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缓缓站直身姿,冷冰冰的盯着夜湛然,微微清咳一声,缓缓地说“诸位见谅,悦灵之前身体不适,未能相迎,今日权以这支凌波照影赔罪。”
说完,青鸟又抚唇剧烈的咳嗽起来,姿态楚楚可怜,恨不得连肺都吐出来。她就冒名顶替一下悦灵吧……
萧长律眉头一皱,沉声道“悦灵,你身体尚未痊愈,怎能如此耗费气力,元福,送公主回宫。”
萧长律脸不红心不跳的陪青鸟演戏,想着等一会儿再教训她。
青鸟又掩面清咳了一声“无妨,悦灵乃一国公主,自然要担负起自己的职责。”
“嘉庆帝,你的妃子对朕的妹妹肆意污蔑,该当何罪?”
青鸟和萧长律一唱一和的,气得紫荆和夜湛然的脸色发紫发青。夜湛然当然知道面前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不可能当众拆穿她,欺君罔上,破坏两国交好的名头落在她头上,即使她不在意,她也会背上骂名,而他不愿意让她被他人侮辱。
“天元皇朝愿割让北渝十五洲以表歉意,还请公主原谅如妃的无礼行为。”
“嘉庆帝果然高风亮节,朕就承了嘉庆帝这份情。”
萧长律还真不在意区区北渝十五城,只要夜湛然不爽快,他就高兴。
青鸟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林逸,林逸脸色惨白,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不时的清咳一声,他的目光极是诧异与痴迷,青鸟感到疑惑,难道林逸并不知道那封书信的存在,书信是落到紫荆手中,紫荆究竟意欲何为?青鸟在宫女的搀扶下,弱柳扶风般楚楚可怜的离开烟月楼,路过夜湛然的桌案的时候,夜湛然森然的笑意叫她厌恶,阿允割了他的北渝十五城真是便宜他了。
青鸟知道她被认出来了,可是他们谁都不会拆穿她,若是拆穿,她的小命堪忧,在没得到她之前,他们不舍得她死。
出了烟月楼,快步赶到碧波池,远远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蜷缩着蹲在地上,月光的银辉宛如丧葬的白幡,凄厉幽凉。
放轻脚步,走到悦灵身边,悦灵深深埋首在双膝之间,青鸟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摸悦灵被水汽打湿的秀发。
青鸟放轻了声音说“悦灵,天这么冷,我们先回兰林殿吧,别着凉了。”
青鸟想,悦灵一定是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只是强撑着最后的倔强不哭出声而已。
“他为什么没来?”
悦灵细小的声音微弱的像寒风中一盏奄奄一息的烛火,一遍遍的回荡在青鸟心头。
青鸟说“我一定会让悦灵达成心愿的。”
“他为什么没来?”
悦灵像一座雕像一样,死气沉沉却又不知疲倦的呢喃这一句话。
“悦灵……”青鸟微微不忍,伸手想要扶起悦灵。
悦灵猛的抬头,美丽的瞳仁布满殷红的血丝,满目水雾,泪容憔悴,狠狠挥开青鸟伸过去的手,撕心裂肺的哭喊“他为什么没来?”一边说还一边捶打青鸟,青鸟毫不还手,紧紧抱住悦灵冰凉颤抖的身体,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哭闹的婴儿一样,温柔又细腻。
“悦灵,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让你见到林逸的,我发誓。”
“青鸟姐姐……”悦灵缩进青鸟的怀抱,紧靠在青鸟的肩头,哭得像个受伤的小孩子。
这是悦灵与青鸟冷战之后,悦灵第一次如此唤青鸟,青鸟任由肩头的衣衫被悦灵的泪水浸湿,哭吧,哭出来,至少会好受些。
青鸟用同样的方式将悦灵和朝歌调换回来,一路上一言不发。
“公主没见到林逸?”朝歌忍不住问。
青鸟说“朝歌,你说,为什么有些人非要阻挠她人的爱情?是因为嫉妒还是怨恨?”
朝歌叹了一口气,心知今夜的安排白费了,轻轻的说“都有吧,一旦遇到爱情,理智,仁义又算得了什么?”
明心阁庭院中的那棵梨花树,枝头已然抽出洁白无暇的花蕾,树下那抹明亮的金黄高贵傲然,集天下权势于一身,可是她却觉得遥远,那不是青鸟的阿允,不是她的阿允,咫尺天涯,步步相思。
青鸟看着那抹明黄离自己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将她整个人包裹。
萧长律静静地说“你不该去的。”
“这世上只能我一个人欺负你,他夜湛然是什么东西,竟敢染指我的人。”
萧长律咧嘴一笑道“染指?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染指我呢?”
“看你表现。”青鸟笑了笑,说“阿允,虽然我今天又任性妄为了,可是,我也给你赚家底了啊,说到底你还是赢得很彻底。”
萧长律扼腕叹息道“本来我还有别的办法放夜湛然更多的血,可惜被你打扰了。”
青鸟哼了一声,捏着萧长律的脸说“你是嫌我多余?”
萧长律俊逸的五官被青鸟揉捏的变了形,融融的笑意宛若最柔软的春光,说“我哪敢啊?只是怕夫人被那些臭虫影响心情,不过,夫人看起来心情不错。”
青鸟怔怔的看着萧长律,一字一顿的说“因为有你啊!”
因为有你,即使伤心难过也不敢表露出来,这些痛苦的事一个人承受就好了,何必拉上你?
萧长律抱着青鸟,心中满满的都是喜悦,宴饮结束之后,他立刻赶来明心阁见她,这本来是该由他应付的风波,却被她解决了,她肯定是不开心的,只是从来不说。
青鸟几乎是等了一天,直到天色擦黑才等来紫荆的请帖,紫荆这请帖送的也十分诡异,一张小小的纸条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桌案上,无人察觉,霓画宫一见,物归原主,言简意赅的一句话,看来书信果然是落在紫荆手里了。
临走之前,青鸟特意问了朝歌,落儿今日的行动,朝歌说没有丝毫异常。
她一直怀疑落儿并非是无心告知悦灵自己与林语溪的对话,而且林语溪中毒时,她又在内殿伺候,一切的一切未免太巧合。可偏偏她又没有证据。
朝歌十分担心,怕出什么意外,可是紫荆一个弱女子能拿她如何?朝歌留下,若是自己有了什么意外,还有人通风报信搬救兵来救她。青鸟嘱咐朝歌若是一个时辰之后她还不回来,就去找人来救她。
最重要的是,她与悦灵的约定是不能让萧长律知道的。
一个时辰,绰绰有余。
昨夜宴饮,夜湛然等人留宿皇宫,霓画宫用来安置女眷,清思殿则是夜湛然的住所。
霓画宫中,一片寂静,宫女太监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宫殿中,紫荆一身素衣,青丝披散在后背,发间簪了一朵紫荆绢花,温婉宁静,跟青鸟记忆中的那个少女别无二致,一如初见时,那个细心照顾自己的紫荆,她正在沏茶,袅袅茶烟自她青葱的指尖氤氲轻扬,青鸟微微一愣,目光最终停留在紫荆明艳的面容。
记忆中,那张温和可亲,娟丽雅致的脸孔早已被欲望仇恨蛀蚀的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不是紫荆,只是如妃,纵然她已集尽万千宠爱,锦衣荣华加身,拥有了艳绝的美色,也不过是一个可怜可恨可悲的女人。
紫荆转过身,笑望着青鸟,温和的说“姑娘,你来了,我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翠雪凝香茶。”
青鸟坐在桌前,端起一杯翠雪凝香,淡淡的抿了一口,淡淡的说“这茶的味道与以前相比,可是大不相同了。”
“怎么可能?”紫荆皱眉,目光疑惑又诧异,说“这烹茶的手艺可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啊。”
“茶香依旧,人心已非,这茶当真是可惜了。”青鸟一扬手,碧绿色的茶汤像一江东水不可追回,茵茵绿意蔓延在白玉阶,淡淡的说“我不想再与你有过多纠葛,怎样才能把那封信还给我。”
紫荆忽然轻轻的一笑,妩媚的眉眼撕裂般的放大,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笺递到青鸟面前,说“我本来也是想将这信还给姑娘的,姑娘如此猜度紫荆,紫荆真是伤怀。”
青鸟没空欣赏紫荆自导自演的大戏,仔细检查信笺,确定是自己的手稿后,毫不犹豫的拿到烛火上燃尽,纤白的宣纸一点点在火舌的攻略下化作飞灰,青鸟微微松了一口气,既要瞒着萧长律,就要学会毁尸灭迹。
焦灼混着异样的甜香,青鸟猛的转身,怒指着悠闲品茗的紫荆,冷冷地说“你……卑鄙……”
紫荆理了理鬓发,缓缓走到倒在地上的青鸟身边,涂着大红色丹蔲的指甲一点一点的划过青鸟的脸颊,冷笑道“真是美啊,我即使是易容的再像你,也不如你的万分之一,你就算没了容貌,也有公子,萧长律,夜湛然爱你,你到底哪里好了,让这些男人一个个为你神魂颠倒?若是你没了名节,会怎样呢?”
紫荆双掌轻拍,暗影中走出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高大男人,面目猥琐,很明显是个假太监。她知道青鸟武功好,这吴庸是她从宫中侍卫中特意挑选的,龟息功高超,屏住气息不易被人发现,善于隐藏。这殿内燃着的罗勒香,饮用的翠雪凝香,还有浸染了媚合花花汁的信笺都是她精心准备的,她知道青鸟在确认真假后定会立刻销毁这封信笺,三者融合在一起,那便是上等的迷药与媚药。
“吴庸,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谢娘娘恩典。”
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若是不动心枉为男人。
吴庸的手越来越贴近青鸟的脸颊,一瞬间,青鸟抬手就是一掌直接把吴庸击飞三尺远,口吐鲜血的倒在墙角,青鸟悠然的站起身,拍拍裙摆上的灰尘,失望的说“还以为你有什么新招数,搞半天就是这么不入流的下贱招数,害我白白陪你演戏。”
紫荆颤抖着指着青鸟,惊恐的说“你怎么可能会没事的?”
青鸟一步步逼近紫荆,紫荆一步步后退,直至撞到桌角,倒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
“你以为我没有注意到你殿中的异样吗?实话告诉你,翠雪凝香我用内力逼了出来,从进入霓画宫起,我就屏住呼吸,所以我当然会没事,紫荆啊紫荆,你最聪明的就是在信笺上涂了媚合花汁,若不是我谨慎,真要被你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