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还没亮,栓栓就套好了马车。为显得喜庆,还特意在大红马的额前,以及鬃毛上,拴了红布条。马车也是装饰一新,红绸子做的褥子、被子铺在了上边,月娥和豆豆两个小孩子是负责压轿的,穿着家做的新衣裳,每人兜里一把糖块儿,二人那是高兴非凡,互相交头接耳,比着谁兜里的糖块多,谁的糖纸好看。
再看新郎官二后生,今天也是打扮一新,齐整整的一身蓝色中山装,脚蹬乌黑锃亮的三尖头皮鞋。而头发一看,也是刚理过的,不长不短三七分,上边喷了不少摩丝,看着很显亮。也是,经过这么一捯饬,一米八的大个子,很显伟岸。而那标准的四方脸上,胡子茬也刮得干干净净,两道浓眉下,更显得大眼炯炯有神。也难怪梦兰会喜欢上。这样标致的小伙子,哪个怀春的女孩子见了,也会控制不住地春心荡漾,秋波暗送。再加上在外面这些年的锤炼,也算是个有经历、有故事的男人了,比外在风度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相较于同龄年轻人少有的睿智和沉稳。
按照总管段玉宝的安排,迎亲队伍在早晨6:50集合完备,于7:00准时出发了。因为梦兰一家也就住在本村的大队部,迎亲的,倒也不急着走,所以栓栓使劲地拽着缰绳,刻意放慢了步伐。而后边的鼓匠,捏眼儿的、鼓腮的、仰脖的、敲锣的、打鼓的,那是热闹非凡,在高坡坡处的吹吹打打,加上一声声凌厉的鞭炮声响,一下子响彻了王湾子村,这让宁静了好久的村庄,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好多人纷纷赶来围观,而一些早起的人们,也是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来凑个喜气。爱热闹的小孩子们,外面的棉袄都没穿,趿拉着鞋就跑出来了,看新郎、看鼓匠,不时还调皮地上去揪揪二后生的袄底襟,向他讨要喜糖吃。
迎亲队伍里,有赶马车的栓栓,还有二后生姨家的姐夫,以及他的三叔等人。姐夫带着的布包里,有现割下的五斤猪肉,按照当地风俗,这算是给梦兰家的“离娘肉”,表达着对女方娘亲一家辛苦拉扯的感激之情。而且,按“姑不娶,姨不送”的说法,迎亲队伍里,还不能有二后生姑姑家的人出现。
而新娘梦兰这边,一家人也早早起来了。梳洗完毕,梦兰的妈妈还特意帮着女儿打扮了一番。今天女儿就要出嫁了,算下来,梦兰今年也年满二十三了,也到了当嫁的岁数了,但作为爸妈,还是有些舍不得,都说女儿是爸爸贴心的小棉袄,都说和爸爸亲,但无论如何,她也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那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呀。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以后人家就要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再不能天天陪在自己身边了。想到这里,帮着女儿打扮的梦兰妈妈,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阵伤心,感觉就像是从自己身上撕下去一块肉一样,生裂裂地疼。今天是闺女的大喜之日,她在帮女儿打扮的时候,强忍着眼泪,不能表现出半点儿悲伤,但心里还是有些痛啊。
“妈,你把我梳疼了!”梦兰轻轻地抓住妈妈的手臂,娇嗔地说道。“妈,你别难过,我就是自己有家了,也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经常回家吃你做的饭的!”梦兰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有些娇惯,但还是很懂事的,她体会到了妈妈的心情,也感受到妈妈的分心,轻轻地地安慰着。
“闺女,妈没事!你要出嫁了,妈和你爸,高兴还来不及呢!”梦兰妈妈知道女儿体会到了,就赶紧扭头过去,把眼眶里的眼泪偷着擦掉了。女儿的大喜日子,自己不能哭,要笑,要笑的开心。
这时候,还是两位远道赶来的梦兰的表妹,过来打圆场,“梦兰姐,你今天真漂亮!”要说,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梦兰本身长得就天生丽质,加上从小是在城里接受教育,那份气质,根本不是村里的女孩可以比拟的。有人这样形容过她当时的神态:一米六五的个子得益于草原上的牛奶,细细的长腿就占了有三分之二,而圆圆的臀部,翘翘的,把那条蓝色的牛仔裤绷得紧紧的,相比那高耸的双峰,有异曲同工之妙,走起路来,匀称地一扭一扭的,让饥渴的男人,特别是那些光棍汉们,都无法移开眼睛。而那富于胶原蛋白的脸蛋,打了粉底,更显粉嫩,如羊脂一般娇柔。经表妹这么一逗,梦兰微微地笑了,微露出洁白的牙齿,很是齐整。
之前,二后生与她独处时,总是喜欢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翘翘的臀部发呆出神,有心想去摸摸,又怕梦兰生气,就只好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无数遍地幻想,搂着她的青春入睡。
迎亲的车队,吹吹打打着,二十多分钟后,已经到了大队部的门口。此时,不宽的门口早已被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人们都仰着脖子,试图往前挤一挤,等着看新娘。连着几根二踢脚升空,“咚——咣,咚——咣”在空中炸开,散落炮仗的碎屑纷纷掉下来,小男孩在抢着捡,然后便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四处炸开,人们纷纷捂脸躲着,担心万一溅到眼睛里。
“听说这个新媳妇,家里可有钱啦!人家家里住的都是楼房,还有电灯电话!”嘴长的连兵妈,将手搭在李虎媳妇的耳朵边。
“嗯嗯,听说人家他爸爸是公司经理,手下好几百号人!”李虎媳妇消息倒也灵通。
“这下,二后生摊上这么一个有钱有权的老丈人,以后可享福了!”连兵妈话里话外,充满了羡慕。
…………
紧接着,院子里一阵喧闹,“鞭炮一响喜门开,迎门进了两个念喜的人,来得不迟不早,正赶上新人上轿。新人上轿贵人搀,一搀搀到龙凤岚,东家大喜啦!……”原来是念喜的来了,只见他们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蓬头垢面的,每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和布袋子。棍子是用来打狗的,布袋子是用来装东家给的吃的。他们的消息实在灵通,不管附近哪个村子办喜事,他们都能提前打听到。要说也正常,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他们就是靠这吃饭呢。
塞北,不知从何时起,家里办喜事就开始有念喜的了。他们大多是家境极其贫困的,出来唱段本地二人台(地方小戏),其中都是自编自唱祝福的话语,句末还有些押韵,听来朗朗上口,这无形中给婚礼增添了不少喜庆气氛。所以,如果哪家少了念喜的,似乎就少了一份味道。然后,借此来向东家讨要一些馍馍、油炸糕等,带回到家里,分给家人们吃。如果能给些毛票,那就更高兴、更卖力了。
“老勇子,不过瘾,再来一段!”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想让以老勇子为首的念喜队,再给来一段。看来,老勇子在这一带念喜,也是出了名的,大家都认识。
“东家还没给吃的呢!肚里饿得慌,没劲儿念呀!”老勇子他们,用手张开随身带的口袋,等着东家拿吃的出来。
“你念好了,人家给你更多!”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都跟着起哄。
屋里,二后生将带来的离娘肉,礼品都交给了老岳父曹德云,把给梦兰新买的红衣裳,用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岳母,让她给梦兰换上。为防止院子里的人偷看梦兰换衣裳,他还有意拉上了门栓和窗帘。
都说女大十八变,上了花轿还要变三变,一点也不假。梦兰换上二后生带来的红衣裳,就更显漂亮了,那圆圆的脸庞尤其得白皙、娇嫩,像出水的芙蓉一般。盖头也是红的,二后生在给梦兰跪着穿好皮鞋后,轻轻地将盖头盖在了她的头顶。但此时,自己的一只鞋,却不知到了哪里?只见他两腿一高一低,站不直,走不稳,像只大鹅摇摆着,讨要了半天,也是没有下落。把他急得脸红彤彤的,不停地抓耳挠腮。
“谁见我的那只鞋啦?”二后生摊着双手,不停地转着圈。而周围的娘家人,都是笑而不语。穿着一只鞋,也不能出门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院子里的人,那是越挤越多,不时地拱着门,等着看新娘呢。而念喜的,等不着东家给的赏吃,也有些着急,他们还得抓紧时间去那边呢。
“姐夫,你娶了我这么漂亮的姐姐,也不说出点儿血?”说话的是梦兰的表妹春兰,年方十六,正是淘气的时候。
“啊?怎么出血?”二后生回着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哦,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鞋了?快给我!”
说着话,二后生抓着春兰的小手,就要去她的身后抢。
春兰赶紧跑开了,嘴里大声地叫着,“舅妈,姐姐,看姐夫他,欺负我呢!”都说“小姨子是姐夫的一半”,两人打闹,别人都是看热闹,不停地“哈哈”大笑着,笑得前仰后合,没人上去帮忙。
眼看时间已过上午十一点,二后生知道典礼仪式定在十二点,不能迟了。于是,他向老丈人借了十块钱,这也怪他没经验,光记着带糖块和烟卷了,忘了带钱了。他以为这些就能轻松打发了梦兰这边的娘家人,不曾想,却遇到了“难缠”的主儿,没法,他只好挥动手里的票子了。
“那不行,那不是你的,那是我舅舅的!我必须要从你兜里掏出来的!”春兰古灵精怪,心眼儿倒是不少。
没办法,二后生使了个法儿,假装将钱还给了老丈人曹德云,然后,从自己的裤兜里又“变”了出来,交给了春兰,她这才罢休。要说,这也是因为曹德云一家远道而来,随行的亲戚们少,要是在女方那边,二后生可就麻烦了,要出大洋相的。不过,有这一次,他也长了记性了。
“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眼尖的村民,看见屋子的门栓动了,知道新娘子要出来了。
于是,又是一顿人头攒动,后边挤着前边,要抢喜糖吃。
开路的是总管段玉宝,边向大伙儿撒着喜糖,边大声地吆喝着,“乡邻们,闪一闪,让出条路来,新娘要上轿呀!”后边跟着的,就是抱着梦兰的二后生,因为使劲,紧咬着牙,脸也是憋的通红。而梦兰,将脸遮在红盖头底下,羞涩得不肯露面。
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们,纷纷上前,想要撩开盖头,看看新娘子,看看这位城里来的姑娘长啥样,最后还是被段玉宝呵斥住了,“等一会儿下了轿再看啊!时间不早了,得赶紧上轿了。”
听老书记这么一说,大家这才纷纷让开一条窄窄的道,勉强能通过二后生一个人,让他过去,然后大家调转方向,又纷纷涌向郭镰刀家,他们要去看新娘下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