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辅本就是金陵人,在南京的知交故友不少,加之又是从事幕宾这种职业,打探曾在金陵任职数年之久,并且颇有名望的严嵩的详细情况,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不过两日,便将严嵩的情况打探的一清二楚。
严嵩,字惟中,号勉庵,又号介溪,明宪宗成化十六年正月二十二日生于江西分宜县介桥忖,弘治十一年中举,弘治十八年会试,中试第三十八名,主考官是杨廷和,继之廷试,中二甲第二名,赐进士出身,时年二十有五,同年有翟銮、陆深、张瓒、徐祯卿等人。
之后,严嵩以《雨后观芍药诗》选翰林院庶吉士,正德二年,散馆授翰林院编修,其在庶吉士之时,便为首辅李东阳盛赞,“如今词章之学,翰林诸公,以严惟中为最。”
正德三年,严嵩祖父病逝,当时朝廷是太监刘瑾掌权,京官可谓是朝不保夕,严嵩便以‘少失怙,赖祖父教育成人。’为由回籍守制,次年六月,严嵩母亲又病逝,他继续在家守制,按例,守制不过三年,但严嵩在家却是守制了八年,一直到正德十一年,严嵩才离乡北上京师,返归仕途。
看到这里,胡万里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不清楚刘瑾是何时死的,当下便问道:“先生可知严嵩何以选在正德十一年出仕?”
薛良辅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当即便道:“晚生琢磨着,不外乎三种原因。一则,当时刘瑾已经伏诛。朝中当政者乃是杨廷和、杨一清、费宏等人,杨廷和乃是严嵩的座师,费宏则与严嵩同乡,杨一清是江苏人,为人甚为正直,而且三人都是南方人。
二则,严嵩当时已经三十六七,已近不惑之年。再则,严嵩居乡八年,并非避世,而是潜心结交清流名士,以养名望他与如李东阳、王阳明等皆有往来,彼时,严嵩在朝野已是颇有名望。愚以为。严嵩对出仕的时机把握的相当好。”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以严嵩对权势的渴望,能够在家在家一呆八年,其隐忍的功夫还真是不错,从其履历来看,他出仕的时机确实是把握的相当不错。起复后,严嵩虽然仍任编修之职,但不时有重任落肩。
正德十二年二月,礼部会试,严嵩充同考官。分阅《诗经》房试卷,该年十一月。受命教授内馆。“内馆”即“内书堂”,是小太监读书的处所,亦即宫内太监学校,隶属司礼监,由翰林院官员任教。
这两件差事不仅是优差,而且是难得的积攒人脉的差事,等闲难以争到手,看来,杨廷和、费宏等对他是颇为关照的。
正德十三年七月,严嵩又以钦差副使的身份,赍诏前往广西桂林靖江王府,传旨朱经柣袭封靖江王,这同样是难得的优差,册封各藩府嗣位的亲王、郡王的钦差,不仅尊荣,而且有钱,顺带还能游山玩水,增加游历。
次年六月,严嵩回程行至江西临江,恰遇“宸濠之变”——江西南昌宁王朱宸濠为争夺皇位举兵造反,率众号称十万,蔽江而下,攻打安庆,威逼南京,各地勤王义师纷纷向南昌汇集而来,严嵩既未兼程回朝,也未参加义师,而是再度告假,就地养病,长住临江的慧力古寺。
看到这里,胡万里不由微微笑了笑,这个严嵩颇有些两面三刀,临江府与南昌府比邻,他在临江府养病,应是意在观望,看来当初宁王造反的声势不是一般的浩大,否则,严嵩不会生观望之心。
微微沉吟,他才道:“先生对严嵩第二次告病归隐,是何看法?”
薛良辅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稍稍沉吟,他才斟酌着道:“平心而论,是明智之举。”说着,他端起茶盅,用杯盖轻轻刮了刮,浅呷了一口,才轻声说道:“严嵩是江西人,宁王在江西颇有贤名,相比于武宗,实是云泥之别,起事之初,宁王的声势亦甚是浩大,严嵩称病就地观望,委实称得上是上策。
当然,如今观之,此举有谨慎之嫌,但处于当时情形,就地观望,既可左右逢源,亦无后顾之忧,不失为稳妥之举。”
倒是未必稳妥,胡万里颇不以为然,官场最忌讳墙头草,妄想左右逢源,往往是两边不靠,宸濠之乱平定后,难道就没人找他清算?他当下便低头继续看资料,果不其然,随后严嵩就被御史吴訚弹劾,劾其与宸濠党羽太监毕真私通,最终因查无实据结案,严嵩虽被免予追究,但却嫌疑在身,因此不得不在钤山“养病”两年,只到正德十六年,武宗驾崩,杨廷和独柄朝政,他方才出仕起复。
严嵩起复入京,‘大礼仪’之争刚刚有苗头,他为巴结嘉靖,撰写了《奉迎慈圣歌》,旗帜鲜明的支持嘉靖尊崇父母,这一举动自然是惹怒了他的座师——首辅杨廷和,他也因此而被外调为南京翰林院侍读。
嘉靖三年,杨廷和罢相还乡,严嵩方才在同乡大学士费宏、詹事府詹事桂萼的援引下调回京师,充任经筵日讲,由此开始步步高升,于嘉靖七年四月,升任礼部右侍郎,次年三月,进左侍郎,嘉靖十年十月,由礼部左侍郎改吏部左侍郎,同年十二月,升为南京礼部尚书。
看完资料,胡万里梦然半晌,才道:“先生对严嵩此人是何看法?”
薛良辅这两日一直在琢磨,胡万里究竟为何对严嵩如此重视,若说要找靠山,严嵩显然不够格,若说是找盟友,严嵩此人两面三刀,为了争宠,不惜背叛座师,如何能为盟友?
微微沉吟,他才沉声道:“此人善于把握时局,善交际,能隐忍,长于权谋,可交,但不宜深交,且须多加提防,以免为其所用。”
胡万里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当即便点了点头,含笑道:“先生所言甚是,身在官场,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薛良辅却是有些不放心,起身为其换了杯热茶,这才落座,道:“南京各部院虽属闲散之地,但做到一部尚书,亦是九卿之列,位尊而望高,由此而过渡到朝廷部院,操掌实权者,亦不乏其人。
晚生窃以为,严嵩刻意结交东翁,意在引起皇上关注,他既可能鼎力协助东翁,亦可能以东翁为踏脚石,与之相交,东翁须的谨慎。”
确实是该谨慎,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真不知道,这严嵩日后是如何被嘉靖所青睐赏识的,难道是写青词?得想法子阴他一把才好,彻底败坏他在嘉靖心目中的印象。
转眼便是九月十五,这一日,严府的马车一清早便在长春园外候迎,胡万里头戴万字巾,身着一袭月白色直裰,手持折扇,带着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从容登上了马车。
栖霞山距离南京并不近,出城向东北行,约四十余里,便是乘坐马车,亦须一个多时辰,胡万里虽未去过栖霞山,却是早有耳闻,栖霞山不仅在金陵有名,更是驰名江南,不仅是因为有一座闻名江南的栖霞寺,还有南朝石刻千佛岩和隋朝名构舍利塔,栖霞丹枫亦是远近闻名,有着“金陵第一明秀山”之称,民间素有“春牛首、秋栖霞”之说。
对于这次文会有些什么人参加,严嵩未说,胡万里亦没心思打听,不用问也能猜到,多半皆是官员,所谓的文会,不过就是个幌子,一众官员找机会聚聚,联络下感情而已。
出了城,马车的速度逐渐快了起来,却也开始颠簸起来,这年头没有什么减震的装置,坐马车在城内还算平稳,上了驿道,可就不敢恭维了,胡万里不由暗自腹诽,如此颠簸,还不如直接骑马来的爽快,难怪出行都喜欢乘船,若是坐马车颠簸数千里,浑身骨头非散架不可。
颠簸了一个多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胡万里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来,正欲舒展一下筋骨,却见一个身着袭青色直裰的小胖子快步迎了上来,见他一只眼睛的眼球有些灰白,胡万里便猜到这是严嵩的独子——严世藩,略微打量了他一眼,除了眇了一目,倒也算是一表人才,不过,跟他爹严嵩,却是没法比。
果然,那小胖子迎上前来,满面含笑的一揖,道:“敢问可是长青兄。”
胡万里微笑着还了一揖,道:“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兄台是。”
“小弟严世藩。”严世藩含笑道:“早闻长青兄大名,可惜无缘得见,听闻长青兄今日前来赴会,小弟特意在此恭候,陪同长青兄上山。”
胡万里第一次来栖霞山,有人自愿陪伴上山自然是巴不得,当下便爽快的道:“如此,就有劳东楼了。”
“长青兄无须客气。”严世藩说着一指山脚下的一处茶馆,道:“一路颠簸,先在茶馆歇歇脚,用些早点再上山,如何?”
胡万里一大早就起身,只胡乱用了些早点,一路颠簸,确实有些饿,当下便含笑点了点头,伸手礼让道:“东楼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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