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各位,皆是显贵,小女子只求一有缘人,春风一度也好,长相厮守也罢,但愿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女子柔柔的话语带着不胜怜惜的娇弱酸楚,她的声音因为空寂的回响,微微模糊,渲染了朦胧的迷离。
“在下陈昂求见姑娘芳容。”
“愿千金求娶。”
“如此佳人,必为我所有。”
“……”
原本安静的厅堂一下子人声鼎沸,像个巨大的菜市场,一旁的秋娘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甚至有些轻蔑的凝视着一群为美色争得面红耳赤的男人。
“诸位争来争去实在是无趣,况且我也不缺钱财。这样吧,你们之中谁能让我哭,今夜便是我的入幕之宾。”
轻柔的嗓音悠悠荡荡的撞在大厅内每一个人的心头,如此神秘大胆又不失娇弱坚韧的女子,足以激起所有男子的保护欲和怜惜感,不过自古以来只有博美人一笑的美谈,怎会有人舍得惹美人垂泪呢?
花魁提出的要求越是离奇,众人越是趋之若骛。
不过该怎样使花魁流泪呢?
这实在是一个难题。
“姑娘,在下自幼父母双亡……”
“李某一身孤寂,直至遇到姑娘,才知道世界的美好,何为爱,何为情….”
“…….”
青鸟隐没在面纱下的脸微微抽搐,心里感叹这些嫖客的丰富想象力,为了让她哭,连父母都给卖了,如果不是她心智坚定,看透了这些人的嘴脸,她还真容易被骗了,掉上那么一两滴眼泪。
她今天跑过来当花魁纯粹是为了试探一下烂水草,朝歌已经将暮弦就是烂水草思念之人的事情尽数告知烂水草,顺便设了个局,告诉烂水草,暮弦因为他的离去,心灰意冷,委身青楼,自甘沉沦,目的就是为了看看烂水草的真心。无论暮弦是否成了花魁,她毕竟出入青楼,名节有损,如果烂水草不介意,自然是不会介意暮弦宫女的身份,如果介意,就当是一个了断吧。
台下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大戏,热闹非凡,竞争激烈,甚至有人,挤出了两滴眼泪妄图感动青鸟,青鸟扫视一眼人群,迟迟没有看到慕容沄蘅的身影,她微微咬着下唇,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她其实很相信慕容沄蘅,了解他不是那种注重虚名的人,可是他没来?
是有事耽误了,还是……不愿意来?
他不是说过这辈子都不放手吗?
青鸟苦笑一下,他都打算走了,自然是放弃了,哪里还会有丝毫的留恋。
可笑自己,还在殚精竭虑。可怜暮弦,还在苦苦等待。
青鸟轻轻起身,静静凝视着绞尽脑汁的众人,淡淡的说“今夜怕是无人能……”
“你这个小偷!”
一声厉喝突然从青鸟背后传来,吓了众人一跳,目光不由移向门口那道身影。暗骂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敢如此冒犯花魁。
“哪里的无赖,竟敢辱骂花魁。”
青鸟转过身,深凝着站在门口的慕容沄蘅,他看起来赶来的很匆忙,一袭鸦青色的锦袍染了灰尘,胸口不停的起起伏伏,清俊的容颜上疲倦之色不加掩饰,额头处沁着薄汗,但他站的已久笔直如远山修长的青竹,傲然且坚定。
“我不是小偷。”青鸟低下头,淡淡的说。
她的声音与暮弦有三分相似,而且她带着面纱刻意压低声音说话,慕容沄蘅离得远,大厅嘈杂鼎沸,所以并没有认出青鸟。
慕容沄蘅苦笑一声,眼神中是化不开的伤痛,沉吟道“你偷了我的龙舌兰草,偷了我的心,你这个狡猾的小偷,可我偏偏愿意让你偷,怎么办?”
青鸟有些不忍,她突然不想把这出戏演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可耻的,她在践踏自己与慕容沄蘅的友情,她怎么能怀疑慕容沄蘅呢?或者说她一直没有真正信任过身边的每一个人。
“你赢了。”青鸟用长长的袖子擦拭了一下眼角,装出一副垂泪的模样“我承认我是小偷。今夜,我是你的了。”
如此露骨撩人的话语从青鸟口中吐出,不但不低声下气反而洋溢着一股不卑不亢的泰然。
众人大惊,更多的是不解、愤恨,如此拙劣的情话就打动花魁了?那他们之前做的苦情戏码算什么?
青鸟身影一动,刹那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灿金的莲花台空荡荡的,一条红绸在半空中晃荡。
秋娘走到台前,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笑着说“各位,今日花魁的入幕之宾已经是这位公子了,多谢大家的捧场,莳花馆备了些薄酒以表谢意。”
说完,秋娘双掌轻拍,数十个身着霓裳舞衣,蒙着素白面纱的少女捧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顿时,处处飘香,莺歌燕舞,奢靡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大厅,美色当前,自然是无暇关注青鸟的去向。
秋娘走到慕容沄蘅身畔,微微施了一礼,笑着说“这位公子,我们的花魁绝世倾城,千金难求,不知道公子的诚意如何?”
“她有与你们莳花馆签什么卖身协议吗?据我所知,那位姑娘只是来当花魁的,仅此而已。”慕容沄蘅冷冷的说,浑身散发的冰寒之气冻得秋娘打了个哆嗦。
慕容世家世代为皇室专属太医,而且天璇皇朝上下十之三四的医馆药铺都在慕容世家名下,还不包括慕容世家其他的产业,虽算不上富可敌国,但也绝对不是任人欺凌的小门小户。千金算什么,慕容沄蘅只是忍受不了居然敢有人将他最爱的女子当做货物一样议价。
“我慕容沄蘅虽不是权倾天下,但在玉黎城也绝对算得上一号人物,此间的利害关系,秋娘是聪明人,自然不用我多言。”
“慕容太医言重了,秋娘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秋娘脸上挂着一抹勉强的微笑,明明不悦到极点,却要做出一副和善的模样,偏偏还惹不起面前这个看起来清华儒雅的慕容太医。
京中盛传,浊世翩翩佳公子,昊阳帝萧长律无出其右,嘉庆帝夜湛然与临江王萧长信并列第二,狄柔世子温润无双排名第三,只有这位不争不抢的慕容太医默默无闻。
这几人不仅因为出众的相貌材质,更因其所掌握的权势,成了两国众多少女的梦中情人,慕容沄蘅虽没有前四位的权势,可是他的财富,慕容世家深厚的根基与医术奠定了慕容沄蘅不可动摇的地位。毕竟,谁都会生病,谁都怕死,而慕容沄蘅有能力挽救他们的性命。
“慕容太医此言差矣,若是那女子是你心心念念的人,自然是千金不换,不能被贬低了去,可如果不是呢?”
有人从二楼的雅阁缓缓走下,他的声音疏懒平静,但字里行间透着无人能敌的霸气与尊贵,秋娘和慕容沄蘅齐齐回头盯着那拾阶而下的男子,感觉呼吸顿时凝滞,被男子身上散发的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穿着一身琉璃白的锦袍,在灯火下熠熠生辉,衣衫飘逸,袍袖拂过之处,沁人的龙涎清香迷醉心扉,没有过多的花纹装点,只是领口处用一枚纯金的盘扣做修饰,衬得他一张平凡的出奇的面孔光华流散,高贵傲然。
秋娘不认识面前的人,慕容沄蘅却是认得的,即使那人易了容,他也清楚的知道那人是萧长律。不过他在意的是萧长律刚才说的话。
难道那花魁不是暮弦,只是有人在戏弄他?可是那些点点滴滴是不会作假的,朝歌没有理由骗自己?
他来不就是为了寻一个答案吗?
可是,马上要解开谜团时,希望的曙光却一瞬间破灭,慕容沄蘅不禁有些失落。
“你所知道的全是真的,那个人在等你,去找她吧,别让自己后悔。”萧长律淡淡的说。
段轻鸿不知何时走到了慕容沄蘅身旁,扯着他的胳膊,一张白皙的俊脸笑得贼兮兮的,说“走吧,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段轻鸿和慕容沄蘅走后,萧长律斜倚在金丝楠木搭建的栏杆上,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的轻敲在扶手上,骨节分明,隐隐透着羊脂玉般的莹白,懒懒地说“秋娘刚才说花魁千金难求,实在是有些言不符实,如此佳人怎能用钱财衡量。”
“公子意下如何?”秋娘轻笑一声。
“何必千金求之,我看秋娘和莳花馆一众佳人的性命可比千金贵重多了。”
秋娘又惊又俱,但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笑道“公子,我们弱质女流,委身莳花馆,不过是为了生计,性命自然是极重要的。”
“可是你们的性命我要定了。”
萧长律腾空落地,身形一闪,来到秋娘身畔,那双修美的手紧紧扼着秋娘的喉咙,眨眼间就卸掉了她的下巴,防止她咬破牙齿中藏得毒囊自杀。他富有磁性淡若熏风的嗓音魔魅一般击溃秋年最后的心理防线“想死,也得问问朕同不同意。”
片刻间,无数侍卫涌进莳花馆,将莳花馆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大厅内的众人慌乱成一团乱麻,抱头鼠窜,只有那些轻纱拂面的妙龄少女仿佛早已预料到结局般,笔直的站立着,她们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张风华正茂充满朝气的面孔,眼波平静温和,嘴角微微上翘,不约而同的露出解脱的释然的笑意。
一丝乌黑的血溢出,她们以一种美丽的姿态缓缓倒地,像一只只折翼的蝶,了无生机。
萧长律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沉重的闭上双眼。这些女子不过是傀儡,是引诱那些达官贵人,偷取朝堂机密的机器,无论是否被拆穿都免不了一死。
“别担心,朕是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萧长律睁开双眼,冷冷的瞪视着惊惧交加的秋娘,目光凌厉的似乎要在秋娘身上剜出几个窟窿来,可他的声音却柔和的不可思议,令人毛骨悚然。
秋娘像一块破抹布似的被狠狠摔在地上,全身上下的骨头感觉都被粉碎,五脏六腑绞弄在一起,似有千万只蚂蚁啃食,痛不欲生。
手骨因冲击的巨大力道折断,下巴又被卸掉,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