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战场杀得热火朝天的同时,亲自坐镇南方射击阵线的夏侯大官人嘛……
……感觉很无聊。
没办法,“克伦威尔歼灭者”虽然射程超远、精度超群,但射速上限就在这里摆着。
四架“克伦威尔歼灭者”,极限射速都在一发每分钟,就算四架加起来,也只能每十五秒将一颗巨型投弹射过山头——如果再加上装弹工匠的不熟练、以及一些临时调校检修,目前这条射击阵线的稳定投弹速度,只能达到三发每分钟。
再加上,曼哈顿实验室为了这次战役,准备的弹药数量……
……实在是有亿点点多。
就在四架“克伦威尔歼灭者”的后方,近百颗滚圆的投弹整齐排开,恰似阅兵:
摆最前面的一排,就是“克伦威尔歼灭者”目前正在发射的“炼狱夹心糖”投弹——在开始的一轮“大伊万”爆弹投射完毕后,开拓军就换上了这种填充着糖浆、可以大范围扩散的黏性燃烧弹,力图让兽人师团在红河谷中没有一寸立足之地。
南方军派来的军事观察员们,看着这上百颗投弹,简直心肝都在发颤。
不过嘛,四架“克伦威尔歼灭者”就这么“嗖——咚”“嗖——咚”地射了快十多分钟,弹药储备仍然没有见底的征兆,坐在一旁压阵的领主大人反倒有点不耐烦了:
夏侯炎决定亲自坐镇射击阵线,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开拓军精锐尽出、前往北方御敌的情况下,其实也只有他这个一次性的死灵系大法师,才能够保障射击阵线的绝对安全:
敌人是声名赫赫的联邦师团,谁也说不准,除了北方那支狼骑兵部队以外,这帮侵略者会不会拿出什么别的反击杀手锏。
在开战以前,夏侯炎还专门找梅西讨教了几个相当惨无人道、杀伤范围巨大的高阶死灵魔法,就等着有兽人冒头、好拿这帮绿皮货开刀试手呢。
结果,北方战火纷飞,南方的射击阵线,却仍然和奥尔加团长遇刺的街道一般安静。
“克伦威尔歼灭者”重复着空洞的投弹声,山峰对面的谷地里,则随之传来了一声声爆炸的闷响;
然而,山谷中的兽人却似乎没有任何反击的意图,别说想象中的兽人精锐了,高耸的山头上,就连个绿皮脑袋都没露出来过——
——这就让本已准备好大显身手的领主大人,颇有明珠蒙尘、怀才不遇的愤懑之感了。
最关键的是,如果兽人对这片射击阵线没有想法,那么这场战役的压力,甚至会更加倾斜到北方的步兵防线一边:
红河谷口的三百步兵,肩负阻拦狼骑兵冲锋的重任,固然是九死一生的险着,可孤身坐镇射击阵线的夏侯大官人,又何尝不是以身为饵、想要钓出一条大鱼?
对于射击阵线和需要吟唱的死灵魔法来说,唯一的天敌就是机动性极强、来去如风的狼骑兵,而只要对方妄想用步兵翻山推进、拔掉这座射击点,那么领主大人的死灵魔法,就能教一教这群联邦外来户,裂魂之地荒原的主人到底姓甚名谁!
可谷中的兽人没有进犯射击阵线的打算,夏侯炎也没办法揪他们出来。
于是只能枯坐在四架“克伦威尔歼灭者”旁边,听着掠空而去燃烧弹的尖啸声,就当是在听礼炮了。
不过嘛,小心翼翼陪伴在领主大人身边的南方军观察员们,倒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以他们的战术素养看来,三百精锐步兵和“北方暴雪法师团”北上以后,这条射击阵线已经完全进入了不设防状态,要是兽人真的敢翻山进攻过来的话……
那就只能腆着脸道一句:
“尊敬的霜枫岭公爵大人、亲爱的霜枫岭友军,在、在下不才,先、先走一步啊……”
然而,南方军观察员们没能轻松多久,就听到坐在轮椅里的霜枫岭公爵大人,一边摇着羽毛扇,一边慢悠悠地道:
“好生无聊啊……来个人,陪我下盘棋吧!”
南方军观察员们面面相觑。
三秒钟后,一个素来人缘不佳的倒霉观察员被同僚们推了出来。
倒霉观察员战战兢兢地坐到了霜枫岭领主大人的轮椅对面,浑身颤抖地看着克里斯·曼恩上前两步,把一只魔族象棋棋盘、以及一盒象牙雕的象棋棋子摆到了两人中间的马扎上。
倒霉观察员颤抖着回过头,朝同僚们投以求助的目光;
南方军观察员们纷纷吹着事不关己的口哨,望向雪后初霁的天空化身气象学家。
“友军同志。”克里斯·曼恩端着棋盒,向倒霉观察员问道,“您是执白,还是执黑?”
倒霉观察员哆嗦着嘴唇,半天没说出话。
这也没办法:保卢斯司令官派来观战的军事观察员,平时在南方军中撑死就是个普通参谋,他们哪里有过跟堂堂帝国公爵面对面下棋的经历?
更何况,众人现在也不在富丽堂皇的庄园娱乐间里,而是身处裂魂之地边陲的血腥战场,这场棋局的背景音乐不是竖琴与风笛,而是接连不断的“克伦威尔歼灭者”投弹声!
南方军的倒霉观察员,瑟瑟缩缩地看着眼前的棋盒,心态已经近乎崩溃:
哪他妈又在这种地方下棋的啊啊啊啊!
北边东边都他妈在打仗死人的啊啊啊!
公爵大人您他妈的心理素质也太他妈强了点儿吧啊啊啊啊!
克里斯·曼恩瞪着这个久久说不出话的南方军观察员,端着棋盒神色愈发不耐;
反倒是棋盘对面的年轻公爵显得非常宽容。
夏侯炎看着这倒霉观察员,一边胸有成竹地轻摇折扇,一边点头笑道:
“你执白吧……我喜欢打防御战。”
——按照魔族象棋规定,执白先行,执黑后走,执白主攻,执黑主守。
既然公爵大人兼战役最高指挥官发话,一个小小的南方军参谋又何敢违逆?
倒霉的观察员先生,只得挑了白棋,然后小心翼翼地在棋盘上摆好棋子,以巨大的勇气,把自己的小兵往前推了一步,算是用标准着法开了局。
然后,对面的霜枫岭领主便随之一推小兵,竟然真的有板有眼地、就在这战场前线上陪他下起了魔族象棋!
除去兢兢业业装填着“克伦威尔歼灭者”弹药的霜枫岭工匠们,在场的南方军观察员看着这“战场前线下象棋”的荒诞一幕,简直瞠目结舌;
其中有不少人已经暗暗确信,不论这场战争人类是胜是败,年轻的霜枫岭公爵,注定要因为这个彪悍举动被载入史册了:
不过嘛,如果人类赢了,那领主大人一定会被后人称赞“临危不惧颇有大将之风”;
如果人类输了,那领主大人恐怕必须被史官们骂一句“傻缺玩意儿战场上胡闹”就是了。
当然啦,一些胸中颇有沟壑的南方军观察员,也不得不佩服霜枫岭领主大人这颗大心脏——显然,比起因为战局而紧张兮兮的观察员们,能够举重若轻关注棋局的年轻黑发公爵,无疑更有下一盘大棋的天纵之资。
一位霜枫岭领主,一位南方军参谋,两人你来我往地走了十几步,棋盘上的局势依旧焦灼:
这也是很正常的:
其实领主大人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臭棋,但作为对手的南方军参谋,一口咬定“决不能吃领导棋子”的战略毫不放松、再加上由于战局精神紧张,愣是和年轻的霜枫岭公爵拼了个有来有回、旗鼓相当。
无论是其他南方军同僚,还是观战的克里斯·曼恩,都对这厮的职场情商油然而生景仰之情。
不过,一个从北方骑马飞驰而来的传令兵,骤然打断了两人的棋局:
“报告领主大人,北方的防御阵线已经接敌!敌方是兽人狼骑兵,数量在一千左右!”
一听此言,南方军参谋们齐齐变色;
正与领主大人对局的倒霉观察员,更是“腾”地站起身来,颤声道:
“伊、伊戈尔大人!一、一千狼骑兵!这、这……”
“坐下,继续下。”领主大人不耐烦地在棋盘上敲了敲棋子。
“可……可那是一千狼骑兵!”倒霉观察员的声音都在打颤,“您、您派过去的只有三百步兵……”
“继续下棋罢。”夏侯炎翻了个白眼,“我这边自有谋划!”
倒霉观察员呆呆地张了张嘴,最终无言,只得垂头丧气地跌坐回椅子,继续下起棋来。
结果,双方又交手不到数十着,又有第二个传令轻骑回报过来:
“领主大人!兽人狼骑兵已经与开拓军步兵进入混战,‘北方暴雪法师团’的魔法师似乎也已加入战团!我没敢接近,只是远远地望见了战局,似乎死伤甚众、不知敌我!”
南方军参谋们骇然失色,彷徨四顾,正和领主大人下棋的倒霉观察员更是第二次站起身来,情急之下险些碰翻了棋盘:
“领、领主大人!不行!您的开拓军士兵撑不住的!必须马上增援北方……”
“下棋。”夏侯炎风轻云淡地推出自己的“投石车”棋子,进逼敌方国王,“再探,再报!”
——他这第二句话,却是对传令兵说的。
倒霉观察员痴痴地望着传令骑兵转头离去,又俯首盯着棋盘傻傻地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垂头丧气地重新坐回座位,继续陪领导下棋。
不过,这观察员担心着北方的战况,心烦意乱外加对领主大人的放任策略不满,情急之下,一时竟忘了收敛实力。
于是,旁边的南方军参谋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霜枫岭公爵大人的黑棋棋子,在棋盘上数量愈来愈少,胸中也愈发恐慌——
——也不知他们是怕北方的开拓军士兵全军覆没,还是怕自家这夯货一时失了智,竟然真的把公爵大人给下赢了:
这两者哪一个更危险,有时候还真不好讲。
万幸,战争之神并没有让南方军同志们的紧张心态,在这片射击阵线前持续太久。
因为十几分钟过后,就有第三个传令兵,从北方前线御马飞驰而来。
——不过,令南方军参谋们大感意外的是,这个传令兵并没有像前两位一样先行下马、再向领主大人报告战况,而是还骑在马背上,就一边拉缰减速,一边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道:
“领主大人——赢啦——!赢啦——!我们赢啦——!一千!一千狼骑兵,已经被我们全数剿灭!”
听到这个略显无稽的军情报告,南方军参谋们如遭雷击,只觉天旋地转、世界仿佛虚幻一般;
可等看向传令兵洋溢着兴奋与喜悦的面孔,他们才终于确信,这个消息竟然是真的!
霜枫岭真的用区区三百步兵与一个法师团,拦住了无敌于天下的兽人狼骑精锐!
而当南方军参谋们稍稍稳定住心神,扭头看向棋局旁的领主大人,却发现这位战役最高指挥官、“总裁南方军务”的年轻公爵大人,听到传令兵报告以后,竟然只是手里拈着棋子,平淡地摇头轻笑了一句:
“小伙子们干得好啊……”
然后,夏侯大官人才一推棋盘,缓缓站起身来,背着手遥遥望向北方,目光悠远。
一时间,南方军参谋对于这位年轻公爵,心中只有无尽的钦佩与崇拜:
隔山便是联邦师团,他却能于投弹背景声中谈笑自若;
狼骑兵迫在眉睫,他却能行棋如若无事萦于胸怀;
而等到霜枫岭以三百步兵全歼一千狼骑,他却淡然一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东到光荣联邦,南至黑暗魔境,纵观人类帝国,又有哪位将领能有如此豁达风度?
——纵使是帝国将星,“血之华”格林姆·罗萨里奥大公,怕不是也要在这位年轻公爵的面前黯然失色!
只有比较熟悉领主大人的克里斯·曼恩注意到,领主大人从轮椅上站起身时险些崴了脚,显然是心中的激动之情已经难以抑制。
不过,全场欢腾之中,只有和领主大人对局的倒霉观察员欲哭无泪:
您怎么就这么一推棋盘走了?
我他妈明明都要赢了啊……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