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轻轻覆上青鸟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青鸟睁开眼睛,微微一愣,才惊觉浑身已被冷汗淋湿。
他怎么突然停下了?
青鸟扬起头,直视萧长律,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但一丝颤栗仍是轻溢于檀口“怎么,想食言,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没结束。”
萧长律苦笑,她就不能放下骄傲求他一回吗,在他面前软弱一次,低头一次,这么困难吗?她明明在害怕,明明不愿意,却连一句拒绝,一滴眼泪都不给他。她的顺从,不过是厌恶的伪装,她的牺牲,全是为了另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男子,而且还是一个包藏祸心的男子。可笑自己还不忍心强迫伤害她一丝一毫。
萧长律啊萧长律,承认吧,你不甘,不甘她心里没有你,嫌弃你,不甘自己自己高高在上,竟被一个女子厌恶鄙视,屡屡违逆。
“朕突然对你没兴趣了,比起得到你的身体,朕更喜欢摧残你的意志。你不是一直想救林逸兄妹吗,好啊,朕成全你。”
青鸟看着他站在帐外的身影,抱紧他的龙袍,努力撑起身子,喘着气,痴痴地盯着飘飞又滑落的帐子。
他一直是冷酷决断,杀伐于心,睥睨天下,如今竟是因为自己震怒。她承认,她刚刚在害怕,可是害怕之外,她又坚信他不会伤害自己,莫名的,没来由的坚信。
其实,他该生气的,终究是她在无理取闹,为了自己的小小私心,扰乱朝纲。若不重刑处杀林逸,岂不是罔顾国法。
其实,自己一直没有公平的看待他。
其实,自己一直很自私。
不多时,一套青灰色的太监服从帐外扔进,不偏不倚劈头盖脸的砸在青鸟脸上。
听见萧长律冷冷的声音。
“穿上它,朕一会儿带你想见的人。”
青鸟盯着手中的太监服,一阵发愁,但想到能看见林逸和林语溪还是勉为其难的穿戴。
她之前的的白色罗裙,破烂的几乎碎成一条条布条,只剩下轻薄的抹胸,遮住胸房。此刻太监服宽大的长衫实是胜过百倍。
萧长律转过头,注视着,深凝着,帷帐后那抹清丽的倩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直直是想甩自己一巴掌。
她本就纤瘦,如今细细端详之下,她竟比自己初见时还要孱弱,刚才,他那么粗暴的对她,一定弄疼她了吧?
见帘幕轻轻晃动,萧长律连忙转过身去,怕她发现自己在偷看。突然搞不懂自己是在做君子还是小人。
刚才如此亲昵撩人的时刻,她闭着眼,自己也闭着眼,慌乱的撤下龙袍,盖在她身上后,才敢睁开眼看着她那双晶莹如水的眸子,负罪感四面八方的涌来,竟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她的亵渎。
萧长律惘然的一笑,他想什么呢?自己在她心里已然是个小人,何苦自责。
转过身,看见青鸟正掀开帘幔,缓步朝他走来。宽大的太监服不太合身,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像株小草,两手推抱着头顶乌黑的纱帽,滑稽的可爱。
一边走一边抱怨“这衣服太大了。”
萧长律一把拉过她,没有回头的向宫外走去,青鸟张口问他做什么,可萧长律看都不看她一眼。凄凄惨惨不情不愿的被他一顿生拉硬拽,上了马车,出了宫门。
马车停在临江王府门口,又被他一路畅通无阻的带进一间宽敞的寝室,萧长信早已在等候,见到他们一脸的惊讶。
萧长信强忍笑意说“皇兄,你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很好。”萧长律轻轻的一笑,目光阴冷的说“臭丫头,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煞费苦心要救的到底是什么人。”
说话间,一盏巨大的屏风翩然立起,将她与萧长律,萧长信隔得死死地。
门扉被推开,青鸟看着林逸和林语溪被推进来,跌坐在地上。林逸形容憔悴狼狈,但依旧直直的立着上身,他绝不会向萧长律屈服,更不会求饶。
萧长律冷笑道“林逸,事到如此,你还有何话说。”
林逸冷哼一声,满是恨意地说“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没想到你还有几分骨气。”萧长律鄙夷的大笑,说“可是,朕突然改变主意了,朕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这里有两杯毒酒,你们兄妹各选一杯,谁若是命大能活下来,朕就放过谁。看看老天是眷顾你多一些,还是你如花似玉的妹妹多一些。”
说着,萧长信端起一旁桌上早早准备好的的托盘,放在林逸和林语溪面前,一脸玩味的笑容。
屏风后的青鸟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萧长律的意图了。两杯酒都是无毒的,萧长律只是想看看林逸会在自己的命和林语溪的命中选择谁活下去。
如果林逸选择林语溪,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夺下两杯酒;如果他选择自己独活——便是证明自己瞎了眼,要去救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萧长律,你果真厉害。
青鸟紧张的盯着屏风外的林逸和林语溪,该不该阻止?她渴望知道林逸的选择又害怕知道,她陷入无尽的纠结和矛盾中。
屏风外,一直没有动静,青鸟只感觉眼前一黑,这一刻,她突然不在意林逸的选择了,因为她明白了。
明白林逸在犹豫,明白林逸要放弃了。她以为亲情是最重要的,纵然林语溪的母亲犯下大错,但林语溪始终是他的妹妹,即使不能同生,亦能共死吧。
“叮——”
酒杯坠地的声音,混杂着女子凄楚的惨笑。
青鸟的脸色惨白的像张纸,清风拂过,似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碎裂,她知道那是林语溪夺下两杯酒后,心碎的声音。原来,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亲情,道义,人性。青鸟惊觉她冰封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柔软起来,她的心里渐渐多了无数她难以割舍的牵绊。她没打算抛弃他们,也没打算让他们成为束缚自己的绳索,可是,命运的齿轮无情的转动,她身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一步步推向黑暗的深渊。
“酒没毒。”
林语溪惊愕的望着她周围的三个男人,满脸是泪。
林逸呆滞,长青如松柏的身躯,颓然落下,心中全是屈辱,他输了,输的彻底,一败涂地。
林语溪突然看向林逸,泪水漫过脸颊,滴在她染满污渍的衣襟,笑得如春花灿烂“哥哥,你会活下去的。”
说完,拔下头顶的簪子,狠狠地刺向胸口,鲜红的血疯狂的涌出,嘴角是解脱的笑意。
青鸟推开屏风,快步走到缓缓跌落的林语溪身旁,抱住了她,不让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语溪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啊。”青鸟一只手托在她的后背,一只手按压在她的胸口,护住林语溪的心脉。
“霂儿,我一直傻,我以为我的傻可以感化哥哥的心。可是,我还是,还是做不到。”林语溪气若游丝,轻咳着说“我欠哥哥的,便用这条命抵了吧。”
说完,林语溪看着林逸,微笑着合上眼睛,晕死过去。
在他心中,自己果然无足轻重。
多年前,师傅死在自己怀中的情形,再次浮现,那种无力的绝望甚于当时百倍,吞没着青鸟,击垮着青鸟。
青鸟瞅向颓然呆滞的林逸,气的牙根直痒痒,忍不住大吼“我给你的保命丹,拿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一定会贴身保存的,更何况,那是自己给他的,应该被他视为珍宝吧。
林逸仿佛遭遇电击一般,手死死的护在胸口,缩成一团。
青鸟气的说不出话来,她现在真想拿把刀剖开他的心看看是什么做的。可是,她没时间了。
“萧长信,你把语溪姐姐抱到床上,运功护住她的心脉。”青鸟大吼。
他不抱,难不成要萧长律动手。
萧长信一怔。
“愣着做什么,快点。”青鸟再吼。
萧长信连忙接过林语溪,手掌放在她柔软的胸脯,一缕火热的红爬上耳根,他虽然是放荡不羁,但也仅限于跟女子调调情,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回。
“萧长律,你快去找伤药和纱布来,越快越好。”
说完,径直坐到床沿,端详着林语溪胸前的发簪,还好,没有直接刺中心脏,只是伤了经脉,还是要快点拔出簪子才行。
萧长律生平又一次被她命令,火急火燎的取了伤药和纱布回来。
“萧长信,一会儿我为语溪姐姐拔出簪子的时候,你一定要按住她,不要让她乱动。”青鸟撕开林语溪的衣襟,对萧长信说。
萧长信脸色凝重,认真的点头,守礼的闭上眼睛。
青鸟似乎重新认识了面前这个英俊潇洒,看似风流不羁的男子。
稳了稳心神,撕开林语溪胸前的衣襟,紧紧地握住纤细的簪子,使劲一拔,鲜血如注的喷射,染红她的眉,她的唇,她的面,林语溪的身子猛地一颤,却被萧长信死死地按着。
青鸟眼疾手快,封了林语溪周身几处大穴,防止经脉逆流,接过萧长律递来的伤药,洒在伤口上,缠上一层层白色的绷带。
所幸处理及时,伤药也是上好的止血灵药,血很快就止住了。
青鸟松了口气,取过薄被给林语溪盖上,疲惫的说“临江王,麻烦你好好照顾语溪姐姐,只要她明早能醒过来,便无事了。”
萧长信静静看着躺在床上的林语溪,目光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怜惜。她静静地睡着,青丝微乱,眼角泪痕斑驳,眉宇也是忧愁的蹙起,好像睡美人。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她柔弱温婉的外表下是一颗怎样刚烈如火的心,竟然可以为了林逸这种不称职的哥哥不顾生死。
“语溪,没事了吧。”
林逸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低声说。
青鸟的倦意顿时一扫而光,快步跃道他面前,甩手就是狠狠地一巴掌。直打的林逸眼冒金星,摔倒在地,嘴角道道血痕,俊逸的脸上五指的印痕刺目狰狞。
“她是你妹妹,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可是,她要死了,为你而死,你却袖手旁观,把一颗小小的药丸当个宝贝,你该死。不过,我不会杀你,那样语溪姐姐的牺牲就白费了。”
“萧长律,你刚才说的话可还算数。”
“自然,你放心,他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眼前。来人——”萧长律对着暗处说“把林逸驱逐出天璇。”
暗处,段轻鸿带着三个黑衣银甲的暗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作势要拖走林逸。
林逸像破败的木偶,被他们拎着,不动也不说话。
“等一下。”青鸟喝住他们。
林逸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表情,肌肤微微牵动。她会对自己说什么?林逸傻傻的想。
青鸟掏出一块玉佩,扔到他怀里,林逸定睛一看,赫然是紫玉水晶燕。
“林逸,收回你的玉佩,我不需要。我告诉你今日我与你割袍断义,从此相逢如陌路,我不会让你再伤害语溪姐姐,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说着,一把撕下长袍的一角,毫不留情的割断与他最后的情谊,青灰色的丝绸飘来荡去,飞旋坠落。
生平第一次,她骂了人。
林逸瞪着大大的眼睛,脸色青白,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紫玉水晶燕快被捏成粉末。
“不,霂儿,我错了,你别把我推开,也别讨厌我。”
青鸟闭上眼,咬牙的蹦出一个字“滚——”
萧长律面色阴沉,摆了摆手。
林逸和三个暗卫瞬间跳出窗户,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知人知面不知心,最凉薄的,不过人心。她算是懂了,只是这懂的代价,实在是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