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文白着一张脸,两股战战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个时候他整个人都是呆滞的,脑子完全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仿佛下一秒就能口吐仙气、立(当)地(场)升(去)仙(世)。
小红帽的指尖抽动了一下,阴鸷地吐出一个字:“滚。”
他身上的气息猛地腾起一瞬,又极不稳定地强行平息。列文能够察觉到刚才那一瞬对方确实想要杀他的,可不知为何又艰难忍住了。
列文踉跄地摸着地板往远处爬去,鬼使神差地又回过头,透过糊了满脸的泪水和汗珠看向了叶沧——难道,是因为他……!?
叶沧不知道列文心头狂跳的猜测,他一手支住下颚撑在桌上,望着站在面前的孩子,完全看不见半点紧张感和恐惧。
这也是当然的,根据刚才列文提供的错误情报,身为一个刚入行的、一无所知的、单纯无辜的“新人”(重音),他怎么会知道对方是谁呢:)
于是,叶沧直接开口道:“旁边明明还有这么多空位,你把他赶走了,谁给我讲故事?”
话语间颇有不满和指责的意味。
周围猛地传来一阵疯狂吸气的声音,那些雇佣兵忍不住身体后仰,嘴唇嗡动了几下又顾忌着什么说不出来,但——“这人是在找死吗”这几个字,几乎已经写到了脸上。
世上最恐怖的凶犯就在他们面前,有多恐怖——那些最穷凶极恶的犯人,曾经是他们职业生涯的噩梦,最顶尖的雇佣兵面对时都要怀以同归于尽的决绝。而这段时间,就是这样的犯人,成为了另一个怪物的口粮——成为了量产的、不值钱的玩意儿。
如果这里是星际警备局,那么估计那群警备员早就冲上去跟猎食者拼命了,因为那是职责所在。但现在偏偏不是,在座的众人不是秉持正义、英勇无畏的警备员,而是雇佣兵,他们办事的最终且唯一目的是钱。
而这钱又分成两种,有命花的和没命花的。
在毫无准备、装备不足的此刻,情况无限接近于后者,所以没有人敢轻举妄妄动。
他们紧紧盯着猎食者的动作,随时准备反击或者逃跑,而被猎食者盯上的叶沧——没救了,傻白甜小绵羊要被吃得渣都不剩了,大家事后给立个碑吧。
他们已经单方面放弃了他。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他们并没有看见叶沧被撕成粉末的场景,不仅如此——小红帽坐了下来。
小小的孩子两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是十分标准的乖巧坐姿,搭配上他抿紧的双唇,以及周身散发出的低沉气息,到处充满了诡异的违和感。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难、难道说……他在紧张???
“我讲。”他一字一句,“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众人瞪大了眼睛——一切,关于“猎食者”的一切,这该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没命拿的珍贵情报!!
叶沧道:“那列文呢?”缩在角落里被突然点名的中年男人浑身一抖,发出含混的呜咽。
“他是个可恶的骗子。”穿着红斗篷的孩子冷笑一声。
“原来如此,”叶沧弯起唇角,“看来你对猎食者很了解。”
“你对他很感兴趣。”那孩子看着他,神情意味不明。
叶沧点头:“因为他是现在最值钱的通缉犯。”
“你很缺钱?”
“……差不多吧。”叶沧摸了摸干瘪的口袋,出门带的钱已经都拿出去给人家修房顶了,现在他还真没有钱。
——嗯?
手腕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冰冷的触感,有多冷呢,好比一瞬间沉入了九幽地狱,从灵魂深处激荡起一阵森然的寒意。恐怖,却不危险,因为此刻握住他的人并没有杀意。
叶沧顺着那忽然伸过来手看向它的主人,正对上那人红玉一样的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莫名暗沉,伴随着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我就是猎食者。”
这声音在过分死寂的空间里仍旧清晰,整个房间迎来了窒息般的一秒,随后,所有原本僵硬坐在原位的雇佣兵们,全部都站了起来。
他们终于无法做到假装若无其事了。
原本,两方谁都不公布姓名,就算心知肚明也可以强行粉饰太平,但现在,敌人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还全然一副光明正大踩在他们头顶上的模样。这个时候要再无所作为,那以后在场所有人的脸都可以不要了。
之前仿佛静止的空间一下子彻底活了过来,有武器的掏出武器,没武器的找个隐蔽的角落暗中潜伏。
而处于所有人关注中心的两个人,没有给周围分出一分眼神,自成一方世界——
叶沧:“哦。”
……哦是什么鬼哦!!
他们一致认为叶沧是被吓傻了,就跟刚才做不出任何反应的列文一样。
男孩仔细观察着叶沧的神色,当真没有从对方的眉宇间捕捉到任何慌张和恐惧的情绪。他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嘴角竟向上牵起了一眯眯——真的非常非常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并且很快就重新抿了回去。
但那确实存在过,并且足以让任何认识他的人瞪出眼珠子。
“你不怕我?”
“当然不,”叶沧认真地看着他,“你打不过我。”
猎食者:“……”
众人:“……”
男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所有的雇佣兵神色一凛,如临大敌地望着他。但对方毫不在意,径自走到了前台的窗口那里。
指纹确认、虹膜扫描,仿照先前兑现悬赏的步骤,一气呵成。
面对根本够不到窗口的小男孩,拥有强大职业操守的前台小姐面带笑容,声音柔和,半点不方地递出来一张星行卡:“您好先生,这是您的赏金,清点完毕后请自动到旁边带上元素金属铐,等待押解。”
男孩点了点头,回头把星行卡放到了叶沧的桌上:“就像你说的,我很值钱。”
众人:“……”不是,等等,还有这种操作!?
但仔细想一想,只要交人就给钱,至于这个人到底是被迫还是自愿,谁管呢?
叶沧没有动那张卡:“我并没有抓你。”
“不,你抓住我了。”猎食者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现在我是你的猎物,毋庸置疑。”
叶沧离开了那条地下街,没人敢拦他。
猎食者被留在了那里,毕竟“自首”了。不过,叶沧并不认为这就是结束了——难道有人以为那孩子真的会乖乖束手就擒了?对方那淡定的架势一看,就知道肯定有离开的手段。那帮雇佣兵还没有能力吃的下这样一头怪物。
而事实就像他想的那样,隔天,原本消失在通缉榜上的猎食者,再度出现在了各个顶尖雇佣兵的可选表里。并且不知道对方干了什么,价格整整翻了十倍不止,看到的人在惶恐惊惧的同时,对金钱的渴望愈加疯狂。
夜鹰走过街道时,听到的便是各个角落里传来的讨论,狂热,惊叹,畏怖。
“……我可是从猎食者手里活下来的人!你们不信去问,当时在那里的雇佣兵可都看见了。”列文熟悉的声音激烈高昂。
夜鹰目不斜视地走过。
列文还在兴奋地喋喋不休,间或夹杂着旁听群众的惊呼附和,“我只告诉你们啊,你们可要保密……我们雇佣兵界有一个跟猎食者关系匪浅的人,那天全仰赖他我才没死。我打包票,他们两个一定认识,而且对方在猎食者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低!”
“……我还听说,那个人现在就住在m区那边的一家旅馆,你们说猎食者会不会也在那边,大家最近真的要小心了……”
夜鹰的步子骤然顿住,他蓦地折返回去,也不管周围的骚动,沉声问道:“你刚刚,说他住在哪里?”
“……”
叶沧听到了敲门声。
理论上来说他在这里应该没有认识的人才对,这么想着,打开门后却看见了不算陌生的身影。
“……是你?”
叶沧的眉头挑了起来。
门外的男人穿着一身赛博朋克风的深蓝外套,手上缠着护腕,年轻的面容俊美,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
夜鹰点头:“看来你知道我。”并非出于自傲或者别的什么,他在雇佣兵中确实为大多数人所知。
然而叶沧却平静道:“那天你不是也在场吗,我记忆力向来比较好。”也可以称为过目不忘。
这个男人赫然是当时坐在那家地下酒吧的人之一,而叶沧之所以对这个人有所印象,仅仅是因为他是当时在场的所有雇佣兵中——最强的一个。至于其他什么身份,在业界有多厉害……抱歉,他还真不知道。
夜鹰一愣,莫名有种尴尬的感觉,低头摸了摸鼻子。
“你也是来找我商量猎食者的事的?”在夜鹰诧异的视线里,叶沧轻笑一声,“这条街上消息传得真快,你已经是第六个找上门的人了。”
夜鹰很快反应过来,蓦地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们以后不会来了。”
他想起自己来的路上看见的东西——有人正在对这片地域进行管制。对方的手段可以看得出经过了一番克制,但对于他这样足够敏锐的人来说,还是一眼能够辨认得出来的。
……是猎食者回来了。
何其诡异,曾经最凶恶的通缉犯居然隐约开始兼职保镖了,可笑那些自不量力的人还毫无所觉,意图挑战对方的底线。
“是吗,这样最好,总是被叨扰我也会烦的。”叶沧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夜鹰几乎以为对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待他去细究时,对方就仍旧是那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那么,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夜鹰收起了飘飞的思绪,蓦然变得郑重:“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参加黑渊盛宴。”
……嗯?这倒有点出乎预料了。
叶沧沉默了一下,让开了位置,“进门再说吧。”
有戏!夜鹰猛地松了一口气,冥冥之中又察觉到了一点怪异——在这场短暂的谈话中,占主动地位的竟然不是预想中的自己而是对方。并且这不是他刻意退让的结果,而是身心不由自主做出的反应。
顶级雇佣兵的直感是很可怕的,其中包括帮助他们判定自己在各个场合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姿态,而现在,他的直感做出的决定,就是他在叶沧之下……?
夜鹰心头一跳,神情蓦地一凛。
而这个时候,叶沧已经坐在了一张老年摇椅上——他跟这这张摇椅毫无违和感。
“为什么提出这样的邀请,你应该知道黑渊盛宴的危险,不怕我拖后腿吗?”他奇怪道,“还是因为我认识猎食者?”
夜鹰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答道:“不,是因为我相信我的直觉。”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隐约觉得对方不简单,虽然仍旧没有想起来那股眼熟劲儿来自哪里,但之后,猎食者的表现也侧面佐证他的感觉极可能是对的。
夜鹰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卡纸,那是叶沧很熟悉的卡纸——能够进入盛宴的邀请函。
不过,比起叶沧拿到的那个比起来,这两张邀请函上沾着更多的血,几乎让人以为它原本就是红色的。
足以见到它的争夺有多么激烈,这张薄薄卡纸的背后积郁了多少腥风血雨。
“你是凭自己抢来的?”那有点厉害啊。
“不,是别人抢了以后,我买来的。”他其实有一张标着自己名字的,但出于一些原因,他不打算使用。
“这种邀请函很值钱?”
夜鹰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牙疼的表情:“我两年的工资。”
叶沧知道这个人在雇佣兵里应该还挺有名气,所以他两年的工资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巨款了,这个发现让叶沧双眼一亮。他立即把手伸向了口袋——其实是借着口袋的遮掩,摸向了里面的空间枢纽。
然后……夜鹰就看着青年不断从里面掏出一沓又一沓的卡纸——这些邀请函全是特修斯临行前给叶沧的,就担心他万一脑抽把唯一的邀请函弄丢了,于是额外给了这么多备份。反正他只要用一张,多下来的都是浪费,不如趁机处理掉。
叶沧把所有的邀请函摞在一起,跟洗扑克牌一样随便刮了刮:“你看它们值多少钱?”
夜鹰现在已经不认得“邀请函”三个字怎么写了,他张了张嘴,拼命忍了忍没忍住,于是指了指自己,“我不知道它们值多少钱,但我只要20块,你要不要考虑把我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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