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响了三次,林花诺才醒来接电话,来电显示“妈妈”。
林花诺刚接通电话,那边林母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我让人去接你,来东区住院楼见我。”
林花诺听到林母说她来了医院,睡意一下子消散了很多。
妈妈来医院接我的吗?
林母没有听到林花诺的回应,不耐地问道:“花诺,你在听吗?”
“嗯。”林花诺这次回得很快,指尖不自觉地抠着被子。
江遇回到11号病房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然而进了病房,原本该乖乖躺在床上打针睡觉的病人却不见了,还没打完的针落在床单上,渗出的药水浸湿了一小片。
江遇放下手中的东西,去了服务台问道:“麻烦问一下,11号病房的林花诺呢?”
“她家属刚才来了,然后被带去东区住院楼了。”林花诺在医院住了这么久,这层楼的护士对她也熟悉。
医院住院部分了四个区楼,四个区楼之间都是相通的,林花诺和江遇住的是南区住院楼,和东区住院楼相邻。
“林总,二小姐来了。”助理带着林花诺站在虚掩的病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林花诺没有立马进去,而是先看了一眼助理,眼底带着疑惑。
为什么只有她每次都要像个外人拜访一样,明明林花容才是和林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林花容进林母的房间,进林母的办公室,从来都不需要敲门,哪怕是误闯了,林母也不会责怪。
病房里,林母正在给林花容削着苹果,林花容一边哭哭啼啼地撒娇,“真的不会留疤吗……妈妈,我怕……”
“不会留疤的,妈妈和你保证。”林母的脸上也难得有了笑意,像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对待自己宠爱的女儿。
“谢谢妈妈。”林花容破涕而笑,随后便见到推门而入的林花诺,面上装作惊喜却又害怕的样子,“花诺,你来了。”
林母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水果篮里,没好气地道:“站门口做什么,过来。”
林花诺呼吸变得略微急促,背脊贴着冰凉的墙壁,抵在角落里。
林母见林花诺那满身戒备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高声道:“我是你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躲什么躲!”
“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精力金钱,至今为止,你连一声妈妈都不会对我喊,之前在外打架差点出人命,现在还把花容打成这样。”
林母声音猛地拔高,“你是不是除了自闭症,还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打人的疯子!”
林母看向林花诺的目光像针尖一样刺在她身上,带着自嘲和失望,“你当真是一点希望都不给我留啊。”
林花诺脸色发白,她张了张嘴,“妈……”
无法忘却的记忆又重新涌了上来,黑暗的屋子,老旧的吊灯,女人尖厉的嘶吼,墙面上拉长像恶鬼一样的影子……
“喊一声妈妈呀,叫一声就喂你的饭吃。”
“叫啊叫啊叫啊……我让你叫啊!叫啊!”
“小兔子乖乖,乖孩子就要睡觉了哦。”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又堵在喉咙里。
林花容坐在病床上,林母背对着她在那里训斥林花诺,所以看不到她脸上的洋洋得意。
林花容似是还觉得这把火烧得不够,说道:“妈,你也别逼花诺了,她现在可能还不能接受我们吧。”
林母深吸一口气,她真的不知道要拿林花诺怎么办。她不是没有对林花诺抱有过期待,但是期待越大,失望也越大。
想起林花容之前的提议,林母闭了闭眼,心力憔悴地道:“你已经快十八岁了,花诺。”
“你也拖累了我十八年,已经够了。”
“过完年我会送你出国,定期给你打生活费,派人照顾你,你不要再惹事就好。”
林母的话在林花诺的耳中,已经自动转成了,对,我累了,我放弃你了,你可以离开了。
林花诺抬起头,眼底流露出悲伤的情绪,但是不管是林母还是林花容都没有看懂。
林花诺:“不去,我就在这里。”
林花诺自顾地离开了病房,只是离开病房前,林花诺又看了一眼林母。
林母心头一跳,不知为何从那目光中看到了不舍和悲伤,只是还未等她想明白,林花诺便自己离开了。
她做错了吗?
她没有错,她真的累了。
她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去教花诺,但实际上她更喜欢乖巧又懂事的花容,更偏心向花容。
林花诺独自一人往回走,毫无方向地在楼层里面绕了三圈,林花诺才接受了自己被放弃的事实。
林花诺蹲在安全通道的角落里,莫名地有些鼻酸,没有任何声音地掉起眼泪,但是眼底却平静地如一潭死水。
不知过了多久,身前投来一片阴影,还残留着温暖体温的围巾展开披在她身上。
“怎么连哭都没声音,找你好久了。”
林花诺抬眸,江遇蹲在她身前,微凉的指腹帮她擦掉眼角的眼泪。
“江遇……”林花诺声音微弱细蚊,泪水洗过的鹿眼干净澄澈,映着江遇的影子。
越是这样,江遇越是清楚,林花诺和他简直就像一对极端。
极黑极白,极善极恶。
“嗯,我在。”
林花诺两手放在膝盖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里空空的,有一种失重感。
“我好慢呀。”林花诺垂着眼睫,声音很轻又带着一丝颤意,“没有人等我。”
“我妈妈她……也不等了。”林花诺眼中细碎的光慢慢黯淡下去。
江遇瞳眸微缩,忽地倾身上前轻轻抱住林花诺,“不着急,慢慢来,我等你。”
既然是没有人要的小神明,那他就捡走了,洗干净,养一养,那就是他的了。
夜晚降临,外面的世界被霓虹照亮,立交桥上车灯连成一条长龙。
林花诺打完针安安静静地睡下了,江遇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曲着的腿上放着观察日记,右手拿着笔。
在纸面上犹豫了一会儿,江遇写道:
【她开始习惯和我说话了,发烧了会找我,难过了会和我抱怨。
她方向感不好,在一层绕了三圈都没找到出口。
她晚上几乎不愿意吃饭,本来就挺瘦的。
今天手背上画的红心,她想涂黑,但是我把她的黑笔没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