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阁有学生五六百,这么多人参加个人战,自然不可能由头至尾将所有对手打个遍。
但如果前几轮输了就直接淘汰掉,又太容易产生遗珠,哪怕由师长来安排对战双方也不可避免。
故而此次玄音阁大比采用的是双轮淘汰法,即第一轮输了不要紧,师长们会为你指定一个同样输了一轮的对手,你们两人再来上一局,赢了的继续接下来的比赛,两局皆输的要么水平太差,要么运气实在是糟糕,淘汰怨不得别人。
文笙觉着摒弃抽签,是不想出意外,师长们会把他们印象里实力比较强的学生分开,让他们迟些时候再对上。
要照这么说,自己前几轮的对手应该不是很厉害吧。
可出乎文笙意料,她分到的第一个对手竟是个熟人,北院的“折竹手”梅纵。
这是什么意思?谭家的诸位前辈其实并不看好她?这念头在文笙脑袋里一闪而过,不管对手是谁,哪怕遇上江焕,她也不会由此产生动摇。
大比个人战的场数太多,分在五个地方同时进行,文笙的前几场都在星辉堂,若是她一直不被淘汰,将从这里杀进前五十名,而后转战同乐台。
和文笙同样被分在星辉堂的还有项嘉荣,不过他第一轮的对手很弱,只有妙音八法二重。
星辉堂很大,按说容纳百十人观看比赛没有问题,但主考官还是叫大家都在外边等着,轮到谁,会提前叫进。
在星辉堂担任主考官的是南院的谭四先生、北院的孔长义以及坐镇应天塔的老乐师康乐。
文笙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侍者叫她和梅纵的名字。
项嘉荣在旁低声道:“等你的好消息。”
梅纵小有名声,而文笙除了前年秋试曾在团战中一鸣惊人,其它时候都不显山不露水,即使在新生里头个人战名次也向来不高,所以觉着她能战胜梅纵的人还真是不多,项嘉荣声音再小。也引得周围乐师们投来古怪的目光。
文笙点了点头,抱着琴出了人群,步上台阶,走进星辉堂。
星辉堂里三位主考的桌案一字排开。桌上放着他们的随身乐器,谭四先生坐中间,孙长义和康老分坐两旁。
对着主考席又摆了两套桌椅,中间以淡蓝色的帘子隔开,之前进来的两位学生正隔着帘子斗乐。
两个人实力都不强。听上去还需一阵才能分出胜负来。
孔长义回头扫了一眼刚进来的文笙和梅纵,冲他们微微颔首,示意二人先在旁边等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二人决出胜负。
康乐和颜悦色地通知他俩,胜者可以先回去休息了,待下午再来进行第二轮,输了的那个留下来,呆会儿再比一场。
孔长义已经先一步转向了文笙和梅纵,笑道:“哎呀,你们两个。阁里怎么考虑的,把你们排一起,不要紧张,好好打,呆会儿谁同你们输了的那个较量,才是真得倒霉。”
梅纵是北院的学生,平时常见面,而文笙这小姑娘,实在是前年团战的最后一战,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梅纵和文笙谢过主考官。梅纵颇有风度地叫文笙先选择坐哪一侧,两人客气几句,在帘子两侧坐好,差不多同时将琴放在了桌案上。
三位主考都抬起头来。即使是性情沉稳的谭四先生对这一战也起了兴趣。
这么多场看下来,要么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要么都技艺平平,眼前这一战很可能是今天星辉堂最精彩的一场对决了。
康乐见他们都准备好了,道:“开始吧。”
抢先落指出声的是梅纵。
虽然文笙在个人战中成绩一直不说多么出色,但梅纵却牢记那次团战自己曾败于对方之手。现在可谓是全力以赴,半点儿也不敢大意。
距离上次交手已经一年多,梅纵的技艺又有所进步,虽然依旧是妙音八法四重之境,但指法变得更加圆熟梦幻。
旁人或者只见几道虚影,但这三位主考那是什么眼力,将他指法的细微处看得一清二楚。
拨剌如蜻蜓点水,勾剔如叶底穿花,按弦如栖凤梳翎,双弹如饥鸟啄雪。
不是一味得快,疾中带缓,当你的两眼几乎要为之缭乱的时候,他却攸地慢下来,伸指在某根弦上带动了袅袅余音,抑或是轻轻一触,弦上发出一声清音,好似一指点在你心上。
玄音阁鼓励学生学而有特色,越是有特色,越容易在后期练成自己的独门绝技。
妙音八法又是以指法见长,像梅纵这样的学生,师长们都很看好他的将来。
但很快,三位主考官的目光全都从他的两手转到了文笙那边。
他那犹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的攻击直冲到了中间帘子,便再不能往前分毫,淡蓝色的帘幕无风而动,轻轻飘摇,但在众人眼中,却好像变得铜墙铁壁一般不可逾越。
有帘子阻隔,梅纵看不到对方的一举一动,但隔碍他琴声的这层无形屏障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来了,时隔一年多,随着他与顾文笙对上,它又再次出现!
它好像更稳定、更厚实了,就像风平浪静之时,东海那一望无际浩浩汤汤的海面,安静又叫人心生绝望。
这世上,没有力量能击穿一片海。
相较梅纵那边叮咚不绝,文笙的指法很舒展,看上去实是游刃有余。
通常而言,乐师们所弹的曲目要么自创,要么传承,斗乐时互有攻防,旋律的变化非常之大,乐曲听上去杂乱无章,可文笙不然,她现在弹的乃是一首完整的琴曲。
并且这首曲子众人还耳熟能详,乃是前朝的《风云操》,在应天塔的《大还阁玄品》、《抒怀琴谱》等十余本书中都有记载。
旋律普通,手法寻常,那么琴声中的力量由何而来?
文笙一曲弹到底,换了一首,这一次的曲子更耳熟,《青山云锦》,因为曲调优美,学会古琴的十人里面到有九人会弹。
三位主考冥思苦想之下觉着不可解,只好先将注意力放回这一战的输赢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