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班里的空着的座位是江云边跟周迭的。
两位年级第一来得迟又没人管,散漫得很。
江云边回到座位上,许湛就回头:“你跟那位进展如何啊?一个寒假回我消息都是想一句是一句,时间都分给他了?”
江云边笑眯眯:“时间都分给我心爱的科目了。”
许湛刚想说他虚伪,面前的灯忽然啪地暗了下来。
正在疾风赶作业的同学顿时一愣:“我草,停电了?”
江云边撩开窗帘,学校的路灯都关了,看来是停电了。
班长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随便找了个支架撑起来,然后握着笔就开始写。
“你好拼!”同桌连忙也把自己的试卷挪了过来,“让我借点光,爱你。”
有人埋头苦干,而高梓宁跟杨佑却仿佛被强压逼疯:“停电了,不写了,去他大爷的寒假作业!”
江云边感受到了跟前的许湛打开了一瓶水,品茶似地喝了一口,然后叹气:“人间万象。”
“……”
停电的热闹还没过,楼下忽然有手电筒闪烁。
年级主任的怒音传过三层楼:“别跑!”
高梓宁八卦雷达发动,立刻蹿到走廊偷看,恰好隔壁班也有人探头探脑:“兄弟,怎么回事啊?”
“听说的啊,”隔壁的哥们回答,“假期不是刚结束吗?好多异地小情侣按捺不住,打算回学校好好……”
哥们做了个噘嘴的姿势:“结果主任重拳出击,早就在蹲点埋伏。”
高梓宁打了个寒战:“靠,主任好毒辣。”
“对,据可靠消息称,有四五队落入魔爪了,但刚好停电了,苦命鸳鸯各自飞奔,这不,逃着呢。”
刚说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高梓宁模糊地辨析出两个人影,一时之间正义感爆棚:“来,进来躲着!”
那对苦命鸳鸯便瞬间折入了六班。
江云边本来看着窗外在发呆,但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忽然被高梓宁带到他的跟前。
“好好在这里躲,江哥的王霸之气保佑你们!”
江云边:“……你是不是活腻了?”
小情侣双手合十面带祈求,江云边嘴唇微抿,心说眼不见为净。
主任这才追了过来,气喘如牛地拿着手电筒:“你们班刚刚也没有看到两个同学跑过去?一男一女的!”
六班稀稀拉拉地回应:“没有。”
主任愣了一下,刚刚他明明听见脚步声从这里消失的,那两个还能跑去哪?
正当疑惑,门口忽然站着一抹人影,主任手电筒的强光打过去,刚回到课室的周迭微微眯着眼。
“周迭?”主任抬表看了眼时间,“你怎么才回来?这都几点了?”
周迭先用手挡了一下,嗓音微哑:“不太舒服,在宿舍呆了一会儿。”
说着便拎着书包要往座位上走。
主任晃着手电筒就要过去看大少爷的身体情况,江云边发现躲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情侣在瑟瑟发抖。
主任要是随着周迭过来,那一定就被发现了。
“诶。”江云边忽然从作为上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的跟前。
他暗道一句麻烦,随后走到了周迭面前:“后桌你不舒服啊,那我跟你去医务室吧!”
年级主任也觉得周迭的状况不太对劲,本来正担心着,又惦记抓小情侣的任务,闻言连忙点头。
“对,江云边你陪着周迭去医务室,来,老师帮你们打手电。”
周迭略微一挑眉,趁江云边伸手扶着自己手腕的时候顺着点了点他的掌心。
江云边背着主任手电的光,小声在他耳边:“帮个忙,去医务室跟你解释。”
周迭轻嗯了一声,忽然从他手心抽出了手,搂搭在他的肩膀上。
全班人就看着周迭这样靠在江云边的身前。
周少爷轻咳了一声:“谢谢江同学,我确实有点头晕。”
江云边:“……”戏过了啊。
节后综合征每个学生都有,更何况不舒服的还是周迭,年级主任让周迭跟江云边离开之后拿着手电筒风风火火地继续找人去了。
漆黑的校园路上,江云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主任真是在棒打鸳鸯这项工程上坚持不懈啊。”
周迭露出些许兴味:“棒打鸳鸯?”
“主任抓的那对小情侣躲在我们班里呢,就在我座位旁边,本来都要查过来了,幸好你回来了。”
“哦,也就是说我还无意办好事了?”
江云边点头,夸赞般摸了摸他的发顶:“不错,夸你。”
周迭低头顺着他的掌心蹭了蹭。
江云边忽然察觉到他状态的不对,抽回手:“你怎么了?”
今天回来的时候他就发现周迭在睡觉,本来只是以为他想调整状态,所以才没叫他起来上晚自习。
周迭垂着头,略急的嗓音有点哑:“不知道,去医务室吧。”
鼻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有点感冒,江云边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情,扶着周迭就把人往医务室带。
偏偏这个时候校医不在,江云边只好让他先躺在床上。
周迭侧躺着,眼眸微眯,像是只懒倦的大猫。
江云边看了好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可能:“你不会是易感期到了吧?”
说完,他看到周迭的手缓缓抬上了额前,轻轻压着。
默认了。
江云边愣了下,又俯身去嗅。
“可是我没有闻到你的信息素啊?”
带着自己标记的alpha就在跟前,亲昵地凑近距离,周迭即便再克制这下也绷不住。
他抬手搂着江云边的腰,一下把人按在自己的怀里。
江云边耳朵贴着他的胸口,耳廓似乎感受到了心跳的频率。
“我打了两针强力抑制剂,所以你闻不到。”
强力抑制剂的作用本来就比一般抑制剂要大,听说成年alpha的适用量都只是一针。
江云边撑起了身子,焦急道:“怎么两针?这个对身体的危害有点大的!”
“因为我是enigma,易感期跟其他alpha比起来要难以控制。”周迭眼尾微微上挑,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主要是害怕吓到你。”
江云边忽然意识到,周迭或许也会失控。
因为他的生理就决定了他是最强的enigma。
“而且医生说了,一个月一次影响不大,后面调理回来就好。”
enigma的易感期本来就不多,偶尔一次确实无伤大雅,两针抑制剂带来的后果就是倦怠跟疲惫。
“本来想跟你一起晚自修的,可是现在有点太困了。”周迭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把握不好声音的轻重,听起来似乎太过虚弱了。
“没事,我在这……”
一只手忽然落到了眼皮上。
江云边掌心的温度轻轻在皮肤上融开,随后耳边是alpha轻柔的声音:“那你睡,我陪着你。”
周迭的犬齿轻轻咬了下舌尖。
“回去吧,你在这里只会让我睡不着。”
江云边轻轻:“我会安静的。”
“你是被我标记的alpha,这种时候越靠近我,只会让我越想抱着你。”
周迭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江云边觉得手心很痒。
他说:“那好吧。”
周迭刚松下一口气,随后就感觉自己手腕被轻轻扣起。
他睁开眼,被倦意覆落的眼褶很深。
江云边视线是错开的,没好意思看他,声音很轻:“那你回宿舍,我抱着你睡。”
江云边也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但一想到自己上一次易感期的胡搅蛮缠,他就觉得自己就这样把周迭放在这里实在良心不安。
这是他的enigma。
江云边给班长发了个请假的信息,班长叮嘱好好休息,帮两个人都请了假。
周迭躺在床上之后,江云边去洗了个澡,出浴室的时候忽然就不敢转动门把。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跟打包送往别人的餐盘上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们好像还没有明确地互通心意。
周迭之前问他是不是开始考虑成为专属omega时,江云边用极其含糊的回答混了过去。
但他也不是没想过。
后面翻阅了相关资料之后,江云边才发现成为专属omega并不简单。
alpha要在获得enigma的深度标记之后,生理才会接收到转化的信号,开始发生改变。
江云边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才到十八岁,这种消息对他来说已经相当劲爆。
深度标记这个词像滚烫的烙铁,说不害怕是假的,更何况江云边本来是去标记别人的alpha。
考虑了很久,他又退缩了,有些事还是上了大学才做决定。
但现在看到周迭不高兴,他就发现自己原来没什么底线。
不会过火的,他们都有分寸。
江云边推开阳台的门,首先看到的就是懒洋洋地趴在扶手上的周迭。
他似乎等了好一会儿,听到动静时才缓缓睁开眼睛。
“你如果害怕,可以直接去休息,我睡一觉就好。”
“谁说我害怕。”江云边关上了门,走到他的床边。
江云边的发尾沾了一点水,白皙的后颈上还有淡淡的水雾,就这么一块儿皮肤就看得周迭喉咙发紧。
可江云边似乎浑然不知,反而是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被子。
江云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是红的,不太自然:“先说好,我睡相不老实,会抢被子的。”
听起来是恶声恶气的警告,但周迭只觉得心口都化了。
江云边还没拽动那一角被子,随后就被人扑倒在枕头上。
雪松的淡香从四面八方裹卷而来,仿佛将他埋在了一层薄雪里。
周迭扣紧了他的腰,用被子将两个人盖好,轻声道:“好,不跟你抢。”
抱着你就好。
江云边浑身僵硬,不听自我暗示:我只是一个玩偶,被人抱着的玩偶。
周迭沿着他略带湿气的发尾蹭了蹭,尾音勾着餍足的轻笑:“好舒服。”
信息素在纠缠,安抚,占有欲被填充得饱满,像是恰到好处地吃了满口最爱的蛋糕。
江云边心说去你妈的玩偶。
然后抬手一把勾住了周迭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
带着笨拙的霸道:“好了,睡吧,我陪着你。”
一夜好眠。
江云边忽然知道为什么有部分alpha会耽溺于跟omega混在一起,因为契合的信息素相互作用的感觉真的很好。
昨天晚上一整夜都特别安稳,一丝一毫多余的梦境都没有。
要不是今天早上周迭的手在他的腰上作乱,江云边感觉自己能一觉睡到中午。
腿侧微痒。
他一个激灵掀开被子,牢牢地把周迭的手摁在了被子里。
“你在干什么!”
身后的enigma带着一丝懵懂的睡意嗯了声,缓缓睁开眼:“什么?”
江云边花了好几分钟才捕捉到他瞳孔里一晃而过的笑意,哼了一声,隔着被子把他的手铐起来:“证据确凿,你在犯罪。”
周迭即便知道自己装睡醒的意图被识破了,也不慌不忙。
“犯什么罪?”他靠在枕头上,这里还有残留的薄荷香,“我只是刚刚睡醒。”
江云边要被他气笑了:“这位同学,我是出于好心见你太难受,昨天晚上才给你充当抱枕的,得寸进尺是要受到惩罚的。”
周迭的视线勾了一圈他的轮廓,笑意干脆也不藏了,但话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手,刚刚摸哪儿呢!”
“摸抱枕。”
江云边真的想拿枕头闷在他脸上。
“早上不要搞这套。”他松开了手,坐姿不太自然,“容易擦枪走火。”
随后他就听到周迭笑了。
是那种很爽朗的,毫不克制的笑。
江云边真的想锤死他。
“所以,这位小抱枕,你走火了?”
“……滚。”
江云边火气极大地下地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进了浴室。
周迭缓缓爬起来,看着阳台的方向,意犹未尽。
可惜,差一点。
开学那天晚上被年级主任逮住的倒霉鸳鸯有两对,听说都请家长了。
后续怎么处理江云边没关注,但那天晚上被他跟周迭保下来的那两位好像没什么事。
全年级好歹安静了一阵,晚自习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偷偷去小树林里牵手了。
但二月中旬,巧克力的甜腻香味又将暧昧的风重新卷来。
高梓宁在课间拉着许湛打赌。
“你说今年江云边能收到多少盒巧克力?”
路过的杨佑嘴欠:“他收多少盒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一盒都没有。”
高梓宁气急败坏:“那是我们年级的omega跟女生没眼光!我,alpha,自有我的魅力!”
班长回头,手里拿着吃了大半的麦丽素:“来,赏你一颗。”
高梓宁嬉皮笑脸地要过去拿的时候,学委中途截胡:“狗不能吃巧克力,有害健康。”
高梓宁:“谢谢关心,我跟你们此生不和解。”
他们还在聊天,许湛就看到后门堆了几个女生,红着脸朝他招手。
他走过去。
“这一袋是给江云边的,这一袋是给周迭的。”那个女生把两个袋子分得清清楚楚,“不要搞混了,周迭那一袋比较甜。”
许湛:“……好的。”
之后,女生跟给路费一般,又摸了一小盒巧克力放到许湛手里,“这个是给你的。”
许湛心说你还不如不给。
高梓宁跟何如盯着那两个袋子,面色不愉。
何如:“我准备去批发柠檬了。”
高梓宁:“好兄弟,帮我也批发十斤。”
周迭跟江云边刚回来,自己的座位上已经放了琳琅满目的零食。
江云边叹了口气,心说自己又不是开零食铺子,这些也吃不完。
结果上面还贴心地放了一张卡。
[如果吃不完可以分给其他同学吃哦~]
他回头,看着周迭。
“怎么办,要分出去吗?”
周迭慢吞吞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站了起来,把江云边桌子上的一整袋零食跟自己的一块递给高梓宁。
“都分了吧。”
“我草,谢谢哥。”
江云边打了个呵欠,刚想趴在桌子上偷一会儿懒,后桌轻轻点了点他的椅子。
江云边回头。
“你今天不能收其他人的巧克力。”周迭说。
江云边嗯了声,“怎么了?”
他本来也不收,去年当面交给他的都被好意拒绝了,剩下的偷偷塞在他桌肚里,实在找不到主人的江云边才带回去,最后被乐队瓜分了。
周迭转了一圈笔:“因为我要送你。”
江云边看着他:“什么时候?”
“今天之内。”
“……那你现在给我啊。”江云边摸不准他这个今天之内,“你想让我揣着期待等一天?”
“嗯,大概。”
“不行,看到了吗,待会体育课。”江云边指着课表,“我回来就要看到巧克力在我的桌肚里,知道吗?”
恶霸江汪汪重出江湖。
周迭顺着他点头:“好的,江哥。”
江云边哼笑了声:“乖。”
体育课的时候,江云边还刻意地拽着许湛跟高梓宁去球场,仿佛是很迫不及待想收到巧克力,专门给周迭创造出空档来。
六班的人走干净之后,周迭才从自己的课桌里拿出一个袋子。
黑色的,带着深棕色的蝴蝶结。
放在了江云边的桌面上。
随后,六班最后一位同学也离开了课室。
上课铃打响了,在走廊的学生匆忙回到自己的班级。
而门口,一个人影忽然折入六班,走到了江云边的桌子上。
随后,将黑色的袋子提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