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做了一场悲喜交加的梦,看不清梦中景色,却难以自已的清楚的感知到那些莫名没来由的情绪,微微揪心,几欲落泪。
第二天一早,暮弦欢欢喜喜的回到温泉行宫,第一件事就是扑进青鸟怀里,诉说着昨夜的甜蜜,笑得明媚又幸福。与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慕容沄蘅和萧长律的一道旨意。
萧长律封暮弦为清河郡主,却没有赐婚,青鸟大致猜到了萧长律的心思。她与他竟想到一块去了,想让暮弦与烂水草再相处一阵子,让他们更加深入的了解彼此,不想用一道圣旨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婚姻这回事,要水到渠成,自然最好。
寂静的房间里,青鸟拿着一把梳子,梳理着暮弦柔顺的长发,目光温柔,铜镜里的少女言笑晏晏,分明是坠入爱河的幸福模样。
“暮弦,你跟烂水草要好好的。”青鸟手上的梳子倏地一停,淡淡的说“走吧,他在门外等你,我就不送你们了。”
暮弦转过身,缓缓拉起青鸟的手,眼中清泪溢出,哽咽道“姑娘,谢谢你为暮弦做的一切。”
如若没有姑娘,自己也许一辈子都无法袒露心迹,错过心爱的人。
青鸟抽出手背对着暮弦,冷声说“走吧。别让他等急了。”
身后是重重的一声闷响,青鸟听见有什么跌落的声音,垂下眸子,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
门扉关上的那个瞬间,青鸟重重地叹口气,走了,都走了,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曾以为不怕离别,但当它真的来临时,猛然惊觉,不是不怕,而是因为离别的太少,所以形成了坚强的错觉。
门外,慕容沄蘅揽着低声啜泣的暮弦,望着紧闭的门扉,落寞的说“小绿鸟,不来送送我们吗?”
朝歌一声叹息,静静地说“慕容太医,如果你们真的关心姑娘,就好好珍惜彼此,姑娘不来见你们,就是怕自己生出牵挂不舍,因为她知道玉黎城的一切只能是一场云烟清梦,迟早要忘得干净。此去一别,真的是永别。”
朝歌说的不错,青鸟的确抱了避世的打算。与萧长律的交易结束了,与路芳雪,夜湛然的纠葛她也不想管了,师傅的遗命与养育之恩她只能感念一生,今后,她只想做自己,她要与过去做个了断。
“朝歌姐姐,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姑娘。她实在是太苦了。”暮弦哭着说。
朝歌点点头,认真的说“我一定会的。”一边说一边掏出两本书,递到慕容沄蘅手中“慕容太医,这本毒经是姑娘给你的,她说暮弦轻功不错,遇到危险时想逃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你手无傅鸡之力,她怕你还要靠老婆吃软饭,所以特意留给你的,医毒双修,有备无患,用来保命最好不过。”
慕容沄蘅无奈的笑笑,临走还不忘挖苦他,他有那么差劲吗?可是一想到近在咫尺的离别,竟是一句玩笑打趣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总是关心考虑别人,成全他人的恋情,却从未注意过身边人的心,或者说她和萧长律从来不肯正视彼此的情谊,总是拘泥于彼此的心愿,执着的隐瞒爱意。
门扉再次开启的时候,青鸟回头看着走进来的朝歌,扶着额疲惫的说“走了。”
不是询问是肯定。
朝歌点点头,说“暮弦哭的很伤心。”
“一定很丑,还好我没看见。”青鸟嘻嘻一笑道“朝歌,我也要走了,再等三五日吧,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你回皇宫去吧,要离别就一次性离别完,省的到时候我还得再苦恼一番,走吧回皇宫去吧。”
青鸟摆摆手,撩开飘来荡去的轻纱,斜倚在床沿,直接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是真的很累了。
朝歌静静的退出去,屋子里蔓延着悲凉的气息,空荡荡的。以前怎么没觉得屋子大得吓人,冷的令人疯狂呢?也许是因为有在乎的人在。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青鸟看着凄风冷雨徘徊,数着月升月落,她最愿意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半敞开窗户,朝着东南方望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曾无数次强迫自己不去做这愚昧可笑的举动,身体却诚实的反映了自己的内心。
她在望什么呢?那个方向有什么值得自己望穿秋水?除了那座华丽的牢笼,她看不见其他的风景。
一处秋雨,两地相思。
紫霄殿
置身于桌案前,骨节分明的手掌握紧了龙椅的扶手,段轻鸿站在下方,一脸的凝重“皇上,这次时疫爆发严重,玉黎城内已经有很多百姓感染疫症,情况不容乐观。”
“封锁消息,关闭城门,命令太医院诊治百姓,玉黎城大小官员各司其职,不得倦怠,另外狄柔世子何时到达?”萧长律的声音有些嘶哑,应该是疲惫所致,但话中的威严丝毫未见减弱。
“狄柔路途遥远,至少还要半月路程。”段轻鸿神色犹豫,欲言又止,但一想到京中百姓深受时疫所害,看着面前俊朗的皇上眼底的疲惫,咬牙说“皇上,明明有人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为什么还要大老远的请千骥世子来医治时疫?”
萧长律一掌狠狠地拍在桌案上,幽深的眸子闪着凌厉的光芒,怒视着段轻鸿,平静舒缓的嗓音压抑着惊天动地的决绝与威严,说“轻鸿,你与朕相识多年,你应该知道朕做的决定不容置疑,你若是违背朕的命令,后果你是知道的。”
段轻鸿心中苦笑,看情形,皇上是真的割舍不下青鸟姑娘了。
“皇上,轻鸿与你自幼相识,从未求过你什么,但如今轻鸿求皇上为了玉黎城的百姓,让青鸟姑娘留在京城吧。”段轻鸿敛起衣襟,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响头,一脸正色的说“臣段轻鸿求皇上。”
萧长律想去扶起段轻鸿,扶在书案上的手掌几经挣扎,死死地紧攥成拳,脚边的台阶明明只有短短两步的距离便可跨越,却像一道难以翻越的天堑,生生的将他与段轻鸿分割,千山万水,永难相见。
跪在他面前的是他最好的兄弟,最信任的人,这个人一向高傲,从未如此卑微的哀求过他。
可是,如今……
他没错,错的明明是自己,可为什么还是死不悔改的一条路走到黑呢?
“轻鸿,她已经走了,她不属于这里。”萧长律低下头,借着灯下的阴影隐蔽了所有表情,冷漠疏离的嗓音浸润着江南烟雨般的愁绪,缠绵入骨。
算算日子,她今早应该离开了。她说过想走遍天下,阅尽山水,想去看看塞外飘雪的瑰丽。
她终于离开了,她与他终于可以两不相欠。
其实,现在去找她应该也来得及,只要去找她。
段轻鸿愣在原地,心头微微发酸。有些爱,来不及把握,便已流逝。他现在可以确定皇上是真真正正的爱上青鸟了,不去追她也好,省的再牵肠挂肚。
“皇上,轻鸿明白了。”段轻鸿叹了口气,略有些伤感的说。
“朕已经发了皇榜,广招名医,会有办法的。”萧长律淡淡的说“还有看好悦灵,不要让她生事。你退下吧。”
更漏夜长,晚来骤雨,窗棂被豆大的雨滴打得劈啪作响。
萧长律听着耳畔阵阵的风声雨声,静静地坐在桌前,盯着一枚小小的紫色荷包,眉宇微微皱着,墨色的瞳孔似一泓秋水泛着滢滢的流光。像是一尊雕像,精致华丽,却没有生机,死气沉沉,僵硬的,冰冷的伫立着。沉默了许久,直到明月出云,狂风暴雨停歇,才有了些微的动作。
还是没能还给她啊。
荷包,玉瓶,花环。
不需要还了,永远不用了。
萧长律轻轻一笑,骨节分明的手微微一扬,一道绚丽的紫影便顺着敞开的窗口消失在薄雾氤氲的潮湿中。
自己此刻失魂落魄,她会知道吗?他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听到,她就这么走了,一声不响的走了。今早朝歌前来禀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继续用一笔交易挽留她,可是没有,他竟连交易的欲望都没有。
他还能用什么东西来做交易呢?
就算有,她也不会稀罕。
他自诩民为天,到头来竟是自己打破了自己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