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桑贝勒在哈日珠拉的目光下,露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
“阿黛,不许无理!”他摆出一副威严持正的面孔,板着脸道。
“父亲,父亲,女儿不知道哈朗大夫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他当时的确是这样说的。阿黛夫人,本来哈日珠拉还是很感激您的雪中送炭之情的,可是您却说不是您做的。就算不是您派哈朗大夫来为哈日珠拉诊治的,也应该去问哈朗大夫为什么要撒谎。您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来辱骂我的额吉呢!”哈日珠拉一口咬定是哈朗大夫说受阿黛夫人命令来为自己治疗的。
“哦?是吗?”寨桑贝勒红红的脸膛上,如鹰的双眼凝视着哈朗和阿黛夫人。
“不是!”
“没有!”
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哈朗大夫,哈日珠拉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您,您为了来这里闹事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先是假借阿黛夫人的名义,一定要为哈日珠拉诊治,见不奏效,就直接动粗,您眼里没有哈日珠拉也就罢了,可您的眼里还有阿布和额吉吗?还有科尔沁吗?”这个哈朗言辞并不机敏,哈日珠拉便将矛头对准他了。现在自己对这个世界还不熟悉,柿子还是先捡软的捏吧。
“我没对格格动粗。”哈朗本就粗犷的大脸一激动更显红亮宽广,这人果然不善言辞,一着急只知道反驳自己对哈日珠拉动粗这一点,毕竟以下犯上,对格格不敬可是不小的罪名,他哪里敢背。却忘了哈日珠拉话里,指责他假借阿黛夫人名义的事。
“你还说没有?你没对格格动粗,格格都被你踹倒在地了,你要是对格格动粗岂不是要砍了格格的脑袋,你现在手里还拿着刀呢!”还没等哈日珠拉开口,卓娅便连珠炮般地数落上了。
“我——这不是我的刀——”哈朗的脸涨得更红了,慌忙解释着。
“不是你的刀就可以拿来砍人了!那以后大家杀人是不是只要不用自己的刀就可以了?”卓娅的小嘴伶俐得很啊。
“我没有!是格格来砍我,我才夺的刀。”哈朗终于说出一句有点价值的反驳,却被卓娅嗤之以鼻。
“格格砍你,格格为什么砍你?格格受了那么重的伤,站都站不住,你要是不来闹事,格格能跑到你的帐篷去砍你吗?格格怎么不来砍我呢?”
“我——”哈朗不善辩论,被卓娅数落得哑口无言,谁知道这哈日珠拉格格发得什么疯,本来主子都安排好了,可这哈日珠拉格格愣是不按常理出牌,先说什么阿黛夫人,又拿刀来砍自己。自己确实是按主子交待的,说得是奉塔娜夫人的命令来的啊!
对了,就是这里!哈朗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自己一直被这哈日珠拉格格牵着鼻子走,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自己说得就是塔娜夫人嘛!
“我没说阿黛夫人,是塔娜夫人命令我来给格格诊治的!”终于说对了,哈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偷偷瞧了自己主子一眼,希望主子别怪罪自己啊。
“哈朗大夫为了给自己开脱可是什么借口都敢用啊。”哈日珠拉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看来楚楚可怜,“先是说阿黛夫人命令你来的,这会儿阿黛夫人在这里,你的谎言穿帮了,又要攀扯塔娜夫人,那待会儿塔娜夫人来了你是不是又要攀扯别人了?”
“我没——”
“还是你觉得只要你说是别人让你来的,你自己就可以不受惩罚了?你自己没脑子吗?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心中还有善恶之分吗?塔娜夫人是我的额吉,你现在说是她让你来我这里闹事,来欺辱我的!哈朗,你自己没脑子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没脑子吗?你想让科尔沁成为草原上的笑柄吗?”
……
哈朗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如果自己还有脑子的话。这个哈日珠拉格格的脑子是什么做得,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这个问题了!他偷眼瞧着自家主子越来越黑的脸色,心中更是慌乱,看着哈朗的眼神,哈日珠拉心中一冷,竟然是他!
“是塔娜夫人派我来的,我没说是阿黛夫人派我来的!”哈朗死命咬住这一点,自家主子已经很不满了,再说错可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哈日珠拉幽幽地道:“身为父亲的得力助手,他最信任的大夫,居然是谁都可以随意差遣的吗?”随你便,你想咬就咬吧,我就是要把水搞混,你的话还有多少人信呢!
“没错,就是塔娜那个贱人指使的,你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了!”阿黛夫人忍不住跳出来替哈朗说话。
哈日珠拉怒了,自己本来没想继续攀扯这个阿黛,毕竟自己无凭无据,只想把水搞混而已,刚才自己已经说了是哈朗为了给自己开脱才胡乱攀咬的,如今这个阿黛夫人倒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替他说话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哦?阿黛夫人怎么知道是我额吉指使哈朗来欺辱我这个亲生女儿的?难道我额吉是在阿黛夫人面前吩咐哈朗来做这么不靠谱的事情的吗?”
看着阿黛夫人瞬间紫涨的脸庞,哈日珠拉觉得痛快极了。
“本来哈朗说是奉阿黛夫人的命来的,哈日珠拉还不信,这才多大会儿功夫,阿黛夫人就帮着诬陷自己的人来诬陷我额吉了。难道这件事真是阿黛夫人您——”
“贱人,你还敢胡言乱语!”阿黛夫人气愤地道:“明明是塔娜那个贱人派这个蠢货来给你治伤的,你和你那额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被人发现还敢说我。”
“父亲,阿黛夫人错怪女儿不要紧,女儿不敢说什么,可是女儿的额吉却不是阿黛夫人能随意指摘的,更何况阿黛夫人的恶意侮辱了,父亲,额吉是您的妻子,她受辱,您的面上也无光啊,父亲!”哈日珠拉在卓娅的搀扶下哭得如风雨中迷失的小鸟,在凄风苦雨中瑟瑟地抖着。
“好你个胡说八道的贱人,看我不——”阿黛夫人气急,揎臂扯袖地就要上前撕扯哈日珠拉,不想却被拽了回去。
“啪——”的一声脆响,阿黛夫人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别在这里和个泼妇似的胡闹,塔娜和哈日珠拉岂是你能随意得罪的!”络腮胡子根根翘起,话里的意思却在替阿黛夫人遮掩,哼,侮辱主母和不小心得罪主母,这里边的差别可大了!
“父亲,额吉是您的妻子,是科尔沁的主母,她要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您可以教训她,哪里轮得到他人对她指手画脚、随意侮辱呢,这是把科尔沁的脸面放在地上践踏啊,父亲!”哈日珠拉迅速把话题从哈朗和阿黛夫人故意欺辱自己转变成阿黛夫人侮辱科尔沁主母。
“你——”阿黛夫人还想说什么,被寨桑贝勒一瞪,立马咽了下去。
“口出狂言,对主母不敬,你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别在这里丢脸了,还不回去!”寨桑贝勒的话还是很有权威的,阿黛夫人虽不甘愿,却也不敢再说什么,狠狠地瞪了哈日珠拉一眼,愤愤地走了。
打发走了搅局的阿黛夫人,寨桑贝勒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阿黛夫人口出狂言是不对,可是哈日珠拉你也不该那样对阿黛夫人说话,毕竟她也是你的长辈嘛。你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女儿还是很感激阿黛夫人的,毕竟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能想着自己,连额吉都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她竟还想着替自己请大夫。”哈日珠拉偷眼瞧着自己父亲不自然的脸色,哼,这样的父亲可真叫人心寒啊,“可是没想到,这哈朗大夫竟然——”
“好了!”寨桑贝勒面色不自在地打断哈日珠拉的话,“不用再说了,这些我都知道了。”
他微微沉思了片刻,“待会儿我再安排个大夫来给你诊治,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伤才刚见好,要好好休养才是。待会儿我会派人再给你拿些补品来,至于这个蠢货,”他望了哈朗一眼,“放心吧,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一句都不提阿黛夫人的事,哈日珠拉知道,自己父亲这是要丢车保帅了,也罢,本来也没指望他会就此惩罚阿黛,今天这件事能这样了结也不错了。
“是。”哈日珠拉在卓娅的搀扶下,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蠢货,还不把刀还给格格!”刚走到帐篷门口,就听自己父亲又开口了,这骤然响起的怒喝吓得卓娅的手一抖,门帘又落了下去。
哈日珠拉转过身,静静的望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那把刀的确是自己的一个大破绽,虽然自己可以咬定是哈朗闹事时用来自卫的,可也要看眼前的人信不信。如果他执意要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扣的话,那她也不介意和这有还不如没有的父亲撕破脸。
“以后还是叫我阿布吧,父亲父亲的,太生分了。我的女儿是个有福气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是神明庇佑,还不知要摔成什么样呢。”眼前人的话锋一转,却并没有继续追问那把刀的事情,他的脸上带着慈和的笑意,“我的女儿长大了,明白事理了,阿布很欣慰。”
他走上前来,拍拍哈日珠拉的肩,“我的女儿是蒙古第一美人,草原上最耀眼的珍宝。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体,阿布绝不会让你和你的额吉受人欺负的,放心吧。”说完,转身便走了,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哈朗——他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呢。
“走吧,额吉请的大夫,可以名正言顺的过来了。”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哈日珠拉再也支持不住,软软地倒在卓娅身上……